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顯然也是知道錦帕這種東西,非是一般人之間可以贈送的。
聽出皇上語氣有些不對勁,皇太后的小心肝一跳,又想起了先前的誤會,俏臉不自覺的發燙,浮起了一抹誘人的紅暈,趕緊端起茶杯放到嘴邊抿了一口,藉以掩飾,待心中那股子異樣感覺漸漸退卻,纔開口答道:“因爲他想與哀家合夥做刺繡生意。”
“哦?他的膽子倒是不小,竟然敢生出念頭,跟您合夥做生意!”年輕皇上聞言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我們可是這天下的主人,連整個天下都是我們的,哪有與自己屬民爭利的道理?”
“錯,哀家先前已經答應與林舉人合夥了。”
皇太后淡淡的一句話,直把年輕皇上說的目瞪口呆,以爲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母后,您剛剛說什麼?您答應與林舉人合夥做刺繡生意?”
無聲的點了點頭,皇太后把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面上。
“皇兒,你的意思哀家明白,其實若是換作你的父皇還未駕崩之前,哀家都不會同意與他人做生意!
哀家是誰?
哀家可是一國之母!豈能矮下身份與商人並肩,爭錢奪利?
可現在的形勢不由人啊!
你登基不久,沒什麼威信,許多大臣,尤其是外放的地方大員,更是會輕視你年幼好欺負。現在國庫空虛,京城的七皇子,與那位遠在南邊的福壽王都心懷不軌,他們就等着我大乾王朝出點什麼大亂子,再順勢而起!
去年北方鬧了大面積的蝗災,雖然熬到了今年春天,但他們逃難後,總得要回到家鄉重新耕田播種吧?可若是連回家的路費,以及回到家連口吃的都沒有,他們又怎麼敢回?
他們若是不回,那北方那麼多的農田,豈不是全部成了無主之地?荒廢了那麼多的良田,那到了今年秋天,戶部又要去哪裡收銀子?”
年輕皇上聽到這裡,低下了腦袋,開口道:“母后,是皇兒無能,讓您受委屈了。”
“傻孩子,只要能幫你坐穩江山,哀家受點委屈,又算的了什麼!”皇太后心情有些激動,掏出方帕,輕輕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現在國庫雖然在二路欽差的幫助下,不再像去年那般捉襟見肘,但要拿出給難民回家的路費,和購買糧食補助他們回到家有吃的,卻是遠遠不夠。”
“所以您答應與林舉人合夥做生意,用這門生意的利潤,去賑濟災民。”年輕皇上心中非常自責,腦袋垂的更低了一些。
“不錯。”皇太后收回方帕,幫皇上縷了縷臉側幾撮散亂的長髮,又道:“不過你也放心,哀家自然不會傻到光明自大的站出來做生意,不然記到史書中,那哀家這個一國之母的名聲,就算是給毀了。”
接着,皇太后把林敬之出的主意,詳細的給皇上說了一遍。
年輕皇上聞言暗自點頭,讚歎林敬之想的還挺周到。
瞧見皇上嘴邊露出了一絲笑意,皇太后再次把話帶入了正題,“現在,你總知道哀家爲何一定要將齊德盛除掉了吧?”
“啊?就因爲林舉人能幫我們賺銀子,所以您就要讓孩兒把齊德盛拿下?”
“錯!不是能賺銀子,而是能幫我們穩定大乾王朝的江山!”皇太后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厲色,“哀家說了這麼半天,你還是沒有聽懂麼?”
