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華燈初上。
舒珞從西月軒探望完畢呂莊主,回到梅園推開天字號房門一看,頓時呆了。
但見門前小油燈昏暗燈火之下,地面上擺得是滿滿當當,三大盤點心,兩壺茶水,四個茶碗,兩盤水果。兩小碗乾果,還有一大碟瓜子。
門口三人席地而坐,左邊郝瑟盤腿,在豪放地嗑瓜子;右邊文京墨翩然悠坐,在文雅地嗑瓜子;中間的屍天清直身端坐,一副謫仙的派頭嗑瓜子……
舒珞頓時就風中凌亂了:“郝兄、文兄,還有屍、屍兄……你們這是……”
“舒公子回來啦,快坐快坐!”郝瑟一臉熱絡招呼舒珞坐下,順手抓了一把瓜子塞到了舒珞手裡,“來來來,嗑瓜子聊聊天。”
舒珞一臉震驚瞅了屍天清一眼,抓着手裡的瓜子是扔也不是嗑也不是,一臉尷尬,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們不是在那個……監聽止觀和尚嗎?”
“是啊!”郝瑟從一大堆瓜子皮中把“順風竊耳”的接收器木杯放到舒珞面前,“一邊嗑一邊聽啊。”
舒珞僵硬着將木杯拿起一聽,果然,木杯中傳出了細細密密卻又清晰無比的唸經之音。
“這止觀和尚從晚膳後回屋,就這般坐在屋裡唸經快兩個多時辰了,期間喝了兩次水,再沒做過別的。”郝瑟翻了個白眼,“太可怕了,這唸經的聲音簡直就是催眠曲,我們三個聽得是昏昏欲睡,迫不得已纔去廚房要了些吃食過來吃吃,提提精神。”
“原來如此。”舒珞愣愣點頭,悄悄將手裡的瓜子放在了旁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舒公子不愛嗑瓜子?”文京墨問道。
“啊、這個,舒某隻是……”舒珞尷尬一笑。
“誒?爲啥子?嗑瓜子這麼喜聞樂見的娛樂活動多親民啊?”郝瑟奇道。
屍天清驟然擡眼,抓了一把瓜子塞到了舒珞手裡,定定看了一眼舒珞:“這是阿瑟找來的,舒公子請用!”
那清凜眸光中的魄力,頓將舒珞壓得哭笑不得。
“多謝。”舒珞輕籲一口氣,含笑點了點頭,抓起一粒瓜子咔吧嗑開。
瓜子特有的香氣涌入鼻腔,小小的瓜子瓤跳入口中,脣齒留香,讓舒珞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不少。
“怎麼樣?不錯吧!”郝瑟一本正經道,“嗑瓜子可以令人身心放鬆,頭腦靈活,可謂是鎮定心神安撫緊張的一大利器!”
文京墨挑眉,屍天清正色點頭。
舒珞輕輕笑了起來。“的確如此。”
說着,也迅速加入了嗑瓜子的大軍。
一時間,屋內便被一片瓜子皮嗑裂的聲音所充斥。
“舒公子,你剛剛去看呂莊主,他可好些了?”郝瑟問道。
“好些了,晚飯吃了半碗粥。”舒珞點頭。
“呂少爺如何了?”屍天清問道。
“聽說是病情已經穩定,應無大礙。”舒珞嘆氣。
“呂家少爺身患何種疾病?”文京墨問道。
“舒某也不得而知,呂莊主似乎對嶸兒的病很是忌諱,並不願多提。”舒珞又長嘆一口氣。
“這奉澤莊還真是多災多難啊,兩個主子都病在牀上,莊裡還出了連環挖心案,縱使有萬貫家財,也沒啥卵用啊!”郝瑟感慨。
屋內三人同時嘆氣。
“舒公子和呂莊主是如何認識的?”文京墨看了一眼舒珞,問道。
“原本是生意上有些往來,後來合作的機會多了,彼此意趣相投,就變成了忘年好友,想來也有五年了。”舒珞輕笑道。
“誒?舒公子也是做生意的?”郝瑟又抓了一把瓜子。
舒珞頷首:“祖上有些閒產。”
“具體賣什麼?”郝瑟又問。
“不過是經營幾家酒樓客棧罷了。”舒珞笑吟吟看向三人。
“酒樓!客棧?!”郝瑟頓時雙眼一亮,“多少家?”
