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時候,皇上再度下旨賞我伯爵銜,讓我赴烏里雅蘇臺軍中任職。和上一次一樣,依然是永珊親自替我收拾的行裝。這一次的離別,不僅僅是無可奈何,更有些留戀與不捨。我真的擔心,或許這一走便沒有機會再回來。
烏里雅蘇臺依舊寒冷,依舊此人煙稀少,只有忠心耿耿的小寇依然陪伴我左右,似乎我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雖然有些寂寞。到了蒙古,我的病依舊時不時會犯,這兒的大夫說來說去還是那麼兩句話,無非是氣候惡劣,又加上過度勞累。
“小寇,你幹什麼呢?”我很奇怪,一向懶得動筆的小寇居然會饒有其事地趴在桌子上寫東西。
“沒,沒什麼。”見到我,他慌忙把寫了一半的紙藏到身後。
“什麼東西?難道還是我不能看的?”
“真的沒什麼,主子。”我看得出,他的眼神有些閃爍,有些飄忽不定。他很少在我面前說假話,一說假話就會露出破綻。
“你從不騙我,這下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寫得是什麼!”趁他不備,我從他手裡奪過了那張信紙,而當我看見信的內容時候,卻愣住了——那是她寫給永珊的信,上面都是我的近況。
“我們這次離京的時候,公主私下囑咐我要每月寫信回去彙報主子的近況。公主說了,其他的她都不擔心,她只是擔心主子的身體。她要知道主子的情況,萬一有
個好歹,也好,也好向萬歲爺請旨……”
“你怎麼沒告訴我?”
“這是公主的意思,她不想讓主子太擔心。奴才該死,瞞了主子!”
“你起來,這不關你的事。”我偶爾也會寫信回去,但從不說自己的病情,我不想她擔心我。
“其實,凝雪寫給我的信多半是公主的囑咐,”小寇從櫃子裡掏出一堆信遞給我,“都在這了,主子要不自己看下?”
我接過那些信,一封封地拆了開來。信雖然是凝雪寫的,可內容卻多是永珊在囑咐小寇該如何照顧我。執信的手微微有些顫抖,眼角竟有些溼潤。
“主子,那以後奴才這信,究竟還要不要……”
“寫,你繼續寫,該怎麼寫就怎麼寫,就跟從前一樣,她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你是騙不了她的。”
我的病情越來越重,犯病的次數越來越多,有一陣子竟起不了身。
“主子,咱們還是請旨回京的,大夫都說了,要是還在這待下去,遲早,遲早會……”
“沒事的,這兒的差事都沒辦好,怎麼能回去呢!”
“主子,你怎麼就一直這麼倔強呢!您別生氣,我已經把你的病情告訴公主了。”
我並不責備他,當初,也是我讓他繼續給永珊寫信的。我只是怕她會爲我擔心。
永珊給我的信中頭一回提到了我的病情。原來她已經進宮去
見過皇上了,希望皇上能網開一面,恩准我回京,但是,皇上拒絕了。她叮囑我要好生養病,她雖然沒法子過來,但會繼續向皇上求情的。
這樣的結局早已在我的意料之內,我不能埋怨皇上的無情,只是感慨她的情深義重。也許,這回我真的沒法再回京了,但是,這樣的一生,也算無怨了。
嘉慶十四年的冬天對我來說是那樣的漫長,整一個冬天我幾乎沒起身過。大夫來看過,只是不住地搖頭,我知道,我剩下的日子也許真的不多了。
“小寇,咱們有多久沒回去了?”
“兩年多了。”
“好快,都兩年多了。你若不是跟我到了這兒,興許這會兒都能有孩子了。”
“做奴才的伺候主子是天經地義的,要是我不跟了主子來,不僅我自個兒心裡過意不去,凝雪也會怪我的。”
“我在想,要是我當年不犯錯,現在也不會被貶到這地兒來。”
“主子,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公主都原諒您了,您這樣想又何必呢?”
“小寇啊,我總覺得這會兒我真回不去了,要是真這樣,你就把我的骨灰帶回京,那兒纔是我的家啊。”
“大吉大利!主子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您一定會沒事的,沒事的。”
沒事,那只是美好的願望而已,這些日子我的病越發沉重,即使不用大夫說,我自己心裡也多少有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