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離以爲自己的話夠狠,卻沒有想到席三默會比他還狠,兩天的時間,她未進一點主食,只喝了幾口水。
“她想死是吧,好,那本王今天就成全她!”夜幕時分,霍離終於坐不住了,不等席三默開口要求見他,他先拿上劍直奔大牢而去。
牢中,楚南天也在一直苦口婆心地勸說席三默進食,也是好話說盡。
可是,精神萎靡的席三默只搖頭不語,此時的僵局之中,心理戰是唯一的戰術,她相信霍離心中有她,也相信霍離得知她絕食後會來看她。
只要他過來,她就會各種裝死各種裝可憐,楚南天不答應放手,那就讓霍離先再退一步,讓他們先離開,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霍離,你快過來,再不過來,我真要餓死了,這裡也真的好臭,臭得我自己都嫌棄自己……
“席小姐,你何必如此,就算你餓死此處,我也依然不會答應放你走,活不能爲夫妻,那死也一定要追隨而去。”楚南天的話幾分真心幾分威脅,他抓着鐵欄杆神色焦急,心理戰,席三默在用,他也一樣在用,只是看誰先抵達那最後的終點,看誰先承受不住。
就在此時,霍離已大步流星的跨進大牢,他聽到了楚南天的話,腳步徒然放緩,獄卒見他過來,要起身請安也被他揮手製住,不讓出聲。
然而,席三默並不知道霍離在外面,她擡起無神的眼睛,昏黃的火光下楚南天一團模糊,她看不清楚,只淡淡地再次搖頭:“楚公子,我以前說過,你我的緣分不是夫妻,而是朋友,一生一世的朋友。我不會死,我也會跟你去域國,但去了域國,我們也是有名無份的夫妻。身子永遠不會給你,心裡也滿滿的全都是霍離,也唯有他,才能讓我給得心甘情願。”
霍離的心,猛的一抽疼,疼得真切。
楚南天卻緊緊的握着鐵欄杆,好看的手關節泛白,即使知道她一心都在霍離身上,但他此時仍是恨得咬根癢癢:“你就那麼的愛他,他到底有什麼好,我又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我會比他更全心全意的愛你,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也全部給你,我會把你捧在掌心盡心的呵護,絕不讓你受一點委屈受一點苦。待我登基爲帝后,我會獨寵你一人,後宮之中也唯有你一人。如此還不行麼,還不能打動你一點,還不能讓你放手來嘗試一下,你我之間的未來麼……”
霍離握拳,冷冽的目光滿是肅殺,有人還在惦記本屬於他的女人!
席三默卻慘淡一笑:“天註定的姻緣沒法放手,我已認定霍離是命中的男人,一生的追隨。域國我會去,兩國的和平我會維護,但請楚公子也不要再強人所難,各退一步吧!”
她虛弱的身子,楚南天還當真不敢再逼,轉了一個話題反問道:“那天你說王爺出事後爲你所救,這是真的麼?你真的可以在夢裡救人麼?”
撐着手無力地往牆上移了移虛弱的身體,席三默苦笑道:“信則真,不信就權且當成故事來聽聽吧!”
