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收復岷州及周圍幾座城池, 近些日子西北倒是太平的很,被迫離鄉的百姓們逐漸回到家中,有耕地在, 眼下又逢春種,只要不怕吃苦,日子不愁過不好的, 沈曇上一封信裡頭還說, 估計四、五月份便能返京。
哪知道盼了這麼久,居然是禍從天降!
西北大營駐兵萬萬,探子怎可能混進軍營攔截主將, 還一路順暢的逃出大宋疆土, 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且沈曇武藝高強, 赤手空拳便能擊倒四人,能被人擄走簡匪夷所思。
桌兒上的甜羹徹底涼掉了, 頌平咬着嘴脣半天不敢吭聲, 盯着彷彿失了魂的顧青竹,委實不知道開口勸說什麼好。
頌安得信兒便往長鬆苑探消息, 這會兒也顧不上規矩, 恨不得生四條腿的跑,進屋和頌平遞個眼色,而後鎮定道:“府上人多眼雜,姑娘千萬別慌了頭,方纔我聽後院的婆子說, 大老爺、老爺從宮裡回來,正和老太爺說話呢,長鬆苑都開始擺晚膳了,您不妨先過去陪着老祖宗用飯,興許能有更細的消息。”
顧青竹混亂半晌,耳朵裡剛能聽到些旁的聲音,疊放在膝上的手使勁握了握,勉強道:“知了,幫我把外衫拿來,咱們這便過去。”
大房和三房的主子們加起來也不少口子,僕婦換上了大桌,再添幾樣菜,顧青竹在門前遇見四哥和程瑤,便一同進去給長輩請安。
沈曇這兩年因戰功揚名,不但光耀門楣,也給顧氏長了顏面,顧老爺子在朝中的至交好友曾多次羨慕說,這門生收的好,而老爺子本就對沈曇滿意,文武雙全不驕不躁,是以這次出事很是掛心。
“怎麼好好人會沒半點兒消息呢!”老太君心裡頭難受,捏着帕子不住的往眼角按。
顧明宏春闈中了二甲,現如今在尚書檯就職,對朝中動向也是清楚的,便勸慰道:“祖母莫要傷心,這種時候,沒有消息倒是好消息,若真有不測,西夏早早就以此來做文章了。”
歷來擒住敵軍將領,若生可以要挾,若死也能打擊對方士氣,沈曇失蹤那麼久西夏都毫無動靜,說明八成沒捉到人,至於其中是否有其他意外,均待進一步探查。
顧青竹稍微冷靜下來後,想法與顧明宏不謀而合,但西北那麼大,假如受了重傷無法移動,繼續拖延也是不妙,她想了想,旁敲側擊的問:“既然如此,聖人還要拍官員去西北操持尋人麼?”
顧明宏頷首道:“已經點了我那上峰範大人,不出意外的話,我也要跟着去京兆府。”
此番腹背受敵,聖人一反常態,破格提拔選用年輕將領及官員,由經驗資歷老道的大臣掌舵,共同務事。有機會施展抱負是好,可乍一聽自家孫子要去那種地方,老太君半捂住胸口,朝顧大爺瞅了眼,說話聲兒都緊了:“宏哥兒也去?”
“聽聖人意思像。”顧家大爺喝了口酒,微笑道,“倒也不妨事,他是文官,懷信在那邊不是也平安着。”
“那孩子受苦了,宏哥兒過去也好有個照應。”老太君嘆了一聲道,“咱家這是怎麼了?孩子們一個個都往西北的跑。”
晚膳用到很晚,顧青竹憂心忡忡的回屋坐在牀邊,頌平張羅着兌好熱水,讓她泡泡解乏,冬末還很冷,浴室的熱氣沒多會兒就散了,得不斷加水進去。往常她不想讓丫鬟們麻煩,都是緊着時間清洗好,這次卻泡在浴桶裡足有一刻鐘。
顧明宏去京兆府不是一兩日,程瑤是會跟着去的,她若想不在家中乾巴巴的等着,只有去央求長輩,讓四哥四嫂帶着自己。
於是次日,她先和程瑤透了意思,又去和父親請示一番,顧同山雖說擔心女兒安危,可見顧青竹那眼神,心知是犯了倔脾氣,便只好應允下來。
老太君捨不得,舉着巴掌照她掌心狠拍了好幾下,恨聲道:“沒個讓我省心,還沒成婚,這心思就全撲在人家身上了?”
