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警局的會客廳裡,攝象機正對着葉歡,他潸然淚下的模樣也被真實的記錄到了鏡頭中。
雖然聽不懂葉歡的中國話,但扛着攝象師和記者們仍被他眼中的淚水和臉上的哀傷深深感染,衆人無不悽然動容。
這是失去了愛人的淚水,他們無法瞭解這對戀人究竟經過了多大的磨難和辛酸,但哀傷卻是看得見,碰得着的,昭然若揭,感同身受。
鏡頭前,葉歡哭得傷心若絕。
男人的眼淚很珍貴,若非傷心到了極處,怎會流得這般洶涌?
“喬木,……你一個人獨在異鄉,過得好不好?我們已經分別近一年了,從小到大,我們一天都沒分開過,你怎麼忍心一走就是那麼久,而且杳無音訊?喬木,我來布拉格了,該到哪裡去找你?給我一點線索好嗎?世界那麼大,城市那麼大,沒有你,我怕我的整個人生都會『迷』了路,喬木,回來吧,我們互相攙扶走過這一生,有什麼坎過不去呢?喬木,回來,別離開我,人生數十載光華,我們經不起離別,經不起等待……”
五尺高的漢子,說着說着竟大哭起來。
衆人無不心中惻然,會客廳裡一片靜謐無聲,只聽得到葉歡低低的哭聲。
魏長軍紅着眼眶,拍了拍攝象師的肩,攝象師使勁抽了一下鼻子,點點頭,把拍攝的機器關了。
旁邊的記者默默擦淚的同時,職業的敏感讓他感覺到,這必然是一條值得大張旗鼓炒作的新聞。
年輕男子爲了尋找失蹤的愛人,不遠萬里從古老而神秘的東方來到歐洲名城,只爲找到愛人與他共度一生,在布拉格這個追求自由和浪漫的城市裡,如此動人的愛情故事不正是一個絕妙的新聞噱頭嗎?
收起攝象機,魏長軍向記者表示了一番感謝後,記者和攝象師興沖沖的離去了。
回到警局會客廳,魏長軍看到葉歡失神的臉龐,眼神呆滯的望着會客廳的天花板。
“葉少,不要太傷心了,我們正在積極的把這件悲劇扭轉過來。”魏長軍沉聲安慰道。
葉歡長長一嘆,悽然道:“老魏,你的生命中有沒有這樣一個人,二十年來她無時無刻跟在你的身後,如影隨形,不離不棄,你們可能相處得平淡如水,可是一天也不能相離,因爲彼此已經習慣,彷彿這一生是爲彼此而活着,縱然全世界都看不起我,她還緊緊隨在我的身後,不榮不辱。然而有一天當你擁有了財富和權勢,回過頭想和她分享這一切時,卻發現這個熟悉的影子忽然不見了,無論陽光怎麼照耀,投映在地上的,卻只是一片空白,惶恐,驚慌,嘶喊,她卻怎麼都找不回來了……”
“我常在想啊,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爲什麼不對她更好一點,對她更珍惜一點,世人總是這樣,嘴裡說着珍惜,卻仍舊一遍又一遍的幹着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失去以後纔在痛苦中明白,想好好孝敬的父母回不來了,想好好愛一輩子的愛人也回不來了,我們在追悔失去的東西的同時,不知不覺仍在失去着……”
當晚,布拉格本地電視臺特別製作了一檔尋人節目,節目以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爲開頭,來自神秘東方的年輕男子因爲某個世俗的原因,被家人將他的愛人『逼』得遠走歐洲,時隔一年,年輕男子終於克服了家庭的阻力,孤身前往歐洲,尋找他失去的愛人……
電視屏幕裡,葉歡那張淚流滿面的臉龐和流『露』出來的深深的哀傷,瞬間打動了電視機前的萬千觀衆。
歐洲人追求浪漫,他們允許看到愛情中的波折,但絕不能容忍一段愛情以悲劇告終,比如意大利的某地,肥胖醜陋的女人連在海灘上『裸』體都會被視爲違法,如此重視美麗的歐洲,怎會容許一段美麗的愛情在他們的眼前生生逝去?這絕對是對人類情感的一種摧殘!
