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確實不懂女人,從他十六歲在路邊洗頭房被花枝招展的女人奪去童貞開始,這些年身上經常缺錢,但很神奇的是,不論有錢沒有錢,身邊卻一直不缺女人。
然而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不懂女人。
他不懂女人爲什麼笑着笑着突然又哭了,也不懂女人爲什麼明明愛得深沉,見了心愛的男人卻跟見了仇人一般齜牙咧嘴,女人太複雜了,像一本永遠讀不懂的天書。
葉歡不知道,高勝男說出這句話時內心真正的渴望,她希望他嘗試着懂她,她很簡單,只要願意,真正看一眼就能懂,對他永遠沒有保留。
葉歡摸着鼻子岔開了話題:“幸好破案用不着懂女人……”
高勝男重重嘆氣,這傢伙像根木頭,聞絃歌而知雅意這種事情他永遠學不會。
其實高勝男也不懂葉歡,葉歡不是木頭,他只是裝成了一根木頭。
男人不懂女人,女人不懂男人,正因爲這種男女間的懸念,世界才變得這麼美好,玄妙。
破案用不着懂女人,懂兇手就行。
高勝男帶着葉歡來到了西單的某個花卉市場,那株價值千萬的梁祝蘭花是在蘭博會裡出現的,蘭博會已散,京城的花卉市場或許能找到線索。
高勝男的邏輯思路沒錯,很正常,只可惜太正常了。反而顯得有點愚笨,葉歡對她的做法有點不以爲然,他實在不覺得這樣找線索會有什麼效果,基本和大海撈針的性質是一樣的。
不過冷豔俏麗的女刑龘警此刻幹勁十足,一股出手便能將兇手立斬馬下的磅礴氣勢,連走路都彷彿帶着凜冽正義的罡風,葉歡自然不敢輕捋虎鬚,反正藍劍大隊暫時放了他的假。乾脆就陪她玩玩好了。
一連走訪了幾家花草店鋪,高勝男跟每家店鋪的店主寒暄,說起蓮瓣蘭,每個店主都露出一副豔羨的模樣。再說起蓮瓣蘭中的極品梁祝,店主們的眼睛更是紅得跟兔子似的,表情很猙獰。反正葉歡這會兒看誰都像兇手。
高勝男顯然對走訪很不滿意,極品梁祝這樣名貴的蘭花,如果真有店主見過或聽說過的話,一定會得意洋洋的到處炫耀,很明顯,這個市場上的店主們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株蘭花的存在,更別提蘭花背後的兇殺案了。
走訪毫無收穫。高勝男有點泄氣。
“葉歡,你有什麼主意嗎?”
“有沒有想過從受害者的家人入手調查?這很明顯是一樁謀財害命,問問他的家人死者最近周圍有沒有出現某些陌生人之類的……”
“已經查過,毫無線索。”
葉歡聳肩:“那我也沒主意了。老實說,我唯一能幫你的地方就是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兇手了,我可以一個兔兒蹬把他放倒,其他的我可真幫不上忙。”
“走吧,明天繼續走訪。”高勝男垂頭喪氣道。
葉歡奇道:“你們警龘察辦命案不都是幾個小時或十幾個小時就破案了嗎?現在距離案發已經好幾天,你怎麼一點都不急呀?”
“誰告訴你破命案只要幾個小時?”
“電視新聞上不都這麼說嗎?某某地方發生命案,我英勇機智的公龘安幹警在案發後幾個小時之內將犯罪嫌疑人逮捕歸案,然後一位大肚子的警官再一臉嚴肅的對着鏡頭自吹自擂幾句。世界依然美好,地球依然和平……”
高勝男踹了他一腳。笑罵道:“去你的!不準埋汰我們警龘察,幾個小時能破獲的命案其實用不了太多技術含量。現在很多殺人犯作案時都是一時衝動,根本沒想過掩藏形跡,被逮個正着或被路口監控錄象拍下的很多,按圖索驥之下,幾個小時抓個犯人還是挺容易的,但最怕的就是現在這種早有預謀,不留作案痕跡的命案,兇手作案前進行過周密的計劃安排,作案時情緒冷靜,手段殘忍,作案後非常專業的清除所有痕跡,有着充分的反偵察能力,這樣的命案一旦發生,只能靠推理或者一些輔助線索逐條分析排除,由此來鎖定兇手,總之,過程非常麻煩,有的案子拖個一年半載甚至三年五載才告破,還有的案子只能成爲懸案,永遠也破不了,想幾個小時破這個案子,簡直是做夢。”
葉歡唉聲嘆氣:“看來世上的懸案又要多一樁了……”
高勝男怒衝衝朝他一晃拳頭,不滿道:“誰說這樁會成爲懸案?你等着,姑奶奶非破了它不可!”