“全國皆有分號。”舒珞回道。
“臥槽!全國連鎖!高富帥啊!”郝瑟不禁激動起來。
“高富帥?”舒珞一愣。
文京墨和屍天清也微顯疑惑看向郝瑟。
“高富帥就是——身材好、臉好看、還有錢!可謂是擇偶首選啊!”郝瑟一拍大腿。
“噗!”文京墨噴出一口瓜子。
“咳咳咳!”舒珞被瓜子噎住。
屍天清整個人頓時陰暗了。
“像舒公子這般長相、這般家世,這般脾性,若是在老子家鄉,定是風靡萬千少女,橫掃海陸空三界!”郝瑟雙目閃閃掃射舒珞全身。
文京墨迅速看向屍天清。
屍天清死死盯着舒珞,兩個眼珠子又黑又冷,仿若數九寒冬的黎前沉夜。
舒珞看了一眼這邊郝瑟熱情似火的目光,又望了一眼屍天清冰寒徹骨的眼神,只覺自己身處冰火兩重天,十分壓力山大。
“郝兄過獎了,舒某平庸之姿,自是比不上郝兄性格豁達,比不得文兄經綸滿腹,更比不得屍兄的仙人之姿。”舒珞連連抱拳。
“那是當然!”郝瑟嘿嘿一樂,“文書生的一肚子花花腸子你當然數不過來,老子雖然臉不及你,但老子這玉樹臨風帥裂蒼穹的氣質可是無人可及,至於屍兄……”
郝瑟頭頸高揚,一臉得意,鼻子都要翹到天上:“那可是蒼龍出海,猛虎下山,九天仙子的命格!”
“什……麼?”舒珞被郝瑟口中的命格形容詞給驚呆了,看向屍天清。
屍天清冷森森的表情一僵,慢慢看向郝瑟。
“是皎月破雲,蒼龍出海,一飛沖天,九天仙賢!”文京墨扶額。
“對!就是這樣!”郝瑟毫無自覺,依然口沫橫飛讚道,“總之,屍兄已經脫離了凡人的範疇,基本是在天仙級別,秒殺世間萬物!”
“阿瑟……”屍天清看着郝瑟的得意笑臉,微微斂目,輕輕鬆了一口氣,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文京墨和舒珞同時四目圓瞠。
搖曳燭火下,眼前身姿如劍的青年,眸含秋泉,美若皎月,勾脣一笑,萬籟俱靜,天地失輝。
“誒?咋了?”郝瑟回頭一看,也呆了,手裡的瓜子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阿瑟,小心些。”屍天清微微搖頭,幫郝瑟撿起瓜子。
屍天清一動,那震懾萬物的絕美笑容總算解除了魔力。
郝瑟狂拍胸口,抓起一個蘋果狠咬兩口。
文京墨長吁一口氣,收回目光,忙喝了兩口茶壓驚。
舒珞閉了閉眼,硬生生轉過目光,吸了口氣:“這四句,說得很是貼切……”
一時間,屋內便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屍天清撿起瓜子擡頭一看屋內三人的表情,神色又不覺黯了下來。
就在此時,木杯中一直持續不斷的誦經之音突然停止,而響起了微弱的腳步聲和門栓開啓之音。
四人神色一震,屍天清一掌揮滅燈火,四人同時衝到門口,貼着門縫偷看。
只見梅園南側地字號的門板慢慢開啓,從裡面走出一個人影。
月光之下,純色佛衣就如一剪雪雲,飄逸若飛。
正是止觀和尚。
只見止觀和尚靜靜站在院內,掃望一圈,突然身形一縱而起,飛踏屋檐,向後院方向飛去。
“追!”