家中長輩錯以爲她是想探望趙懷信,顧青竹便將錯就錯,直接承認道:“孫女兒去去就回來,一到地方就給祖母報平安。”
兵馬糧草不斷向京兆府運送,聖人這次委派官員前去,另外也備上三十多車的米麪和鹽油,許芸做了皇商,這兩年銷往西北的鹽好大一部分是經她手收購的,趁着形勢,許家產業也不拘於瀘州和南方,眼下京兆府也將設上鋪子。
官道上車隊絡繹不絕,連日運送,路況比顧青竹上次經過時差了很多,四處都是坑窪,馬車行的顫顫巍巍,行至半道程瑤暈的不行,停下來歇息一日,顧明宏派人把車上鋪幾層厚墊,乾脆讓她躺下能舒服些。
隊伍趕到地方花了小半月,進城時是半夜,車外呼呼的烈風將壓緊的布簾都掀了起來,顧青竹順眼看向窗外,高聳的城牆在夜色中隱隱現出個輪廓。
知府給他們安排的院落在衙門旁邊,轉兩個巷子就到,範大人和顧明宏他們去衙門敘事,舟車勞頓的,顧青竹和程瑤沒再折騰,先擠着睡了一宿,醒來後才差遣丫鬟佈置好兩間屋子,把箱籠裡用的東西拿出來。
趙懷信奉命到西北負責調配軍需,戰事吃緊連着幾天無法闔眼的情形多的是,好容易調整月餘,沈曇的事情一出,又是黑白顛倒的忙碌。
顧明宏跟他說七妹跟着來了,他擰眉沒回過神,慢半拍的恍然意識到指的正是顧青竹。
“我這當哥哥的還沒見她那麼急切過。”顧明宏感慨道,“祖母起初沒同意,她竟跪在地上求,嚇的老人家一跳。”
趙懷信震驚之餘,瞬間就明白她是爲着沈曇而來,心中微酸,笑了下道:“明宏兄一路費心了。”
“自家妹子操心不是應該的麼?”顧明宏瞥他一眼,挺不是滋味的說,“青竹對你可謂掏心掏肺,若欺負她,我頭一個饒不了你。”
趙懷信半低着頭,認真道:“我護她還來不及。”
從前聽聞邊關緊急,並不知怎樣的急法,初到西北兩日,顧青竹着實深有體會。
範大人和四哥從當夜進了衙門便沒回來過,直到第三日才現身,趙懷信披着純黑大氅跟在後頭,在汴梁時總一塵不染的鞋靴,如今也泥濘斑駁。
程瑤暈車尚沒緩過勁兒,飯食俱由顧青竹打點,這樣的天氣,吃些熱鍋子最暖身,左右銀子管夠,六合去集市買的新鮮牛羊肉,大個兒的蘿蔔番薯,兩樣青菜,配上廚娘手工團的圓子,又包上幾屜餃子煮了,熱騰騰的擺滿一桌。
範大人看的直瞪眼,直說幸虧沒喊人回來,不然這滿桌子菜指不定不夠吃呢。
雖然一直拒絕趙懷信的示好,但她懂得人情世故,兩人也有半年多未見,看他神色略有憔悴,動手舀了碗清湯,配上蔥花遞過去道:“喝下暖暖身子。”
當着衆人面,趙懷信沒說其他話,單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接過碗。
屋子既然整理好,程瑤便搬過去和顧明宏同室,這宅院統共兩進,前頭是堂屋和書房,後面挨着幾間臥房。
顧青竹臨睡前見書房的燈還亮着,想來趙懷信並未休息,心內有些想去問問尋找沈曇的近況。她下牀換了雙夾棉的軟繡鞋,圍上斗篷順着連廊到書房前,門半掩着,剛剛站定裡面就傳出趙懷信的聲音:“就知道你等不到明天,進來吧。”
屋子不大,兩面牆都置着書櫃,靠窗的地方擺着張書桌,書籍輿圖散亂的哪兒都是,羅漢牀的一角堆着錦被,約莫經常在這小憩。
趙懷信背對着她,立在書桌前,正凝視着輿圖沉思,顧青竹抿嘴走了進去,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還在忙?”
“衝着你辛辛苦苦置備一桌飯菜,我也要出點勞力不是?”他這話說的極是有禮,但也掩飾不住其中的酸氣。
顧青竹呆了呆,隨即瞭然,輕聲解釋道:“那飯食是單純想給你們補補身子,和他沒什麼關係,我現在來纔想問下情況的。”
“是我胡言亂語了。”趙懷信頭疼的捏捏眉心,也不知怎麼回事,從知道顧青竹來就心神不寧,有種說不上來的煩躁,燎的胸口憋悶難忍,他伸出食指點着圖上幾個用紅筆圈出的地方,“這是排查過的,目前剩下與西夏邊界處南的一片山林,那片林子沒個六七天走不出去,山中倒有村落,但均以捕獵爲生,冬日很難找到他們的蹤跡。”
顧青竹順着他指的看去,圖上確是樹林標記的模樣,周圍延綿廣博,似乎還有條河流穿越而過:“也就是說,最大可能是困在山中了?”
“怕被奸細探聽,所以有些消息並未公佈。”趙懷信沉吟道,“當日營中將士跟蹤過,對方有十多人,馬蹄印清晰,直到過河進入通往西夏的官道,才無法繼續,目前只可確認,西夏也沒找到人。”
顧青竹看似冷靜,心卻始終是懸着的,聽趙懷信親口確定沈曇沒落到敵軍手中,腿腳猛然軟了下,穩不住身子向書桌歪倒過去。
趙懷信餘光見她晃了晃,瞬間伸手攔腰一接,將人拖住沒再繼續傾倒,而回眼覺察顧青竹脣瓣失色,眼角生煙的迷茫模樣,不禁下意識的摸向她的額頭:“怎麼這麼燙?!”
說話間,更將顧青竹整個的抱在懷中,禁錮的她動彈不得,那點兒軟綿綿的推拒如同撓癢癢一般,在趙懷信眼中,比奶貓還不值得一提。
“先放我下來。”顧青竹覺得耳朵像糊了多層的宣紙,面對面還聽不清楚對方說的話,渾身的氣力被抽的一乾二淨。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仙女們留言,上一章確實有壓縮,看來跨度有些太急啦,我這週末會把126章擴充下,按照大綱把及笄寫寫,希望能緩和下。
當時主要想吧:劇情關係,時間跨度是要保留,不然男主沒辦法出現了,所以中間如果太細的話,咳咳,咱們家沈大估計好多章都出不來,趙三戲份多會喧賓奪主嗯。
後面節奏會正常,不過京兆府這段劇情結束,還有有個時間跨度,畢竟,孝期不滿,倆人沒法訂婚(感覺自己挖了個坑...)。
SO,上一回修改過後,我會在當日更新的備註上說明的,有興趣的親們可以再重新刷新126章,飛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