葉歡聞言一怔,臉上頓時露出淡淡的憂傷。
“當年我還是小處男時,路邊洗頭房裡的熟龘女也是這麼說的……”
…………
…………
離開花卉市場前,高勝男眼角隨意瞟過一家花店,忽然神情一凜,沉聲道:“慢着!”
葉歡嚇了一跳,不會這麼走狗屎運吧?這表情分明就是那種非常狗血的“無心插柳”呀。
“怎麼?發現線索了?”葉歡有些驚喜道。
高勝男不答,只是沉聲道:“跟我來。”
葉歡亦步亦趨跟了上去,同時暗運內力,緊張的戒備四周,彷彿殺人兇手會突然竄出來暴起傷人。
二人走到那家花店內,高勝男朝花店老闆道:“老闆,給我一束玫瑰,紅色的。”
葉歡越發緊張了,無數懸疑推理電視劇的劇情告訴他,現在正是警龘察與犯罪分子鬥智鬥勇的時候,很顯然,現在二人的身份是情侶,而店老闆正是嫌疑人,至少也是某個知情人士,他們必須不着痕跡的接近店老闆。然後……一舉拿下!
跟葉歡的緊張情緒不一樣的是,高勝男表現得很輕鬆,而且臉上一直帶着一種淡淡的笑容,就好象……她和葉歡真是一對陷入熱戀中的男女朋友一般。
店老闆看也不看兩人,徑自從店裡抱出一束已經包裝好了的紅色玫瑰,血紅的顏色像火焰,像鮮血,嬌豔欲滴。
高勝男朝葉歡挑了挑眉:“給錢。”
葉歡不動聲色。立馬掏出錢給店老闆。
高勝男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抱着玫瑰便走出了店門。
葉歡呆了幾秒,然後緊跟着她出門,走了數十米遠之後。葉歡才壓低了聲音道:“怎麼樣?要不要我拿下他?我的身手不錯,剛纔我也觀察了一下那店老闆,應該不是練家子。他那樣兒的我一個人可以放倒十個……”
高勝男楞了一下,道:“爲什麼要拿下他?人家賣個花兒招你惹你了?”
葉歡也楞住了:“你……你不是發現情況了,所以找個買玫瑰的藉口進去偵察嗎?”
高勝男哭笑不得:“誰告訴你我進去是爲了偵察?”
“不然你幹嘛買玫瑰?”
“我爲什麼買玫瑰呢?”
“是啊,爲什麼呢?”
高勝男忍着笑意,慢吞吞道:“因爲呀,我就是想要你送我一束玫瑰,就這麼簡單。”
葉歡:“…………”
誰說女人不容易懂?這不挺單純的麼?
葉歡當晚便回了軍營。
他發現陪高勝男查案根本就是一件很無謂的事情。她的查案方法就是四處瞎走瞎逛,再跟花店老闆隨便扯幾句無關痛癢的家常,照這種查法兒,猴年馬月才能抓到兇手。
歡哥決定不伺候了。於是不顧高勝男苦苦哀求,非常堅定的回了軍營。
再過十幾天就要軍事演習了,現在的葉歡已真正將自己當成了軍人,軍事演習這麼熱鬧的事情怎能少了他參加?他一直打算演習的時候託個炸龘藥包擺個董存瑞造型呢。
進軍營的時候已是晚上,葉歡氣沖沖的直奔何平的辦公室,不敲門也沒喊報告,葉歡砰的一腳踹開門:“姓何的,你個孫子太無情無義了吧?”