郝瑟一聲之下,四人無聲掠門而出,緊追而上。
前方,止觀和尚僧衣在夜色中飄飄忽忽,朦朧不清。
後方,屍天清和舒珞儘管輕功登峰造極,卻是不敢追的太近,只能壓制速度,反倒和掠地而行的文京墨,以及蚱蜢跳的郝瑟並排而行。
四人隨着止觀和尚身形追過長廊,飛過西月軒和東辰閣,最後竟是飄入了奉澤莊之後的黑林之中。
就是第一夜那鬼影消失的黑林。
四人足下步伐愈發小心,目光更是半刻也不敢放鬆。
忽然,就見前方止觀和尚身形一頓,停在了黑林重重樹影之下。
郝瑟、屍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四人也停在止觀和尚數丈之外,同時撲身趴在一叢雜草之後。
黑林之內,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嗖嗖的晚風,和止觀和尚長長的嘆息之音。
“出來吧,小僧已經到了……”
郝瑟等人不禁一怔。
聽這意思,莫不是這止觀和尚半夜來此處是與人有約?
和誰?
爲了什麼?
可是回答止觀和尚的,卻是一片沉默。
止觀和尚長嘆一口氣:“小生是一人前來,並無他人知曉,你且放心。”
良久,黑林中才傳出一道幽聲。
“大師慈悲爲懷,想必不會爲難我的。”
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女子?莫不是蓬萊派三人中的一位?
郝瑟精神大震,豎耳細辨。
只是此地間隔較遠,加上場地空曠,略有迴音,那女子又特意壓低了嗓音,實在是辨不出來。
郝瑟看向身側的仨人,屍天清、文京墨、舒珞皆是搖頭。
“姑娘的傷可好些了?”林中又傳來止觀和尚的聲音。
“我的傷無妨,只是昨夜連累了大師,大師的腿傷,可還好?”那女子也問道。
哎呦,這對話有問題啊!
怎麼有種□□的味道?
郝瑟挑了挑眉。
“小僧的腿傷無妨,只是……姑娘,你舊傷未愈,還是莫要再鋌而走險,若是不慎被奉澤莊擒住,恐怕後顧不堪設想。”
“昨夜大師挺身相救,我自然十分感激,可我的事,大師還是莫要多問的好。”
“姑娘!你又何必如此執着?!”
“我自有我的道理!”
女子最後一句話說完,聲音竟是已經飄遠。
“姑娘!姑娘!”止觀和尚頓時大急,急聲大叫,“奉澤莊中早有防備,此去,定是送死!”
“爲了那樣東西,我縱使死又有如何?”女子聲音遠遠飄來,仿若已經行了丈遠之外。
止觀和尚長嘆一聲“若早知你是來送死,那日,小僧又何必救你?!”
一瞬的寧寂。
“是啊,你何必救我?!”那女子聲音猝然退了回來,只見一道人影飄飄落在了止觀和尚的身側,一把抓住了止觀和尚潔白的袍袖,“你救了我,卻害了我!”
郝瑟雙眼豁然繃圓。
那女子的面容雖然隱在樹影之中看不真切,但那一身飄渺的衣裙,和腰間海棠色的綢帶,分明就是蓬萊派的裝束。
喂喂,這絕對有八卦!
