唐栩栩端坐在餐桌前，脊背始終挺得筆直。
彷彿不保持這樣的坐姿，下一秒……她就會撐不下去。
儘管她從小就是受盡寵愛的豪門嬌女，宛如養在溫室裡的一朵嬌豔玫瑰，很少遇上什麼委屈和挫折，就算此刻因爲傷心而哭泣也不會有人苛責她什麼，只會因此更加憐憫她、心疼她。
然而……
她骨子裡便帶着與生俱來的驕傲，不允許她在別人面前展示軟弱，用一種可憐的姿態博取旁人的同情。
更何況，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和同情。
路是她自己走的，人也是她自己挑的。
是她親手開啓了這段婚姻，自然應該由她親手結束。
收斂神色，見到白牧野將手裡遞到面前，唐栩栩微擡眼瞼，伸手接過了手機，低眸看着屏幕裡的畫面。
那是一段小視頻，來來回回地循環播放。
時長不過十秒。
卻足以摧毀她所有的期待，一絲也不留下。
因爲隔的距離遠，畫面沒有聲音，一如屏幕中晦暗的夜色般深沉寂靜……昏黃的燈光下，其實看不大清楚畫面裡的那兩個人，但那個熟悉的冷峻身影，就算唐栩栩閉着眼睛也能勾畫出對方的模樣。
剔着眉梢，唐栩栩目光灼灼地盯着手機屏幕。
看着畫面裡的男人，懷抱着一個女人，從一棟老舊的房子裡大步流星地走出來，繼而匆忙坐進了一輛車裡，迅速地疾馳而去！
從他出現到消失，整個過程一共也就十秒，短暫得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幻覺。
然而，畫面一遍遍地重複播放着，刺激着人的眼膜。
把那種不切實際的感覺不斷地具象化，一點點地放大在她的眼前，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彷彿要籠罩她的整個世界。
直到這一刻，事實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唐栩栩才知道……
原來一顆心痛到了極致的感覺，不是痛不欲生，而是麻木。
那一瞬間。
她的腦子裡甚至什麼情緒都沒有。
沒有惱怒，沒有悲哀，沒有傷心，沒有不可置信……也沒有孤獨和委屈。
有的只是一片茫茫然的空白。
好似被大雪冰封了的湖面，一眼望去，天是白色的，地也是白色的……灰濛濛的籠罩着整個世界，能感受到的只有那種愈漸冰寒的涼意，從四周席捲而來，裹挾着風雪將她掩埋。
她漸漸沉入湖中，覺得那麼冷，從內而外……冷得骨頭都彷彿在打顫。
明明已經是初夏了，可是天氣……爲什麼還是這麼冷呢？
“秦媽。”
放下手機，唐栩栩垂着眼瞼，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只低低喚了一聲。
秦媽關心唐栩栩的狀況，本來就沒有走遠，一直守在客廳外聽着。
原本還指望白牧野能勸上兩句，讓唐栩栩心裡好受些，可沒想到他來就沒安什麼好心，光揀最糟糕地給太太聽……她好幾次都想進來阻止，但又插不上話。
直到唐栩栩喚了她一聲，才急匆匆地趕了進來，滿臉關切地看向唐栩栩。
“太太，我在……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您說，我馬上去辦……”
“我有點冷，”唐栩栩口吻淡漠，聽不出任何情緒，“去把暖氣打開。”
聞言，秦媽微微一怔，面露幾分難色。
“可是……”
這都快到夏天了，哪有這個時候還開暖氣的？那不得把人悶壞麼？
見她遲疑，唐栩栩又道。
“溫度開高一點，我其實……很怕冷。”
她一向體溫偏低，但這個冬天一直都跟白晏禮在一起，讓她隱約有了暖意，她以爲他一直都會陪在她的身邊，給她取暖，爲她驅散寒意……可沒想到，他給予的溫暖不過是一個虛假的幻象。
而一旦這個幻象被打破，他離開了她的身邊。
那種沁入骨髓的寒意便就變本加厲地捲土重來，將她打得措手不及。
聽到唐栩栩這樣說，秦媽又心疼又焦急，一時間不免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纔好，只能暫時順着她，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好好，我現在就去開……”
很快，屋子裡就吹起了暖氣。
唐栩栩隨手將手機遞還給了白牧野，繼而旁若無人般，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只自顧自拿起桌上的筷子，夾起面前早已冷掉的菜，緩緩送到自己的嘴邊。
一口一口，細嚼慢嚥。
好似在品嚐着什麼美味。
看到她這副樣子，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生氣，即使不哭不鬧，卻比嚎啕大哭還要讓人覺得揪心。
白牧野沉下眸色，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
“別吃了，菜都冷了。”
唐栩栩卻似不以爲然般，緩緩拂開了他的手。
“我自己做的，冷了也得吃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很輕，語調中聽不出哽咽和哭腔，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一下，眸子裡更是沒有半分霧氣。
但不知道爲什麼，白牧野卻覺得她像是在哭，只是太難過了，所以就連哭都哭不出來。
“對不起，”
啞着聲調，白牧野凝眸看着她，沉然道。
“或許……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這跟你沒有關係，”唐栩栩淺淺地扯起嘴角，勾出一抹淡得幾乎看不出的笑意，“是我自己太盲目了，分不清虛情和假意，而且我還很固執……沒有被扎得鮮血淋漓，就不會知道痛。”
“栩栩……”
“所以就算你提前告訴我，我也不會信，只會換來一個更完美的藉口和謊言。”
白牧野凝眸看着她，眉心深蹙。
他知道她的胃不太好，現在這樣的吃法，根本就是在自虐！
“爲了他傷害自己，值得嗎？”
聽到白牧野這樣問，唐栩栩先是頓了一下，爾後低低地笑了起來。
夠了，真的是夠了。
愛一個人能有多卑微呢？
委曲求全到連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地步。
以前察覺到的那些端倪和異樣，從一個個散亂無序的黑點，交織成線，然後又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鋪天蓋地地覆蓋下來，遮住了所有的光。
可在前一秒，她還想着討好他，甚至……還想給他生一個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