何平毫不猶豫把他借調給高勝男一事葉歡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他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發飆。
門被粗暴的撞開,葉歡剛罵完這一句便楞住了。
辦公室裡不止何平一個人。
除了大隊政委耿志軍。還有一個熟人,嗯。老熟人了。——沈家老五沈篤智。
沈篤智穿着正式的軍服,肩上兩顆金星閃閃發光,正一臉嚴肅的跟何平和耿志軍說着什麼。
葉歡發現自己發飆發得不是時候……
見葉歡闖進來,三人都楞了一下,然後同時注視着他,目光很不善。
葉歡決定暫時不發飆,先扮豬,以後扮老虎,當然,不排除以後也只能扮豬。
“三位這麼晚不睡……呵呵,鬥地主啊?”葉歡搓着手乾笑。
“你這麼晚來幹什麼?”沈篤智有些頭疼的看着這位時常出圈兒的侄子。
特種部隊需要刺兒頭,不過……這位侄子身上的刺比豪豬還多,未免刺得太過分了。
葉歡舔了舔嘴脣,乾巴巴道:“我……我剛纔睡覺做噩夢,夢到隊長把我最後一隻雞翅膀吃了,午夜夢迴,心氣難平,尿尿路過隊長辦公室,順便進來譴責一下……”
沈篤智一臉怒氣,彷彿完全不認識葉歡是他侄子,扭過臉對何平冷冷道:“部隊上下等級森嚴,你手下的兵竟然敢指着你的鼻子罵,哼哼,何平,你真是帶兵有方啊。”
何平啪地立正,大聲道:“報告首長,是我的錯!十分鐘以後,我會把他揍得連他媽都不認識!”
葉歡哭喪着臉道:“沒那麼嚴重吧?當我夢遊不行嗎?”
沈篤智冷冷瞪他一眼,道:“既然進了軍營,你就要時刻記住,你是一名軍人!軍人有鐵的紀律。不遵守紀律便要受到懲罰!”
葉歡也回瞪着他,然後啪地立正:“報告首長,姓何的不準揍我!”
“爲什麼?”
“他敢揍我,我媽會把你揍得連我爺爺都不認識!”
…………
…………
沈篤智沒再理會葉歡,轉身朝何平道:“任務都清楚了嗎?”
“清楚了。”
“這次只准贏,不準輸,輸了別回來見我,藍劍大隊的番號取消。我再組建一支新的特種大隊。”沈篤智說這話時斬釘截鐵,表情很冷酷。
何平和耿志軍的神情同時一凜,接着立正站得筆直,異口同聲道:“保證完成任務!”
葉歡精神一振。急忙追問道:“什麼任務?有沒有我的份?”
上次解決人質危機開了個好頭兒,葉歡現在對自己有一種盲目的自信。
何平猶豫了一下,然後看着沈篤智欲言又止。
沈篤智複雜的看了葉歡一眼。短暫的沉默後,不易察覺的點點頭。
何平似笑非笑的瞧着他:“你想參加?上次你不是還抱着我的大腿哭着喊着別讓你上戰場送死嗎?現在膽兒肥了?”
葉歡乾笑:“人總有年少青澀的時候嘛,不能老拿以前的老眼光看人呀。”
這次葉歡倒不是膽子大了,說到底還是爲了肩上的軍銜,上次操場上跟戰友們比軍銜的事件讓他受到了深深的刺激,這廝現在做夢都想着升銜兒,沈篤智跟他說過。只要爲國家立下功勞,他必不吝軍銜和軍功章,這是今天葉歡主動要求參戰的最大原因。
何平微微一笑道:“想參加這次行動可以,給你5分鐘。配好標準裝備,5分鐘後操場集龘合出發。”
葉歡興奮的立正,大聲道:“報告隊長,還有一個問題!”
“說!”
“這次行動如果立了功,能升軍銜不?”
“可以!”
