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枝的態度越是避諱冷漠,就越讓元熹公主覺得,一身是傷的她此刻已然底氣全無。
否則按照程金枝平時的樣子,面對自己如此明顯的挑釁,早就耐不住性子與她爭鋒相對,哪會像現在這般唯恐避之不及?
“我想姐姐現在最想見的人,應該是殿下吧?”
元熹公主故作關切地朝程金枝的背影走近兩步,嘴角勾起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瞞你說,就在幾個時辰前,殿下爲了想替姐姐報仇隻身入宮狀告太子,若非我與皇兄及時趕到,殿下勢單力薄,怕是要被太子反咬一口。不僅要坐實劫走賑災官銀的罪名,還要背上企圖弒兄的大逆不道之罪,情況當真是十分危急。”
程金枝自火場被救出之後就一直陷入昏迷,全然不知道昨夜到底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後來岑風出現,替高珩化解了這場危機。
直到現在,她也以爲是高珩派人找到了那座自己受困的宅院,所以才能及時趕到相救。
而關於今日在御書房所發生的事,剛剛甦醒的她更是一無所知。
此時聽到元熹公主突然說高珩以身犯險,程金枝原本已是千瘡百孔的心立時糾纏在一起,陷入了深深的憂懼之中。
“弒兄?怎麼會……
她將一隻手緊扣住桌角藉以支撐自己身體的力量,另一隻手也不自覺地從受傷的左臉上慢慢放了下來,心中一時間疑雲四起。
“太子下了這麼大一盤棋,每一步都如此謹慎,眼見就要水到渠成,可手中的籌碼卻突然被人給搶走了。你說,他又怎會不急,怎會不氣?這一氣之下,總是會心生惡念,做出一些衝動之事。比如說,想趁着夜深人靜,將殿下和燕王府的人通通趕盡殺絕。”
元熹公主說到此處眸光一閃,聽得程金枝心間一顫,急忙擡手捂住胸口,加劇了呼吸的頻率。
同時,心底那股連累高珩的內疚和罪惡感,也登時溢滿了整個心間。
“當然,殿下也不是泛泛之輩,加上後來突然來了一批屠靈司的人,最終還是全身而退,把姐姐也給救回來了。不過...姐姐難道不好奇,殿下爲何能在這危急關頭及時趕到,讓你從火海中死裡逃生嗎?”
見程金枝眼中溢滿了疑惑之色,顯然對昨夜種種皆一無所知,元熹公主不由心念一動。
在停頓少頃之後,眼中得意之色乍顯。
“是我皇兄派出去的人察覺到姐姐的下落,這才連夜告知於殿下的。”
“這麼說來,倒是你救了我?”
程金枝眉間一跳,用眼尾冷冷地掃了元熹公主一眼,心中驚訝之餘,卻並不太相信她所說的話。
在元熹公主心中,自己分明時時都是個礙眼,且爲她所憎恨的存在。
就算她沒有狠心到親手將自己除之而快,但如今既然可以借外人之手扒掉這顆眼中釘,從此得以獨佔高珩。
她心中恐怕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大發慈悲地再去出手相助的?
而元鵬如此疼惜這個妹妹,自然也和她同仇敵愾,理應不會去做違揹她意願之事。
元熹公主聽程金枝這句話問得意味深長,即刻便意識到了她心中所慮,隨即故作冷硬道。
“不過姐姐別誤會,我救你,確實不是因爲我想救。我只是,不想看殿下傷心難過罷了。”
“殿下現在怎麼樣了?”
程金枝此時心中愁雲暗淡,心力交瘁,並沒有心情去接元熹公主這番挑釁之言。
雖然此刻連呼吸都很是虛弱無力,但還是因爲緊張高珩而驟然擡高了音量。
“放心吧,幸得有我和皇兄相助,將當初姐姐託付我之事全盤托出,終是讓太子無從辯駁,替殿下扳回了這一局。不僅如此,陛下得知之後更是龍顏大怒,氣得幾欲要廢掉太子之位。”
元熹公主說到最後故意加重語氣,見程金枝渾身一震,不由姿態高傲地揚了揚下巴。
隨即微一聳肩,似有所指地轉頭朝外面望了一眼:“如今這個時候,宮裡應該也有消息了。如果太子真的被廢,那殿下必然就是儲君之位的不二人選,如此一來,姐姐也可以放心了。”
元熹公主不緊不慢地說着,晶亮的眸子裡暗流幽浮,隱隱閃爍着一抹陰沉的寒光。
而她這番話讓程金枝聽來,更加覺得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怪異之感,讓她即使得知這樣一個足以讓她心情回暖的消息。
在短暫的欣慰和喜悅過後,卻突然覺得,自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我放心,難道你不放心嗎?還是說,因爲我,你放心不下?”
程金枝將視線落在屋內那盆四季常青的雪松石上,目光逐漸凝結成一點,毫無血色的臉頰上籠着一股淡淡的冰冷之色。
默然片刻之後,耳邊便傳來了元熹公主欣然而又夾雜着寒意的笑聲。
“好,你既然開門見山,倒也省了我許多事。其實經過今日之事,你應該看得很清楚,我們大楚對燕王府來說是個怎樣至關重要的倚杖,而你,又是怎樣一個時時只會牽絆於殿下的麻煩?”
元熹公主的話正中下懷,準確地觸及到了程金枝心中最處敏感的部分,讓她重重地咬緊了下脣。
卻想不出一句可以辯駁反對的話。
“或許你覺得,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殿下都不會在意,還會像從前那樣待你如初。可是你想過沒有,東宮的勢力如今還未完全倒臺,隨時有捲土重來的可能。而如你我所願,殿下將來可是要繼承大統,君臨天下的帝王,他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與未來的地位和榮耀,甚至是性命息息相關,絕不能出半點差池。”
元熹公主說着從袖口中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梳妝銅鏡,在貼近程金枝耳畔聲線凌厲的同時,也將鏡子舉到了她的面前。
“可若是讓外人知道,他的王妃是一個面目全非,而且從此以後都不能生育的女人,這傳出去,世人該如何看他?陛下又會如何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