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不凡不想她提,可她偏偏提了,只不過提得委婉。
淡靜地走過鞦韆,從他的身邊擦肩而過,她沿着彎曲的花香小徑,走到竹林的後面。竹林的後面有一個小亭,小亭上面繞着一圈小白燈,你明我滅的,像天邊頑皮眨眼的星星,無憂無慮,不識人間辛苦。
亭內則裝有一根百來瓦的白熾燈管,照得裡面亮堂堂一片,大理石打造的石桌石凳也在燈光的照射下,閃出灼目的光芒。
席三默背對着後面的房子,坐在東邊的石凳上,悠悠話來:“我十七歲那年,經歷了一場很大的車禍,車禍中我差一點死去,是洛姍姍救了我,可是清醒過後,我忘記了一些事情。”
蕭不凡不敢走進小亭,站在席三默的身後,他的眼睛在夜色下溢着沉重的光,腦海也不自覺連線那一年,那一天,那一抹身影,和那一場……車禍。
沒有轉身,席三默只望着刻在石桌上的棋盤,一一話來,邏輯清楚,思緒明朗:“在我的記憶中,你不存在,可是壽宴上,第一次看到你,我竟然覺得你很熟悉,覺得我們認識,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一段不錯的故事。”
“可是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不知道是記憶的殘存太少,還是你給的信息,凌*亂了我殘存的記憶。你把我視爲情敵,咬牙切齒地想要把我趕跑,還爲難我爸爸,製造出一箭雙鵰的計劃。可就在爸爸被霍離帶走的時候,我又從你眼中看到了那股熟悉的相識,但我已經不再相信這種感覺了。”
“我恨你,恨到不想看見你,也不想理會你。可是訂婚夜,我去見洛姍姍的時候,洛姍姍喝醉了,她突然告訴我,說在我的車禍現場看到了你,你還一直跟到醫院,躲在急救室外面,等着我的消息。她懷疑,在車禍之前,我們就認識了。蕭不凡,你告訴我,洛姍姍的猜測對不對?”
對不對?
現在只有蕭不凡知道,但是蕭不凡不想說,什麼也不想說,因爲說來已經沒了意義。
沒了意義,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風吹亂了蕭不凡的髮絲,猶如他此時凌*亂擰痛的心:“喝醉的話,怎麼可以相信,我們不認識就是不認識,哪有那麼多熟悉的感覺。”
莫名的,席三默的心幾分抽疼,臉上神傷幻滅:“是啊,喝醉的話,怎麼可以信,酒後吐真言,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蕭不凡,皇甫諾送來的信,我不能給霍離看,但可以給你看。”
席三默從兜裡抽*出信,捏出手中,揚在半空,身子一動不動,依舊背對着他,他們的過去,她已忘記,但蕭不凡卻依然清晰的記得,真不知道,這些日子,面對和霍離卿卿我我的她,他心裡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曾經的她,愛蕭不凡麼,席三默現在已無處可究,但蕭不凡應該是愛她的,從那天的擁抱,從那天覆雜到令人心碎的眼神,和瑟瑟發抖的聲音,她就能肯定蕭不凡是愛她的。
順着這一點推測,她又能明白蕭不凡一箭雙鵰計的用意,能明白他的屢次刁難,能明白他那句話的真正意思:“我做這一切就是想讓你離開霍五少,但我並不想讓你頂替宮睿德站在風頭浪尖。如果你執意要頂替宮睿德承擔所有的風險,那我情願你和霍五少糾纏不清。”
因爲愛她,纔會想讓她遠離霍離,遠離危險,纔會想讓她活得平安,不惜一切手段,哪怕將他恨之入骨!
蕭不凡看着她手中的信,久久不敢過去,皇甫諾信中會寫什麼,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信裡一定給出了席三默某種提示,否則她不會如此底氣十足,咄咄逼人。
腳,擡起,又落下,灌鉛的重,十秒鐘的路程,他竟然走了五分鐘。心情複雜的,他接過了她手中的信,站在旁側細細研讀。
雙手,不知道何時開始顫抖,蕭不凡忽然間有一種想逃想躲的感覺,皇甫諾原來去查了,查到了他們的故事,現在又要怎麼瞞,要怎麼瞞下去……
他的呼吸沉重,凌*亂的,有一下沒一下,席三默知道他在掙扎,深吸了兩口氣,才緩緩起身,拿回信,並問他要了打火機。
蕭不凡神色緊張的,臉都變了色,打火機他恁是掏了半天才掏出來,顫顫微微地遞了過去。
席三默接過打火機,點燃了信。信,舔*着火苗,燒得疾速,兩人映在火光中,明暗影綽。
信紙,轉眼成灰,風一卷,就再也無跡可尋,席三默望着他,烏瞳像兩彎月下的泉水,清澈卻又深沉:“證據我已經銷燬了,過去的事情,你依舊可以守口如瓶,死不認帳。但是蕭不凡,我是什麼人,我自己很清楚,不是我自己中意的男人,我不會輕易和他交往,更不會和他們約會。”
“我雖然不喜歡皇甫諾,但他也是我的朋友,基於朋友之間最起碼的友誼,他十八歲的成長禮,我無論多不想參加,也是要過去的。可是我卻因爲和你約會,而錯過了他的生辰會。又因彌補他的生辰會,而發生了那場車禍。”
“我們以前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又到了哪一種地步?”