“能當將軍不?”
回答他的,是何平重重的一記兔兒蹬,把葉歡踹出了門外。
又接任務了!
葉歡有點興奮過頭,這回如果能立功。那麼自己這個一級士官多少也該升一升了吧?葉歡的期望不過分,只求能升箇中尉就好。——其實也很過分了。
臨行前。沈篤智給大家做了簡短的戰前動員,號召大家勇於奉獻。不怕流血犧牲,以軍人的榮耀來捍衛國家的尊嚴,給予宵小以毫不留情的打擊。
接下來,首長親自爲每個戰士整理軍容也是行動前必備傳統之一。
走到葉歡面前時,沈篤智的表情有些沉重,定定注視他半晌,終於嘆了口氣,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萬事小心,別丟了沈家的臉!”
葉歡心裡咯噔一下,沈老五這表情不對呀,這哪兒是送別,分明跟送葬似的……
——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一道人生的選擇題?
三架巨大的武裝直升機的螺旋槳在操場上捲起漫天的塵土,葉歡穿着迷彩服,肩上掛着95G式自動步龘槍,神色冷峻的上了直升機。
這次的行動規模比較大,一共出動了藍劍大隊三個滿編特種小隊,每隊12人,一共36人。
伴隨着低沉的轟鳴聲,武裝直升機緩緩啓飛,很快與漆黑的夜色融爲一體。
三架直升機將三個特種小隊載到了離營地不遠的衛戍軍區機場,一架大型軍用運輸機正靜靜停在機場上,運輸機尾部悄然洞開,像一隻鋼鐵巨獸張開了大嘴。
下了直升機,36人直接上了運輸機,飛機重重顫抖了一下,尾部艙門合攏,接着便在跑道上緩緩爬行,加速,直衝夜空。
直到運輸機平穩飛在夜空中時,坐在飛機上的葉歡這纔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這次行動的具體內容。
“隊長,咱們這是去哪兒呀?”
何平坐在葉歡旁邊,正閉目養神,聞言眼皮都沒睜,淡淡道:“黔南省。”
“去那兒幹嘛呀?”
“執行任務。”
“什麼任務?”
“具有暴力內容的血腥任務,以單兵熱武器擊殺爲主。”
“隊長,……咱能不說廢話嗎?”
何平無奈的睜開眼瞧着他,道:“任務的具體內容是叢林作戰,打擊毒販。”
葉歡吃驚道:“打擊毒販這事兒不是西南軍區和邊防緝毒武龘警乾的嗎?關咱們衛戍軍區啥事?”
何平只好耐着性子解釋:“因爲近幾個月邊境的毒品入境量突然加大,而且情報上說這次有兩夥非常難纏的毒販要進來,西南軍區和衛戍軍區半個月後有一場軍事演習,雙方軍區首長進行溝通後,一致決定分別派出各自的特種大隊,對這兩夥毒販進行圍剿,以此判定兩支特種大隊的戰鬥成績……總而言之,你就當從現在開始,兩個軍區的演習已經開始了,不同的是,這次咱們是實彈演習,槍子兒打在身上會死人的。”
葉歡眼皮猛跳,能讓殺人如麻的何平從嘴裡蹦出“非常難纏”四字評語的,到底是怎樣一夥妖孽的毒販?
“什麼毒販那麼厲害?”
何平神情有些沉重,緩緩道:“情報上說,那兩夥毒販受過專業的叢林作戰訓練,他們的教官是美軍海豹戰隊前隊員,退役後受僱於販毒組織,他們的單兵素質非常強悍,死在他們槍下的緝毒武龘警和軍人不知凡幾,在我國的國境線進進出出如入無人之境,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徹底的消滅他們,或者,……被他們消滅!”
葉歡沉默……
“怎麼?怕了?”何平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不怕!”
“不怕爲什麼出那麼多汗?”
“運輸機坐着不舒服,裡面很熱……”葉歡汗出如漿,嘿嘿乾笑,然後轉身用力拍打着駕駛艙的鐵壁:“喂!開飛機的,前面靠邊停一下,老子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