“倒是沒有聽過這般的故事,不知此故事的詳細如何?”楚南天接着追問,他這樣做也是想讓席三默多說說話,寬解寬解心中的煩惱,不定一會兒就會想吃點東西。
席三默倒沒有在意這些,靠在牆上緩緩道來:“三年前,我生了一場怪病,一病不起,直至皇上要求我和王爺完婚,我生病的消息才傳出來。大家都只道我病了,卻不曾知道,病中的三年,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的世界,是一個很漂亮的世界,有着這裡所沒有的一切,卻有着這裡所有的人,我、你、珊珊、蕭不凡,當然還有霍離。”
“不過霍離的出現有點意外,他是受傷後,才忽的撞進我夢中的
世界,他當時受了很重的傷,背上還插着一支長長的羽箭。我替他取了箭,縫合了傷口,也將他收留在我夢中的家,正是因爲如此,我才能準確地說出,他背上有一條細細的疤痕。”
“起初的我們是快樂的,以爲可以就這樣在夢中生活一輩子,相親相愛,可是慢慢的就有了誤會,我誤會了他,也怨恨着他,但不管怎樣,都從未改變我對他的愛。而他也默默承受了這一切,爲難着自己,牽就着我,忍了許許多多的委屈。”
“在夢中,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很開心,將我寵到了天上,親自下廚爲我做點心,還天天陪在我和孩子身邊,唱着那動人的搖籃曲。可是一場生死大劫,讓我丟了孩子,也從此下落不明。”
“他四處苦苦尋找,卻找到一具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假屍體,他以爲那就是我,以爲我死了,在夢中哭得死去活來,還封閉了自己所有的情緒,活得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我回來之後,他也看不見我,只一人在海邊漫無邊盡的等待,只一人在林間小徑默默地讀着,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他甚至將我打傷,甚至把我當成鬼魂一樣來依戀。”
“經過很長的波折,我終於喚醒了他,我們決定結婚。可是天公不作美,它要結束我們的夢中生活,我們不害怕,因爲我們相約好,一起回來,回來之後,他來找我,我去找他,然後再成親,再也不分開。”
“我回來了,記得所有的事情。他也回來了,卻忘記了所有的事情。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那是我的夢,而他不過是我夢中的參與者,所以他忘記了,所以無論我怎麼說,他都不相信。”
楚南天聽傻了,這夢中的故事好強大,可是真的嗎?真的有這般神奇麼?
霍離也聽傻了,心中澎湃着熟悉,也澎湃更多的厭惡,騙子,編得和真的一樣,席三默,你怎麼就不知道悔改,怎麼就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本王呢?
本王的心也是血肉之軀,經不起你一傷再傷!
失望的,霍離沒有再往裡走,轉身掉頭離開,走到大門的時候,他遇到一個青衣宮女,手裡端着托盤,托盤上面放着一尊帶蓋的銅鉢。
看着那個銅鉢,霍離只覺有一股不好的預感襲捲而來,他厭惡地盯着,煩躁的問:“這是什麼?”
宮女低着頭,看不見五宮:“皇上聽說長樂公主兩天沒有進食,特命奴婢送來蔘湯。”
皇上喜歡席三默,誰都知道,蔘湯可以補氣,霍離也是知道,他沒有多心,只道心中的厭惡,還是因爲那個不聽話的席三默:“送進去吧!”
他離開大牢,宮女進入大牢,兩人背對背,相向而行。
席三默本不想喝,但皇上的心意,楚南天的勸說,加上剛纔又說了許多話,口也有些幹了,所以她喝上兩口潤了潤嗓子。
蔘湯很香很濃很溫和,順着喉嚨滑下胃部,只覺一道溫火點燃了冰冷的山川,席三默起初覺得舒服,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那股溫火不見熄滅,反而越燒越燙,燒得她心慌意亂,不停地伸手順着胸膛。
“你怎麼了?不舒服麼?”楚南天見她小*臉皺成了一團,緊張地問道。
席三默不想讓他擔心,痛苦的搖搖頭,並側轉身背對楚南天靠在牆上:“可能是許久沒有吃東西的緣故,蔘湯在胃裡有點燒灼的感覺,沒事的,等我睡一會兒就好了。”
與此同時,霍離走在茫茫的夜色下,只覺腳步越來越重,好似身後有一條隱形的繩索在扯着他,他的耳旁也不自禁的又盤旋起席三默剛纔說過的話。
夢中的世界,夢中的相遇,夢中的愛情……傷口,承諾,婚姻……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搖籃曲……孩子……孩
子……孩子……
天在眩地在轉,霍離睜着幽黑的眼睛,站在廣闊的天空下,一遍遍的回放着席三默的話,一遍遍的在心中反問自己。
如果席三默說的是假的,那她怎麼會知道他背上有疤痕,怎麼會知道那條帶子要那樣系,他又怎麼會唱她的歌,怎麼會獨獨迷戀她的懷抱她的櫻桃,而不可自拔……
天,眩得疾速!