郝瑟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屍天清的腰,眉峰高挑。
屍天清無奈搖頭,文京墨翻了個白眼,舒珞無聲輕笑。
“小僧那日救你一命,何曾害過你?”止觀和尚慌亂後退,想把自己的袍袖從女子手中扯出。
可那女子卻是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鬆,竟是被止觀和尚扯出樹影遮蓋,露出了一張貌若芙蓉卻隱透清冷的五官。
竟是蓬萊派的甘華姑娘。
只是此時她那平日裡透出冷意的眉眼,卻微微染上了溫柔卻悲涼的情意。
“你還說你沒有害我?那日,你分明、分明看了我的身子……”
此言一出,其後圍觀的四人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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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天清一臉錯愕,旁側的舒珞瞪眼,文京墨鹿眼繃圓。
唯有郝瑟,滿面激動,三白眼放光,雙手緊緊捏住身旁的草葉子,脖頸伸得老長,恨不得連耳朵都拉長了。
臥槽!
這八卦果然勁爆!
三人掃了一眼郝瑟的表情,皆是一臉無語。
黑林之內,止觀和尚拽着自己的袖子,俊臉漲得通紅:
“那、那是小僧爲了幫姑娘療傷,一時情急……”
“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若非對我有意,爲何昨夜在我身陷險境之時,挺身相救?”甘華望着止觀和尚的一雙眼眸,秋水盈盈,波光粼粼,滿溢深情。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乃、乃是……”止觀和尚連連後退。
“大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若你真的想救我,那就……”甘華一雙眼眸中幾乎凝出水來,“與我一起雙宿雙棲、離開這裡、離開江湖……”
“阿彌陀佛,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小僧身許佛門,怎可……怎可……”止觀和尚頭頸低垂,整個光亮腦門都透出了緋紅之色。
甘華戚然看着止觀和尚,眸中的柔情漸漸被悲涼替代:“是啊,你自然是不肯的……”
說着,甘華閉了閉眼,退後一步,輕聲道:“那日,你救我一命,我心許於你,可你我畢竟並非同路之人,止觀大師救甘華之大恩,甘華無以爲報,唯有……”
說着,甘華就慢慢解開了衣帶,脫下外衫,露出了圓潤如玉的肩頭。
止觀和尚紅面駭色,驟然倒退一步,驚呼:“甘華姑娘,你這是作甚?”
甘華面容之上帶着破釜沉舟的悽絕之色,窈窕身形微微發抖,卻依然堅定走向止觀和尚:“甘華無以爲報,唯有以身相許!”
說着,豁然衝身上前,一下撲到了止觀和尚懷中。
仙人闆闆啊啊啊!!
郝瑟頓時就炸了,一把揪斷了草葉子,滿腔亢奮轉頭看向旁邊三人。
豈料這一轉頭,卻看見——
屍天清一張清絕面容漲得通紅,緊閉雙眼,舒珞雙頰緋色,扭頭闔目,文京墨氣定神閒閉目養神……
喂喂!你們三個大男人能不能有點出息?!
郝瑟狠狠鄙視了一把三人,身形不禁向前一探,貼着地面開始向前攀爬。
豈料脖領一緊,竟是被人一把抓回,更過分的是,一隻手還十分不識相地遮住了郝瑟的眼睛。
喂!屍兄!你不看也別擋着老子看啊!
郝瑟狠狠拽着屍天清的手掌,可無論怎麼用力,那手掌就是堅定不移擋在眼前,連條縫也不留。
屍兄!做人要厚道!!
郝瑟急得頭髮絲都立起來了。
“哧!”突然,寂靜空氣中傳來一聲悶響。
四周倏然一靜。
郝瑟只聽舒珞倒吸一口涼氣,眼前驟然一亮,竟是屍天清將手掌移開了。
可待郝瑟看清眼前的情形,立時也驚呆了。
止觀和尚和甘華依然保持着相擁的姿勢,可止觀和尚腹部如雪的佛衣,卻是滲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跡。
“甘華……姑娘……”止觀和尚滿面驚詫,慢慢後退一步。
在他的腹部,多出了一柄匕首,深入腹腔,血漿漫流。
甘華踉蹌後退一步,滿面淚痕望着止觀和尚:“你知道了我要尋的東西,蓬萊派不會饒過你的,與其讓別人殺你,不如讓我親手殺了你……”
止觀和尚捂着腹部,面色慘白,頻頻搖頭:“我昨夜已經說過,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甘華流淚搖頭:“我不能冒險,否則,我如何面對蓬萊祖師——”
“咔!”
