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回她公寓的路線,也不是回霍家莊園的方向,經過的道路上哪都是一片陌生且蕭條的景物,霍離說是要送她回去,可又是想送她回哪裡去呢?
霍離的心思一轉入深度化,席三默就猜不透他的想法了,只知道他一路都在哭,還越哭越慘,哭聲悲慟悽楚,一車的嚎啕之音。
起初,他只是隱忍的默默流淚,實在忍不住了,就嗚嗚地哽咽抽泣,最後才全線崩潰,哭得淚如雨下昏天黑地,那模樣就像全世界的委屈,都堆到了他一個人身上似的。
他忘記所有,只嚎啕的大哭,低沉沙啞的哭聲充盈着整個車廂。
席三默的五臟六俯,被他兇猛的哭聲狠狠敲打着,疼得心如刀絞,她扭轉身子望着霍離,陪他一起痛哭,還一聲聲的苦苦哀求:“霍離把車停下來,停下來啊,停下車好好地看着我,和我說話……”
霍離只“啊啊”的放聲痛哭,他拼命的搖頭,眼淚甩到了席三默的臉上,車速卻只增不減。
“霍離,我想看你,讓我看看你好不好,我很抱抱你,停車啊快點停車……”
“不,不要,我不要再看見你。默兒,我好不容易纔下定決心送你離開,如果再看見你,我就會捨不得放下,捨不得鬆手。我已經拖累你很久了,默兒,不管你以後投生到哪裡,你都要記住,在這裡曾經有一個叫霍離的男人,是那樣深深地愛着你,一直到永遠永遠他也不會忘記你。默兒,我的默兒啊……”
霍離目視前方的道路,不敢再像以前那樣看她,連斜視都不敢,他只緊緊地抓着她的手,用力地貼在他的臉上,那是一種恨分別的痛,還有濃濃的強烈不捨。
話,他說得斷斷續續,癡情重傷。淚,更是流肆無忌憚,順着席三默緊貼的掌心一直流進了她的衣袖,淹沒了她受傷的心。
席三默疼的直跺腳,嗚嗚的大哭:“霍離,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投生不投生的?霍離,你快點告訴我,你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快點告訴我,你到底要送我回哪裡去?霍離,不要再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得我好心痛,痛得心都碎了都裂了,五臟六俯也都爛成了一團。霍離,別再折磨我,我受不住,我的心不是金剛造就……”
啊啊啊啊……
默兒,我也好痛,可是痛也必須這樣做,我必須讓你離開,你從來都對我沒有要求,這唯一的一個要求,我無論如何的捨不得,也是要爲你做的!
默兒,我也痛,我也受不住啊啊啊……
如果席三默此時的痛,是刀割般的痛,那霍離此時的痛,就是刀山火海油煎雷劈的痛,那是一種傷心到極致的痛,如果扛不住,往前一步又是瘋魔,可往後一步,不是退路,而是萬丈懸崖。
霍離再次被困在孤島上,痛苦急躁地扭動身體,嗷嗷大哭:“默兒,我不想離開你,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啊,可是不行……”
“只要你想,就沒有不行的,霍離,你不用離開我,我也會一直呆在你身
邊。你什麼都不用害怕,就算天空塌下來,我也會和你一起扛着……”
霍離痛苦地搖頭,滿臉的淚像大雨掃過:“不可以,你不可以再留在我身邊,我也不能再自私的困住你,你該回去了,該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也只有回去了,你才能重新變得完整,才能去幫洛姍姍、蕭不凡、還有女兒,讓他們重新活過來。”
“默兒,一直以來都是蕭不凡在幫你做事,我什麼都沒有幫過你,這件事情是我唯一能爲你做的了。竟然我不能死,不能跟你一起去,那我就只能放手讓你回去。”
轟隆隆!
席三默隱隱的好像明白了一些,讓霍離放聲痛哭的原因是什麼了。
汽車拐出岔路,駛進了另一條陌生的方向,路邊有一個白色的招牌,但由於車速過快,席三默沒有看清楚,只覺前方的路比先前的路,更爲陰森詭異了幾分,昏黃稀疏的路燈,也不足矣照亮寬敞的道路。
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席三默緊張地環視了一圈,也就在這時,霍離忽的停下了車,他渾身瑟瑟發抖,如風中的柳葉抖個不停。
他依舊沒有看席三默,只是抱着她的手,彎腰放聲痛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儼然就是一種生離死別的悲傷:“默兒,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放開你的手,就再也不能握你的手,這種溫軟的觸感,我會小心翼翼的保存,讓它陪伴我走到生命的盡頭。”
席三默抹了一把眼淚,身後的車燈一晃而過,打在遠處的建築上,一座一座緊緊挨着,卻只有半人之高,冰涼寒光。
墓地!
