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小隊,一所特殊敬老院的名字。
多數人不知道敬老院爲什麼會用這樣的名字,然後更多的人不會去關心敬老院到底該用什麼樣的名字。彷彿牆外的雨,牆內的人大多不會在意它下成了什麼模樣,淋到了誰?
但吳星關心這一切,因爲獨立小隊對他而言不僅僅是一所敬老院,更是他的家。
此刻靜靜地坐在敬老院兩層小樓的暗影當中,吳星劍眉微皺着:“羅老爹……你個老酒鬼終於還是如願以償了!”
羅老爹是吳星的養父,也是這所敬老院的出資人。
大家都知道這少言寡語的老頭曾經當過兵,卻不知道他那時候是姓“國”還是姓“共”;唯一叫所有人都確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羅老爹嗜酒如命,說最大的願望便是醉着離開這個世界。
而這個願望,羅老爹終於實現了。此刻的他已經將自己安頓在了一個小小的盒子裡,然後上山去佔據了公墓的一套小單間。
院子中,有幾棵老樹,成人都難以環抱。微風吹過,老樹上落下了幾片枯葉,就像落淚一般。
“這些樹都是羅院長當年親手種下的……”
被樹葉擦過額頭,一名站在吳星身後的中年人嘆息說道:“只可惜以後羅院長都不可能再來看一看它們了!”
這中年人是政府派來的,算是來接管敬老院,畢竟羅老爹走後這敬老院還得繼續下去,因爲裡面還有三十多名無依無靠的老人。
“對了,這些是羅院長留給你的。”說到這裡,中年人將一隻散發着成年黴味的小木箱遞了上來。
這小木箱,吳星熟悉,兒時的他曾經因爲試圖打開這小木箱而被羅老爹狠狠地揍過一頓。
但現在的他望着這小木箱已經沒有了興奮,沒有了喜悅,甚至沒有一絲將木箱開啓的好奇和。
雙手接過來,吳星只是靜靜地望着,然後沉默。
在他耳畔,羅老爹的咆哮依稀迴響……
“給老子聽着,除非是老子翹辮子了,要不然你個狗曰的別碰老子的木箱!”
“現在終於給我了嗎?”自語一句,吳星俊朗的臉上落寞地悽悽一笑,他相信自己從心底不願意有這樣的一天到來,他不願意羅老爹離開這個世界。
但這就是輪迴,誰也無法躲避或者作弊!
……
離開的時候那中年人原本要用車送一送吳星,但吳星拒絕了。他坐上了短途客車,跟當年羅老爹帶他第一次進城一般。
至於客車或者比轎車更耽擱時間,吳星卻不在意!
這一天他請了假,距離上一次因爲羅老爹的去世而請假僅僅隔了五天時間。
也正因爲請了假,所以吳星有大把的時間來消化此刻心裡的哀傷:無父無母的他是被無兒無女的羅老爹從路邊撿回來的,這也就成全了他們彼此;但是現在,羅老爹算是有兒子送終了,可吳星又一次墜入了無父無母的孤獨!
“老闆,來一瓶酒!”
“什麼酒?”一間小雜貨店裡,留着小鬍鬚的老闆眨巴了眨巴雙眼,望着眼前這從不沾菸酒的熟客,微微一笑:“喝點啤酒吧?”
他熟悉吳星,因爲吳星就租住在附近的城中村裡,經常來這裡買點日常用品什麼的。而這段時間,他看得出吳星的神色很是不對勁,一直懷疑這小子是不是失戀了。
失戀了倒是有點藉口可以喝點酒什麼的,不過老闆不建議從不沾酒的吳星喝那些烈酒,怕他會做出傻事。
對於老闆的這些心思,吳星知曉,隨即微微一笑,指着一瓶度數不低的白酒說道:“就它吧,來兩瓶!”
“什……什麼?兩瓶?小兄弟,你家裡來客人了?”老闆擔心更重了。
聞言,吳星低頭望了望懷裡的小木箱,燦爛一笑:“嗯,是親人!”
“哦……那還好,呵呵,那還好!”這才點頭,老闆一邊從貨架上取來兩瓶白酒,說道:“這酒度數高,得悠着點喝!”
“謝謝老闆,這酒我老爹喝了快大半輩子了,他知道怎麼喝着舒服!”
說完付錢,吳星隻手拎起兩瓶白酒離開。
然後順着七拐八拐的狹窄巷道走到了不見天日的城中村裡,吳星迴到了自己的蝸居當中。
一桌,一椅,一牀,一電腦,加上一點簡單的炊具、洗具,這就是吳星的全部家當。
稍一打掃,他便就地坐到了桌子一邊,另外一邊是那小木箱,代表的正是那該死而也已經死去了的羅老爹。
然後桌上兩隻大碗,因爲羅老爹喝酒都用碗的,他說用杯子喝酒太憋屈、小氣、娘們氣。
“羅老爹,我今天就陪你爺們氣一回!”輕輕說着,桌上的兩隻大碗都已經滿上:“幹……”
爺們氣一直是羅老爹的追求,他說他曾經面對無數的敵人依舊很是爺們地戰鬥着,沒有退縮,沒有投降;他還說他的一名戰友跟他一起喜歡上了同一個娘們,然後那戰友不幸中彈了,他就很是爺們氣地做了一個承諾:只要你狗曰的活下來了,老子幫你娶到那娘們。
這承諾,後來叫羅老爹憋屈了大半輩子,也成了他一生光棍的源頭——他和戰友,都深愛着那個娘們。
不過他卻說他不會後悔,畢竟那狗曰的戰友後來真的跟發情的公豬一般,睜着血紅的雙眼等來了救護員,從而終於活了下來。
這就是大功一件,也成了羅老爹在吳星面前炫耀得最多的“光榮”!