猝然之間,黑夜之中,突然伸出一隻枯樹般的手,緊緊掐住了甘華的脖子,掐住了甘華的後半句話。
甘華雙目暴突,嘴角溢出血跡。
“甘華姑娘!”止觀和尚發出撕心裂肺的叫聲。
臥槽!
郝瑟拍地,腳踏紫翎靴一躍而起,仿若一道炮竹騰飛而出。
而身側二人卻是更快,屍天清如疾風,舒珞似飛箭,狂飆而出,不過是眨眼就到了止觀和尚身側。
可就是這眨眼之間,那挾持甘華的黑影竟猶如一隻巨大的蝙蝠,無聲掠林而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屍天清和舒珞瞬時緊追而上,郝瑟腳步在跪地的止觀和尚頓了一秒,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文京墨。
“放心!”文京墨向郝瑟一點頭,蹲身查看止觀和尚的傷口。
郝瑟頷首,足踏紫翎飛空遁起,爆跳衝入密林。
重疊葉影在眼前飛逝,漆黑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和躁動氣息,仿若擂鼓,一下一下重擊着郝瑟的心跳。
郝瑟身輕如跳蚤,在樹幹間飛速騰跳挪轉,可眼前卻是失去了屍天清等人的蹤跡。
糟!不會是跟丟了吧?!
郝瑟飛出纏念繞樹定住身形,落地轉目四望。
密林黑森,伸手不見五指,耳畔冷風呼呼,仿若鬼吟。
媽媽咪呀!好恐怖!
郝瑟背後發涼,汗毛倒豎,心裡開始打退堂鼓。
要不……還是回去和文書生一起照顧止觀和尚吧!
反正有屍兄和舒公子在,應該……
“嗖——”
突然,一道黑風從耳邊刮過,落在了郝瑟前方一丈處的樹梢上。
夜色濃稠如墨汁,視線不明,只能勉強辨清是一道人形。
“是人是鬼?!有本事以真面目見人!”郝瑟抖着嗓子大吼。
豈料那黑影在樹梢頓了不過一瞬,就化作一道黑風,向前方飈了出去。
“臥槽,竟敢無視老子!”郝瑟暴跳而起,狂踏飛空追出。
雙眼漸漸適應了黑暗,眼前的景象總算清晰了幾分。
前方的黑影飄飄蕩蕩,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行動軌跡完全讓人摸不着頭腦,卻偏偏每次在郝瑟以爲自己追丟的時候,又突然冒了出來。
就好似——好似是……
難道這鬼是在給老子引路?
郝瑟腦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
可就在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那黑影在重重林影中一閃,驀然不見了。
郝瑟一驚,豁然停住腳步,環顧四周,豎耳聽辨。
左側,隱隱傳來衣袂翻飛之音。
郝瑟立時順聲踏靴奔出,不多時,眼前微微一亮,定眼看去,郝瑟不禁大喜。
重重密林之中,屍天清和舒珞雙雙站在林影之中,一個身形筆直,一個姿態頎長——
哈哈哈哈,想不到隨着那鬼影一頓亂轉,竟是誤打誤撞尋到了屍天清和舒珞——
不對!
郝瑟驟然停住腳步。
屍兄和舒公子的姿勢不對!
雖然平日裡屍兄的身形筆直如劍,舒珞的造型玉樹臨風,可此時,二人的動作卻是十分僵硬,就好似是被人點了穴道,無法妄動半分。
難道這二人竟是同時被人制服了?
不可能!天底下有什麼人有如此高的功夫?竟然能同時制住這兩個高手?