年輕皇上見皇太后真的生氣了,頓時不敢再開口說話,而且也沒辦法反駁,就目前而言,能幫國庫籌集銀子,就是在幫皇室穩定江山。
“皇兒,你的年齡也不小了,豈能再由着感情用事?哀家之所以要幫林敬之除掉攔路石,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其實自去年林敬之剛剛來到京城,哀家就有派人去流洲洛城打探此人的底細,當時哀家到是沒有太過將此事放在心上,直到此人幫你出了一個又一個好主意,對朝廷政務也有些見解時,才命那些人加快了調查的速度。
據那些探子回報,林敬之十四歲考中舉人那年,父母相繼病亡,他大病了一場後,就放棄仕途,一力挑起林家的重擔,開始經商。
此人不但擅作詩詞,對經商也是極有天賦,不到半年的時間,就挑起了林家重擔,把諾大個家業撐了起來!
要說此人,比起你派人尋來的那幾個什麼才動一方的東宮大臣,可是強了不少,他是有真本事,而非秦牧等人只是嘴皮子上的能耐,真遇到事情,什麼也解決不了!”
皇太后此刻對林敬之,是發自內心的讚譽,年輕皇上聽皇太后說秦牧等人的不是,心中有些不以爲然,他可是對秦牧等人還沒死心呢,只盼着這三個人到了地方上後,能做出政績,給皇太后與那些朝中大臣好好看看,到那時他這個識才的明君,也能揚眉吐氣。
又說了幾句林敬之的好話,皇太后又道:“後來洛城城守王蒙奉田機之令,拿下林敬之,侵吞林家的財產,於是就有了林敬之聚集難民,開荒地挖運河一事,此人是有利用難民對抗王蒙的意思,而且那塊荒地,也是他買通一名官員,低價收購的。
不過他的方法雖然大膽,但畢竟情有可原,當時王蒙要拿下林家,暗害林敬之的親眷,他這個當家主爲人子爲人夫的,如何能坐以待斃?
至於行賄官員一事,其實也是小的瑕疵,不足於掩蓋此人身上的閃光點。”
多說了幾句,皇太后只覺得有些口乾,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年輕皇上則有些訝異,一頭霧水,搞不懂皇太后今天說出來的話,怎麼全是向着林敬之的。
就連犯了錯,也是瑕不掩瑜。
“可是母后,您以前不是給孩兒仔細叮囑過,不得重用此人麼?”
“我以前是說過,但不是也告訴過你,只給他封爵,不讓他當官麼?只要他手中沒有權力,就不要緊。其實由他敢聚集難民對抗官府一事,就能看出此人心中沒什麼忠君愛國,爲我大乾王朝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的想法!”皇太后一臉平靜的答道。
“可既然他連最起碼的忠心都不能保證,那孩兒爲什麼還要重用他?”皇上被說糊塗了,一臉的疑惑。
這般對天子不忠的人,不是應該就地斬首,砍下他的腦袋麼?
可是,可是自己的母后,竟然讓自己重用這樣的一個人!
“原因很簡單,他有才華,有輔助你坐穩江山的真本事!”皇太后微眯的鳳眸中,閃過一道睿智的光芒,一字一頓的說道。
“尤其是現在,他能幫你賺大筆的銀子,有了這些銀子,咱們就能渡過目前的難關!他是沒有絕對的忠心,但只要我們不去傷害他,他也不會反叛,另投他人麾下。”
年輕皇上的腦袋現在是真的轉不過彎來了,他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臣子必須要忠於他這個天子,天下黎民,也要忠於他這個天子,他就是天下之主,誰對他不忠,誰就是奸臣,誰就該死,可現在皇太后卻讓他用一個沒什麼忠心可言的舉人,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許是看出了皇上的迷茫,皇太后輕嘆一聲,握着自己孩子的手,臉上浮起了一絲無奈,開口說道,“皇兒,你年紀還小,還活在空洞的理想化的現實之中,不懂得人心的複雜與險惡啊!
什麼忠心可鑑,什麼君辱臣死,什麼君爲天子,天下黎民當拜之,這些都是虛的,要想真正的坐穩江山,就得給你的臣子榮耀,給你的臣子富貴,給你的臣子權利,給你的臣子展示才華的機會!
一個不懂得御人之術的皇上,是絕對坐不穩江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