語氣、眼神,都那樣的咄咄逼人,不達目的,示不罷休,艱難的,蕭不凡嚥下了一口口水,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深深哀傷,他望着席三默,沉痛的眸子透出哀求,哀求她不要再問。
但席三默必須知道他倆的關係:“告訴我,求求你了!”
她從來沒有求過他任何事情,這是第一次求他,可蕭不凡還是不想說,他狠下心扭頭就走,並冷聲地吐出了三個字:“自己想!”
尼瑪!
本小姐失憶了,怎麼想!
席三默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語氣堅決:“我要能想到,就不會來問你。是,我的第一次是給了霍離,這也說明,我們之間,還沒有來得及發生更深的故事。現在的我,恨着霍離也愛着霍離,對你只有心疼,卻找不到愛的感覺。但是蕭不凡,你告訴我,當時的我,是不是也愛着你?我愛不愛你,你告訴我?”
“自己想!”心如刀割,回憶如潮,蕭不凡覺得自己要被淹沒了,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倒下,他甩開席三默的手,步下臺階。
只是剛下了一級臺階,席三默又追上來,抓*住他的衣角,像以前那樣,無辜的令人憐惜,蕭不凡沒法再狠下心甩開她的手,只僵僵地站在那裡,任由她抓着,眼淚卻止不住的,一浪浪涌上眼眶。
想哭,心痛的,好想哭,席三默,如果沒有那場車禍,我們會快樂的久一點。但過去已成歷史,現實也無法改變,你現在是五少的女人,五少愛你,你也愛五少,這就足夠了,又何必去追究丟棄的記憶,自尋煩惱呢!
有一種愛叫相守,但也有一種愛叫放手,遠遠地凝望着你,這也是愛。你快樂,我便快樂,你幸福,我便幸福。痛苦,一個人承當就夠了,沒必要累得
三人都辛苦!
他固執的守着,讓席三默擊倒不穿,席三默只能更換策略,擇路再擊:“好,我們的過去,你不想說,那我就自己想,總有一天,我能想起來。但車禍的事情,你告訴我,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那條路上?我的車禍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蕭不凡臉上露出抽*搐痛苦的表情,可席三默不會讓他再逃,重重地扯住他的衣服:“感情的事情,你不告訴我,車禍的事情,你也不能告訴我麼?你到底看到了什麼?車禍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席三默一直追究車禍的事情,那是因爲隱隱中,她覺得這場車禍的後面,還繫着一個很重大的事件。這個事件一旦揭開,她的人生也將進行新的翻頁。
可是什麼呢?她必須查清楚!
蕭不凡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可他要逃,要走,都必須給她一個交待,閉上痛苦的眼睛,他死死地咬着脣,半晌才鬆開齒,一臉哀痛的回憶:“那一天,你和皇甫諾去看電影,電影院的對面,是BIGHOT酒店,我和五少住在裡面,剛好也從裡面出來。”
這也是事後蕭不凡的推測,他覺得只能這樣推算,才能解釋席三默爲什麼會突然追到那條路上:“你應該是看到了我,纔會開着皇甫諾的車追過來。但是我沒有看見你,皇甫諾的車,我也不認識。只道是狗仔隊追着五少,要來訪什麼新聞。”
霍五少很煩這種事情,就讓人開車進了郊外那條沒有人煙的道路,以爲可以甩掉她,卻不知道她的車技很了得,一路追得很緊,瘋狂的像只餓狼。
“五少於是就下令,滅掉你。是冰榴彈打中了你的車,你的車翻了,冰榴彈也在高溫後消失,找不到痕跡。你翻身的瞬間,射彈的人看到了你,他立即告訴了我。可是已經晚了,我跳下車,趕到現場時,洛姍姍已經把你送上了救護車。”
之後,他就像死了一樣,沒魂的一直跟着她,跟着她來到醫院,滿目都是她的影子,連洛姍姍在眼前出現,他也沒有發現。知道她平安,他落下了懸起的心。知道她失憶,他一個人躲在酒吧的角落,狠狠地哭了一個晚上。
之後,他沒有再出現,只在遠處看着她,他覺得失憶也很好,至少她不會再有危險,不會再因爲他而發生九死一生的車禍!
望着蕭不凡離去的蕭瑟背影,席三默的心一陣抽疼一陣疑惑,車禍真的是因爲看到了蕭不凡,而發生的麼?如果真是這樣,那她以前豈不是很愛蕭不凡?如果不是這樣,那她又是爲什麼而去追趕的呢?
答案只有一個,而要想知道真正的答案,席三默只能去找回和蕭不凡的過去,從感情的角度來分析真正追車的動機,蕭不凡不告訴她,她只能慢慢的尋找。
可是霍五少,你爲什麼要出手這麼狠呢?殺人不見形,還一點餘地都不給對方留,我沒有死在車禍中,如果我死在車禍中,我將永生永世不會原諒你!
思及此,席三默的心,忽然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跳得凌*亂,沒有節拍,連着呼吸都生生卡住在喉間,不上不下。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一回事?心臟*病發作?不,她沒有心臟*病。
席三默大腦一團混亂,她努力地擴胸,想滋取呼吸,可是她吸不到空氣,鼻嗆堵了一樣,肺部硬化了一樣,她缺氧,呼吸困難,瞪圓着眼睛,緊緊地抓*住胸口的衣服,兩眼一翻,暈倒在青青的草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