“席三默”的墓地!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席三默豁然開朗!
“默兒,你放心地回去吧,我會好好地活着,不再渾渾噩噩,不再漫無目的,我會好好地帶着你的愛,帶着你的心願平安地活到日薄西山。”
“你不用再替我擔心,你走了之後,我會很快地放下悲傷,很快的清醒過來,我會學着面對現實,不再像懦夫那樣躲避,我也會接受承認,你已經不在的事實。”
“默兒,這些天我過得很開心,謝謝你回來陪我,我會把這些天的美好記憶鎖在心房,好好保存。我知道了你的心思,我也答應你,一定會提起勇氣回去,你也放心的找個好人家投胎去吧,重新做一個完整的女人。雖然不能和你一起共赴黃泉路,但知道你平安健康,我就已心滿意足。”
“默兒,我也會記住,在這裡一個有叫席三默的女人,曾經是那樣狠狠地愛過我憐惜我,曾經是那樣把我當成手心的至寶,完美的呵護着。我不孤單,以前不孤單,現在不孤單,以後也不會孤單,你的愛我會深藏心中,我也會帶着你看盡這裡的世間繁華。”
“默兒,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過得開心,也一定要找個好男人嫁了,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擁有……默兒……”
霍離已是泣不成聲,如果他也死了,那該有多好,可是他沒有死,一直都活着,也正是因
爲他一直活着,默兒纔會一直留下來陪他,纔會一直不帶他離開,不帶他共赴黃泉路。
席三默哭得肝腸寸斷,那眼淚跟斷線的珠簾一樣,從天連着地,但她什麼都沒有再說,因爲她全部明白,也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霍離哭了許久許久,那哭聲真是驚天動地,眼淚也溼透了席三默整個袖口。
終於的,他又狠下了決心,顫抖地鬆開了席三默的手,然後慢慢直起身子,一邊背對席三默轉身打開車門,一邊悲痛欲絕地說道。
“默兒,不要再讓我看到你的臉,我怕看見你的臉,我又會捨不得放你走。等我走遠了,你再離開。默兒,我愛你,愛你,愛你,但是我的愛,我現在要和你說再見了。默兒,再見,一定要幸福哦!”
席三默捂着嘴,嗚嗚地痛哭,霍離,你這個混蛋,你傷碎了我的心,等明天你清醒了,我一定要狠狠地敲詐你,讓你雙倍百倍千萬倍的彌補我……
車門打開,寒風隨之侵入,吹在臉上冰山般的冷,席三默帶着滿臉的淚水,打了一個哆嗦,霍離卻沒有知覺,扶着車門佝僂着背,悲傷的慟哭着,他繞過車頭,不敢回頭不敢停留,只一跌一撞地走向墓地深處。
席三默坐在車內,望着霍離失魂落魄的遠去背影放聲痛哭,霍離,你要不要把自己弄得這麼可憐,我還好沒死,萬一我真的死了,你這個樣子,我在地底下又怎能安心啊!
夜色逐漸深沉,雪風也颳得猛烈,幽黑的夜空下,席三默什麼都不看,只看那具彎曲跌撞的背影格外的無助,只聽那嚎啕的哭聲在墓地久久盤旋,催人淚下。
待霍離走出了二十米遠,席三默纔開門下車,悄悄地尾隨過去,一步一血淚。
宮睿德和霍大山見席三默下車,這纔敢下車追過來,他們一左一右站在席三默的兩旁,百思不得其解,又緊張地小聲問道:“他這又是怎麼了?又受了什麼刺激,又想做什麼?”
席三默抹着淚,抽答着說:“他親眼目睹了我和女兒的屍體,也一直深記着那股冰涼的感覺,所以自我回來之後,他就一直不相信我還活着,他還一直騙着自己,說自己也死了。”
“這些天我一直都開導他,他封閉的感覺也慢慢地甦醒過來,可甦醒之後,他心裡也就有了掙扎。他掙扎了很多天,終於在今天,狠下決心說服了自己。”
“不過,他還是固執的只承認自己一個人活着,所以爲了成全死去的我,讓我能再次變成正常的女人,他就帶我來到這片墓地,要從這裡送我回地府重新投胎轉世。”
霍大山嚇得後背滋涼,咳咳了兩聲,不作表態,他能說,他兒子的想象力很豐富很強大麼!
宮睿德則望着遠處哀嚎無助的人影,心疼地說:“自蕭不凡死後,他就一直不曾流過眼淚,所有的傷心事他都憋在心裡,纔會憋成瘋魔的狀態。這會兒他能全部哭出來,倒是一個好現象。默默,我認爲,他哭完之後,也就該清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