郝瑟頭皮發麻,立時撲倒在地,慢慢匍匐前進。
視線角度一變,郝瑟立時發現端倪。
微弱的月光透過密林葉隙縷縷灑入,落在粘稠夜色之中,竟是在半空泛起點點的銀光。
不、不對,不是銀光,而是——銀絲!
千條萬條的銀絲,交錯縱橫圍在屍天清和舒珞的脖頸、身體、四肢周圍,仿若一張細細密密的蜘蛛網,將二人的身形和動作全部罩下封住,動不得分毫。
一絲夜風拂過,撩起屍天清一縷青絲,青絲飄過銀絲,豁然斷成了兩截。
吹髮可斷!
好鋒利的銀絲!
郝瑟駭然失色。
“嚯嚯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高處,傳來陰森笑聲。
郝瑟擡眼一看,立時整個都驚傻了。
屍天清和舒珞頭頂樹冠之上,掛着兩個人,頭頸一左一右朝着詭異的方向歪曲,皆是胸口破了一個大洞,裡面空蕩蕩、黑漆漆,源源不斷的血漿仿若雨水一般灑落。
左邊這個,身形壯碩,面色紫黑;右邊之人,容顏嬌美,眼角尚帶淚痕;皆是眼珠暴突,死不瞑目,竟是方璞絡和甘華!
而在二人屍體上方,是一個黑色的人影,遙遙立在樹尖之上,一張黑色蒙面巾將腦袋頭髮全部罩住,完全看不到面容。
適才那詭異陰森的笑聲,就是從這個人口中發出的。
“你是何人?爲何要挖心殺人?!”舒珞面色微白,提聲厲喝。
屍天清一雙冷眸,射出兩道寒徹劍光,狠狠掃射黑影全身。
“問那麼多又有何用?反正——”黑影發出一聲冷笑,“你們都要死了!”
話音未落,就見此人身形從樹梢逆翻而下,手掌劃出一道赤色光華,赫然劈向了舒珞的天靈蓋。
仙人闆闆!
郝瑟再顧不得其它,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扯下千機重暉甩組玉板,狂擊暗器密碼。
霎時間,無數飛針噴射而出,直取黑影全身要穴。
襲向舒珞的赤色掌風驟然一收,黑影在空中一個翻轉,倏然衝回了樹梢,竟是躲在了方璞絡和甘華的屍身之後。
“卑鄙!”郝瑟怒喝,紫翎靴彈射而起,手抓千機重暉沖霄逼向樹梢。
不料那掛在樹梢上甘華的屍體突然一震,毫無預兆墜落而下,攜着胸口的血洞狠狠向郝瑟壓了下來。
郝瑟三白眼一閃,纏念飛飆,狠纏甘華屍身向外一甩,自己借勢躍翻而上。
“阿瑟(郝兄)小心!”屍天清和舒珞駭然大叫。
霎時間,郝瑟只覺眼前紅光刺目,一股刺鼻的血腥勁風劈頭蓋臉罩來。
那黑衣殺手竟是藏身在甘華屍體之後,擊出了這出其不意的一掌。
“臥槽!”
郝瑟“纏念”飛射饒竹遠處樹幹狠力一拽,身形猶如一道尾魚,凌空滑過濃重夜色,險險避開這一擊,重重橫踏樹幹之上。
不料就在此時,足下猝然破空風嘯,落腳的樹幹之上竟是猝然彈射出無數銀絲,瞬間就將自己頭顱、脖頸、全身都困在了其中。
郝瑟就保持着一個橫站在樹幹上的詭異姿勢,僵在了半空。
我勒個去!這樹上居然有陷阱!