地,飛轉奔馳!
霍離睜大眼睛,不再逃避,他努力地想,可盡的往深處鑽研鑽研,這一次,他一定要想明白……不知想了多久,忽的,他眸光唰一下亮起,同時一道道久違的聲音也互相交替着衝破他的耳畔,衝向他被詛咒的心房。
“王爺千萬千萬記得,過去之後,一定要珍惜眼前人。”
“你這麼漂亮做男妓,實在可惜了,我包你一夜也是包,不如從此後你就做我的男人,留在我身邊,怎麼樣?”
“默乖乖,不要憋住,想喊就喊出來,我想聽……”
“席三默,你就折磨我吧,把我折磨死了,看誰來疼你,看誰來照顧你,看誰來侍候你這又臭又硬的脾氣!”
“默兒在出事的前幾天,有過月事,沒理由這會兒又出現喜脈!”
“默兒,我們有寶寶了……她就在你肚子裡,她很乖,你不要嚇到她,乖乖的,快點醒一醒,寶寶會害怕……”
“子*宮沒了,女兒沒了,我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霍離,你幫幫我……”
“霍離,你不要害怕,我會等你的,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的……”
“歡迎王爺重回天朝!”
歡迎王爺重回天朝,重回天朝,天朝,朝……
隨着最後一個音符的消失,霍離終於衝破了所有的詛咒,G市的事情全部涌*入他的腦海,清晰而又心疼,他悲痛的淚流滿目,連連搖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連默兒都忘記?怎麼會對默兒做出那麼多狠毒的事情?天殺的,霍離,你這個天殺的……
疾速的,霍離悲傷地哭着轉身,他提起全身的功力,用着上乘的輕功重新飛向大牢,默兒,對不起啊……而與此同時,席三默再也受不住胃中灼燒的炎熱,她撐着手坐起身,想和楚南天說一句她很難受。
可誰知她嘴一張,就再也忍不住,喉間一甜,噗嗤一聲,噴濺出一口濃郁的黑血,薰染着整間牢獄都是又腥又臭。
“席小姐,席小姐……獄吏,快點快點,席小姐中毒了……”楚南天被這突發的狀況嚇得魂飛魄散,他攀着鐵欄杆又抓又搖,一陣凌*亂的躁響。
席三默吐血歪倒,軟軟地倒在地上,身上還穿着那件血紅的禮服。
獄卒也同樣嚇壞了,他們不知道席三默怎麼會中毒,兩人跑來開門,兩人跑去外面通報,正急忙地跑着,衝進來的霍離沒有注意,直接把兩人撞飛,若不是霍離回身一旋,反手接住他們,他們定然是不死也重傷。
“王爺,長樂公主中毒了!”兩個獄卒一落地,就跪在地上深深地埋着頭,惶恐說道。
霍離只覺天靈蓋嗡的一聲巨響,該死的,一定是那個宮女,一定是那個銅鉢,剛纔的感覺就是對的,錯就錯在他不明的心智。
啊啊啊……霍離悲傷的嚎着,衝向剛剛打開的大牢,席三默倒在地上,雙眼緊閉,面孔發黑,他心痛的恨不能殺了自己,一邊慌忙地大叫快傳馬太醫,一邊封住席三默的重要穴道,然後扶她起來,坐在她身後,雙手抵着她的後背,開始運功驅毒。
默兒,對不起,對不起,不要嚇我,我錯了,錯得一塌糊塗,我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了,你是對的,你沒有騙我,默兒,挺住啊默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