不願見到悲劇發生的布拉格居民和遊客們發動了起來。
在這個陌生而美麗的城市裡,無數陌生而友善的人們,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中國男子,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索全城。
電視節目播出的第二天,布拉格街頭的亞裔女遊客成了無數人們競相尋找的目標,遇到那些黃皮膚的亞裔女子,總有熱心的本地居民或遊客們上前友善的詢問:“hi,are??you??from??china?are??you??qiao-mu?”
整個布拉格不論是居民還是遊客,都被一對相愛卻分離的戀人牽住了心,全城發動,爲這對歷經波折的戀人接續他們未完的故事,未完的人生,無數雙熱情而友善的手伸了出來,小心翼翼幫這對苦戀的戀人捧住這份晶瑩易碎的愛情,儘自己的努力爲他們照亮黯淡的前方。
北非某國,一間看起來簡陋的平房裡。
這間平房是鈾礦工程指揮部裡面最高級的一間,裡面鋪設着長『毛』地毯,高級電器,還有當地人羨慕莫及的空調。
空調緩緩吐送着清涼的冷風,沈睿躺在房間裡柔軟如雲堆般的雪白大牀上,手指彷彿無意識的點擊着筆記本電腦的觸屏,他的身旁,一身清涼裝扮的林姍將一片切好的菠蘿用牙籤穿了,輕輕送到他的嘴邊。
鈾礦的來歷整個工程指揮部的人都知道,雖然沈家只佔了20的股份,但若沒有沈家,這個鈾礦的開採權不可能屬於中國,再加上沈家在國內的赫赫聲名,所以指揮部上到總指揮和黨委書記,下到普通的建築工人,無不將沈家派來的代表沈睿奉若上賓,連指揮部裡最好的房間也毫無理由的讓給了他,畢竟人家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不能讓這非洲歹毒的太陽曬着了。
沈睿謙遜的推辭了幾次,奈何實在抗不過衆人的盛情,只好笑着接受了他們的好意。
此刻沈睿的眼睛正盯着電腦屏幕,屏幕上播放着一段由歐洲發過來的視頻。
看了半晌,沈睿冷笑數聲:“昂藏男兒竟對兒女之情如此牽腸掛肚,如何成得大事?葉歡,難道我太高估你了?沈家百年基業若交到你手上,那才叫悲哀,過不了幾年必然不姓沈了。”
林姍小心看了他一眼,訥訥道:“睿,其實我倒覺得……這個葉歡雖然攔了你的路很討厭,但他還算是有情有義……”
沈睿瞥了她一眼,目光中的冰冷令林姍渾身一顫。
“有情有義又怎樣?殘酷的現實容得下他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嗎?這種人註定要被現實淘汰的,因爲他活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太重情,太看重女人,這是他致命的缺點。”沈睿的嘴角充滿了深深的譏誚。
看着沈睿漠然冷酷的眼神,林姍心中泛起一股寒意,呆呆道:“看重女人不好嗎?睿……那我呢?”
沈睿急忙朝她『露』出一抹動人的微笑,撫着她柔順的長髮,道:“傻丫頭,我當然看重你啦,我們的感情和別人不一樣的,難道你還懷疑嗎?”
林姍釋懷,朝他『露』出最美的笑容。
是啊,陷入愛情中的女人,誰不是執意將自己的愛情看成獨一無二,世間僅有的詩篇?它永遠都是不一樣的煙火。
盯着屏幕裡那張熟悉而痛恨的臉,沈睿眼中閃過一抹莫測的光芒,喃喃自語道:“我在北非,他在歐洲,多好的機會啊,是不是可以發動了?”