吳星以前不知道羅老爹到底有沒有後悔過,但是他現在相信羅老爹一定是後悔了的。
後悔一定很疼,所以羅老爹纔會喜歡上了喝酒,用高度的白酒來麻醉高度的悲慼。
這種麻醉很厚重,更是猛烈,猛烈得叫吳星才猛幹一口後差點就將自己的喉結給嘔了出來。
“咳咳咳……好烈!”
張大嘴呼着氣,吳星感到自己的眼眶裡有了溼熱的溫度,再看桌對面,他彷彿望到了羅老爹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狗曰的德性?不能整就別跟老子裝爺們!”
“擦,你敢笑我?”於是吳星也樂了,再次給自己的碗裡滿上,只不過再不敢去做那一口乾的蠢事了:“來吧老爹,今天兒子我陪你!一瓶不夠就兩瓶,兩瓶不夠的話兒子我再去買……”
吳星記得羅老爹的酒量不錯,敬老院所在的小鎮上只有那幾個蹭酒喝的年輕人可以陪他喝得盡興。
但現在,吳星一個人就要做到這一點——叫羅老爹盡興!
這樣做的代價不低,才過了十多分鐘而已,吳星就感覺到了自己的腦袋正在急速地變大、變沉。
然後是他的身體,一米八的身高彷彿不再魁梧壯碩,開始變得搖晃和綿軟起來。同時彷彿生出了火,炙熱,叫他索性扒光了身上的衣物,赤膊對着桌子對面的小木箱。
“羅老爹,你說你這麼個破爛箱子,當初怎麼就不准我看一看?整得跟裡面藏着國寶似的……”
已經有點搖晃,吳星用手撐着自己轉到了桌子的另外一邊,坐到了小木箱邊上,繼續苦笑:“爲了這個箱子,你還打過我呢……呵呵……打得好啊!真想什麼時候你還打我?要不然我現在再打開這箱子試試,老爹你出來揍我一頓吧!”
說這話是真的,吳星希望再見到羅老爹,哪怕已經鐵定不可能做到,但是他還是用了那枚一直留在自己身上的鑰匙。
這鑰匙,吳星和羅老爹一人一把,都可以開啓這小木箱。在吳星手裡,就成了他項鍊上的掛墜。
打開來,一個黑布包上面安靜地躺着一本經年的筆記本——《盜,日記》。
“這是日記?爲什麼前綴是‘盜’字?”
帶着疑惑,吳星將筆記本打開,用已經微微開始模糊的雙眼望去。
“1956年,生產隊隊長趙剛家,盜得好酒一罈。”
“1964年,盜得村裡黃二狗家母雞一隻……”
“1983年,縣委大樓內盜得現金三千兩百三十七塊七毛,手錶一隻……”
“1984年,縣*內盜得現金兩千三百二十一塊……”
“1988年,永和市文化館內盜得現金三千三百二,外加金佛一尊,玉手鐲三對……”
“1992年,市民政局內盜得現金三萬一……”
“1995年,市政府扶貧辦內盜得現金二十五萬,金錶、金項鍊各一。”
零零總總,日記本里居然記錄的全部是一樁樁“偷盜往事”。
“醉了醉了……我是眼花了?”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吳星使勁地搖了搖頭,最後索性直接翻到了筆記本最後一頁,打開又見了一行熟悉字跡:2008年最後一票,市土地局局長家,現金七十四萬整,金子不少,銀行卡、存摺一堆,已經取之於無道,用之於大道……
“這些都是羅老爹乾的不成?”
看到這裡,吳星機靈中居然有了幾分清醒:遠的那些他不知道真假,但後面九十年代末期和2000年後的幾件事他可是都聽說過的,畢竟這些案件在當時幾乎都是重磅炸彈,傳得沸沸揚揚。
“難道這一切居然都是羅老爹乾的不成?”心裡如此一想,吳星立即打消了這個駭人的念頭:“不會是羅老爹,後面幾年羅老爹早就行動都不便了啊……”
但如果不是羅老爹,吳星也無法解釋爲什麼羅老爹會擁有這樣一個筆記本。
答案……會在小木箱最底層的黑色包裹中嗎?
沉思着,劍眉微皺中吳星伸出了手,將那包裹層層打開之後望到了一本古書?
只見這東西巴掌大小,一頭赤金色的金屬滾圓爲軸,其餘質地如同鑲金的黑綢。
再凝神一看,三個字金芒耀眼——《盜義訣》
“這又是什麼?”雙瞳微微一縮,吳星凝神望去的同時也伸出了手,但只等他的手剛一觸及《盜義訣》,異變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