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成——”
隨着司禮官一聲高亮喜悅的長音,周圍也跟着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祝福聲。
可在程金枝聽來,卻是那樣的嘈雜和刺耳。
自己就站在咫尺之間,眼睜睜地看着高珩和別的女人拜堂成親,卻還要面帶微笑,故作平靜。
這種難以言明卻無比壓抑隱忍的受罪感,實在讓人畢生難忘。
高珩從頭至尾都沒有笑過。
就好像他此刻參加的不是熱鬧喜慶的婚禮,反倒是一場悲慼肅穆的喪禮。
雖然人站在元熹公主身邊,可目光卻一直都在程金枝的身上,憂心深沉,也同樣隱忍。
程金枝怔怔地凝望着他,縱然心中波瀾起伏,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最後也只是輕輕地搖搖頭,朝高珩顯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
漸漸地,四周所有的人突然在都這一剎變得黯然失色,所有的喧囂聲也在這一刻被全部抽離。
只有身着喜服的高珩在眼中依舊光彩奪目,讓人無法移開視線,也不願移開。
恍惚間,程金枝彷彿覺得,這茫茫天地間,只剩了自己和高珩兩個人。
“既然大禮已成,是不是該入洞房了呀。”
“說的是啊,燕王殿下這次又抱得一個美人歸,真是羨煞旁人吶。”
只是還未等她在這美好的幻境中多作停留,賓客間的歡聲笑語,又把她帶離到了現實之中。
“你們到底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都給我把嘴閉上,早點兒散了吧。”
高勳本來就擔心程金枝是在強顏歡笑,如今聽到這樣的話,立時就沉下臉色高聲呵斥了一句,登時就把那兩個說話的高官子弟給嚇了一跳。
只覺今晚的晉王殿下像是吃了火藥似的,讓人忍不住想要近而遠之。
而斑駁的面紗之下,元熹公主也始終沒有展顏歡笑,而是繃緊臉色,神情陰鬱地盯着面前的程金枝,心中除了疼痛,除了嫉妒,便是恨。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婚禮,她本應該以最美好的姿態站在人前,收穫這份期盼已久的幸福。
可是在感受到高珩無盡的冷漠,和他對程金枝毫不遮掩的關心眷戀之後……
這種強烈的對比,讓元熹公主怎麼也勸服不了自己,就這樣自欺欺人地選擇視而不見。
“殿下。”
她竭力壓抑住心頭的不甘和怒意,默然片刻,擡起頭來聲線柔美地喚了高珩一聲。
而就在高珩轉過頭的那一瞬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是,元熹公主竟然掀開頭上的紗帳,當着所有人的面,迎上前去神情款款地吻住了高珩的脣。
人羣中頓時響起一陣驚歎聲,程金枝難以置信地注視着元熹公主的這番舉動,心猛然地抽搐了兩下,緊隨而來的,是填滿整個心室的疼痛和酸澀。
她咬緊下脣,胸口氣息起伏,突然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故作平靜。
“哎呀,公主和殿下還真是恩愛啊,想來往後每一天定然都是甜甜蜜蜜的。”
“是啊,如今燕王妃已經懷上子嗣,想必元熹公主也不遠了。”
“金枝,我們走吧,難道你還想看着三哥和這南楚公主入洞房嗎?”
高勳走上前去壓低聲音在耳邊擔憂而無奈地勸着,隨即轉過身凶神惡煞地瞪了那幾個說話的賓客一眼,儼然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我沒事,放心吧。”
程金枝深吸一口氣抿了抿嘴,朝着高勳很是牽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身子已然在微微地顫抖着。
元熹公主這番舉動擺明就是做給自己看,故意示威激怒,她若是在這個時候轉身離開,豈非正中這個女人的下懷?
更會讓周圍這些人覺得,自己果然如外頭所傳的那樣不堪重負,只能被這位大楚公主牢牢地壓制着。
所以,她必須要忍。
而感受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吻之後,高珩劍眉驟然一蹙,望着元熹公主柔情似水的眸子,冷着臉色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眸寒如霜。
剛想轉頭去看程金枝,卻見這個時候,一直未曾路面的衡王元鵬突然從人羣中走上前來,一臉的笑意盎然。
“熹兒,皇兄總算知道,你對燕王殿下有多麼情真意切了。”
“皇兄,你就別取笑熹兒了。”
元鵬這番話說得元熹公主假裝羞澀地低下了頭,可眼眸深處卻浮動着一抹深邃的厲芒。
尤其是在看到程金枝發生轉變得臉色之後,嘴角更是勾起了一個得意的弧度。
“燕王殿下,熹兒是我最疼愛的妹妹,今日我就把她託付給殿下了。”
元鵬很是親切地將手搭在元熹公主的肩頭,將她朝高珩身邊輕輕地推了過去,眼中極快地閃過了一絲沉重的內疚之感。
不過,沒有讓任何人捕捉到。
“還望殿下能好好照顧她,疼惜她,許她一世長安。”
元鵬笑吟吟地說着,隨即背過身去走到高珩身邊,用着極其微弱的聲音在他耳邊說道。
“只要殿下善待熹兒,我大楚,自然也不會虧待殿下。”
“如果,本王做不到呢?”
然而高珩並沒有爲元鵬這番話而感到有任何的起伏,也沒有應下他的囑託,而是眸色微轉,目泛寒光,冷冷地注視着他。
“燕王殿下是聰明人,到底哪條路纔對自己有利,想來也不需要我來提醒。”
看着高珩深不可測的眸子,元鵬輕擡眼簾,嘴角劃過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別忘了,這裡是大周,而並非你的大楚。”
高珩的語氣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目光凝滯片刻,隨即調轉臉色,赫然擡高了音量。
“衡王殿下確實是個好兄長,就連這終身大事也如此費心幫自己的妹妹一手包辦,本王想,在這世上,應該沒有人再比殿下這個兄長更疼愛元熹公主了。”
“燕王殿下言重了。”元鵬的嘴角依舊笑意晏晏,“我和熹兒乃一母所出,從小一起長大,既然是親兄妹,感情自然深厚。如今雖遠離故土,可此刻能看她能嫁給真正心愛之人,這個人還是久仰大名的燕王,我這個做兄長的,心中實在深感欣慰。”
他不疾不徐地說着,眼尾快速地掃了在場的衆人一眼,隨即目光沉沉地注視着高珩,故作感慨地加重了語氣。
“不過,只有熹兒以後在這燕王府的每一天都能過的開心快樂,我和父王,才能真正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