豆大的汗珠順着郝瑟頭頂滑落。
“阿瑟!”屍天清雙眼狠厲,眸冷若霜,流雲衫無風狂舞而起,竟是打算用內力將這銀絲爆斷。
“屍兄萬萬不可!”舒珞驚聲大叫,“此乃萬仙派的仙脈陣,牽一髮而動全身,若是不按正確順序解開陣法,所有銀絲便會在同一瞬間收縮,將人割爲千塊萬塊!”
屍天清眸光一閃,狂舞衣衫倏然落下,只是那一身的凜寒之氣卻是更重,幾乎將四周的空氣都凍住。
“嚯嚯嚯,果然是意遊公子,當真是見多識廣,留着你,實在是礙眼!”黑影詭笑一聲,二次揮掌而下,那掌上的血光,濃烈得仿若要滴下來。
“舒公子!”郝瑟和屍天清不禁大叫。
忽然,一道攜着濃烈血腥氣的鬼影劃過半空,狠狠撞向黑衣兇手。
黑衣兇手身形一滯,豁然抽掌回劈,不料卻劈了個空。
那攜着血腥的鬼影就如一道真正的風,瞬時消失在黑暗之中,無聲無息。
是那個給自己帶路的黑影!
郝瑟的第六感瞬間就認出了此人。
黑衣兇手躍上樹梢,環顧四周,卻是不敢再貿然出招。
夜靜,風起,葉聲沙沙作響。
四周的血腥氣漸漸濃烈了起來,幾乎刺痛雙目。
月光下,黑衣兇手身後,漸漸起了一道濃霧,慢慢彌散成型,竟是漸漸變成了一個人形。
啥時間,那人形豁然化作了四道血風,齊攻而上,和黑衣殺手貼身纏鬥,卻幾乎不接觸任何地面和樹幹,輕功的詭異身法簡直是登峰造極。
引路的鬼大哥!加油!
郝瑟暗暗捏一把汗。
“郝瑟……”一道十分輕微聲音突然響起。
郝瑟一驚,定眼向下一看,大喜過望。
但見文京墨正緊緊貼着樹幹,向着自己招手。
文書生,快想辦法!
郝瑟使勁兒甩眼色。
文京墨點點頭,隱隱發綠的詭異眸光在四周的銀絲上細細一掃,嘴角勾起了冷笑,反手抽出算盤狠狠劈向了銀絲。
臥槽!文書生住手!
郝瑟驚得雙眼緊閉,只覺四周的銀絲髮出催命奪魂斷裂之聲。
完了完了完了!老子這次死無全屍啊啊啊!
誒?不對!
郝瑟赫然睜眼,這才驚覺,自己周身的銀絲已經全部斷開,自己卻是毫髮無損。
“這不是萬仙派的仙脈陣!”文京墨驟然大喝。
下一瞬,就見屍天清和舒珞一青一白雙色衣袂狂舞騰旋,困在二人周身的銀絲瞬時被內力擊斷,兩道身形仿若兩道驚電,直撲向那半空交戰二人。
其中一道黑影倏然脫離戰圈,順着樹梢飛竄而上,反手一掌推在了吊在半空方璞絡的屍身。
方璞絡屍體劇烈一晃,空洞七竅冒出了黑色的煙霧,仿若一隻燃燒的炮彈直直墜了下來。
“不好!”舒珞大喝聲中,屍天清、舒珞、郝瑟、文京墨同時四散狂飛而逃。
就聽“轟”一聲巨響,屍身爆炸,巨大的衝擊波令整座黑林都震了一震。
濃煙塵土噼裡啪啦落了下來,將四人埋在了塵埃之中。
良久,郝瑟才揉着耳朵從塵土腐葉中拔出腦袋,慌亂四望。
塵埃中慢慢爬起了三道人影,個個面色沉凝,灰頭土臉,正是屍天清、文京墨和舒珞三人。
“阿瑟,你可還好?”屍天清身形一閃,飛到了郝瑟身側,一臉擔憂掃望郝瑟全身。
“沒事!大家怎麼樣?”郝瑟拍了拍屍天清的肩膀,提聲問道。
“幸虧命大。”文京墨皺眉抖了抖身上的灰塵。
舒珞則是面色暗沉,邁步走到了爆炸的中心地帶。
那處地面,凹陷了一個大坑,黑色的焦塊零落散落,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期間,夾雜着龍形派服飾上特有的藍色紋路。