歐洲捷克共和國,布拉格城堡。
布拉格城堡有着1000多年的歷史,它是公元7世紀由布拉格的王子在伏爾塔瓦(vltava)山上建造的一座城堡,此後在捷克的歷史上,布拉格城堡一直是布拉格歷代國王和王室的居住之所,一直到現在仍是捷克總統辦公和居住的地方。
城堡保留着1000多年前的原貌,經過數次翻修,城堡仍舊如同新蓋一般,黑夜裡,無數白熾燈從地面照向城堡的主樓,猶如布拉格夜景中的一顆璀璨明珠,在黑夜中綻放着它滄桑卻並不老邁的光華。
城堡內設數百個房間,用以招待捷克的國賓貴客,每個房間的佈置不一,各有特『色』,從牆上高高掛着的中世紀油畫,到房間裡擺設着東方瓷器,波斯地毯,以及美洲的金皿等等,奢華中透着一種濃濃的,屬於皇室風範的高貴和優雅。
城堡主樓一間豪華的套房裡,南喬木穿着一身黑『色』的中世紀貴族女裝禮服,坐在房間的沙發上,眼睛緊緊盯着電視畫面中那張在她夢裡無數次出現過的熟悉臉龐,眼淚如『潮』水般洶涌而出。
“……世界那麼大,城市那麼大,沒有你,我怕我的整個人生都會『迷』了路,喬木,回來吧……回來,別離開我,人生數十載光華,我們經不起離別,經不起等待……”
南喬木的眼淚早已流滿了臉龐,卻死死捂住嘴脣,不發出任何聲音。
他來了,終於來了!一年過去,電視裡的他更黑了,眼中多了一抹她很陌生的憂傷。
這一年,他過着怎樣的日子?這一年,他快樂嗎?
太多問題想親口問問他,他就在布拉格,離她所在的城堡不過千米距離,然而這千米之遙,仍舊如天涯般遙遠。
不是不想見,而是不能見啊……
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名同樣穿着貴族禮服的女子走進來,她金髮碧眼,鼻樑高聳,眼眶深邃,碧綠的眼眸閃爍着活潑歡快的光芒,鼻頭上幾點淡淡的雀斑彷彿也在跳躍起舞,她有着歐洲人天生的白皙面孔,和非同一般人的高貴氣質,就連笑起來都是那麼的優雅,彷彿經過無數次排練過似的,令人驚豔。
女子一開口竟是一口生硬卻流利的中文:“親愛的喬木,你怎麼躲在這裡了?今晚好多英俊高貴的紳士,我們應該去下面享受被紳士們追捧環繞的感覺……”
話音剛落,女子看到南喬木獨自坐在房間沙發上,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簌簌而下,一雙『迷』離的眼睛卻癡癡盯着電視屏幕,一臉哀傷的嚶嚶哭泣着。
“噢,喬木,親愛的,你怎麼了?”女子吃了一驚,趕緊坐到喬木身邊,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如雪,毫無血『色』。
“吉妮,他來了……他終於還是來了!”喬木放聲大哭。
吉妮一臉愕然:“誰來了?”
喬木癡癡盯着屏幕,眼淚越流越多:“他,我的愛人,他來找我了,跨越重洋,千里迢迢來找我了……”
吉妮順着喬木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電視屏幕上同樣淚流滿面的葉歡。
“這就是你常跟我提起的葉?你的愛人?”
“是的,就是他,他來到布拉格了,爲我而來。”
吉妮頓時『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那太好了,我們去找他呀,相愛的人,應該在一起的,不是嗎?”
喬木流着淚搖頭:“我想他,日日夜夜想他,想得快瘋掉了,可是……吉妮,我不能找他,我不敢,我有我的顧慮,否則我早就奔向他的懷抱了……”
吉妮帶着幾點雀斑的俏臉泛起疑『惑』,接着恍然,臉上頓時『露』出憤懣之『色』。
“喬木,你在擔心愛德華那個敗類嗎?噢,上帝啊,我真爲與這種卑劣的人渣有血緣關係爲恥辱,這個敗類應該下地獄!”
喬木置若罔聞,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電視的屏幕,觸碰着屏幕裡那張令她魂縈夢牽的憔悴臉龐,心中之痛楚,猶如萬支利箭穿胸而過,痛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真的很高興你能來,可是,葉歡,你真的不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