“方大俠……”舒珞狠狠閉眼,緊咬牙關,溫玉俊容涌上痛惜之色。
屍天清、郝瑟、文京墨三人上前,只看了一眼,也不忍移開了目光。
文京墨又在四周走了一圈,尋到了甘華的屍身,長嘆一口氣,撩袍蹲身,擡手將甘華的雙眼合上。
屍天清定站原地,仰首觀天,一雙明澈如水的眸子中,此時卻是暗波洶涌,翻滾着黑色的悲憤銳芒。
郝瑟只看了一眼,就覺心頭好似針扎一般刺痛,默默垂首後退。
方大俠……甘華姑娘……
眼眶隱隱泛出溼意,郝瑟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擡步走向文京墨。
突然,腳下一軟,整隻腳陷入黑色焦土。
郝瑟悚然一驚,豁然低頭。
腳腕上,竟是多出了一隻黑漆漆的手!
“臥槽!又來?!”郝瑟三白眼額角蹦出一條青筋,一把捏住那隻黑乎乎的手臂。
入手觸感,軟、溫。
又是個活的?!
“屍兄、文書生、舒公子!”郝瑟提聲大叫,“老子又抓住一個活物!”
屍天清、文京墨和舒珞神色一震,急急衝過來一看,不由一驚。
“挖出來再說!”舒珞一挽袖子,開始刨土。
其餘三人趕緊開始幫忙。
不消片刻,四人就齊心協力將人從地下給拖了出來。
這是一個手長腳長的消瘦男子,一身破破爛爛的黑衣,露出來的皮膚都被抹上了一層黑乎乎的東西,看不清本來的顏色,只有鼻孔可眼眶四周露出一點膚色。
看臉型,棱角分明,眉骨高突,隱隱能看到一雙劍眉,左邊眉峰處缺了一塊,像是一塊刀疤。
“是他!”舒珞忽然大叫一聲。
“舒公子認識此人?”文京墨問道。
舒珞搖了搖頭:“舒某認識此人身上的味道。”
“什麼味道?”郝瑟心裡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預感。
“融入骨血的血腥之氣!”舒珞定聲道。
郝瑟、屍天清、文京墨不禁對視一眼。
“舒公子你是說……”屍天清雙眉緊蹙,“此人就是被空語道長逼出的那個妖物?”
舒珞定定點了點頭。
果然!
郝瑟狂抓頭髮。
作者有話要說: 網審好惆悵
終於替換了
*
天氣涼了,墨兔的脖子也越來越惆悵了
每天頂着一個僵硬的脖子碼字都很悲催啊
所以昨天都寫不動了啊
墨兔真的只想冬眠睡覺啊
5555
可是又不能睡
不開心!
殺人泄憤!
果然,殺了兩個,心情好一點啦
哇卡卡卡
至於新領便當的二位
甘華姑娘是要告訴大家
墨兔殺起人來,是不管男女不管顏值的!
而方璞絡……
大家難道沒有覺得方璞絡的名字和舒珞有點相似嗎?
恩,這是負責幫墨兔起名字的喵喵大人不小心忘記了,所以用了相似的字
但是,等發現的時候,方璞絡同志已經登場了
怎麼辦捏?
所以,方璞絡同志只能領便當啦
哈哈哈哈,反正遲早要死的
(被揪住尾巴狂扁中……
好啦,那麼,下面死的會是誰呢?
特別提醒,顏值是不在墨兔考慮的範圍內的!(重點)
什麼?兇手?喂喂,這麼簡單的問題墨兔都懶得問啦,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