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什麼,那老頭的眼神特別古怪,似是渾濁茫然,又像帶着陰森鬼氣。難怪康姐在電梯裡那麼扭捏,原來不是爲錢,而是老頭古怪的脾性和眼神。
見她不吭聲,康姐只得硬着頭皮介紹道:“王叔,這是紫陌,我跟你說過的,咱龍灣最牛的女風水師。”然後又道,“紫陌,這是王叔,王叔他可了不起了,你不知道他兒子……”
王叔好像很不高興別人提到他兒子,馬上板着臉打斷她的話,冷然道:“得了!進來!”
紫陌暗自奇怪,這老頭子有點意思:明明是他請人來看風水的,結果看他那神態語氣,好像別人到貼來求他允許自己看風水的。
有點意思,她還從沒見過這種人,一定要會會才行。
康姐一直緊張的觀察着她的臉色,就怕她一不高興就拂袖而去了。豈料她先是一愣,隨後居然帶着一絲隱隱約約挑戰的笑容。
“這小姑娘好像是有點真本事呢!不然怎麼都沒被嚇走。”康姐暗自下了結論。
甫一進門,一股沉悶的空氣夾着說不清的黴味和其他味道,膠着得令人緩不過氣來。
“王叔,你又好久沒開過窗戶了是不是?”康姐忍不住責備道,“你們老年人要多通風換氣才行,這樣纔對身體好。”
“行了行了,我曉得。你去看看張姨吧,她又被鬼給纏上了。”王叔聲音聽不出悲喜情緒,他直接當紫陌是空氣。
康姐對他多有懼怕,不得不按吩咐去看望他的老伴張姨,但她又怕老頭子爲難紫陌,忙衝紫陌招招手:“紫陌你來,正好你也幫忙看看張姨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纏着了。”
龍灣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大清早的絕對不會說鬼不鬼的這些話,一日之計在於晨,誰都不願意觸黴頭。
王老頭似乎啥都不忌諱,但有何故在門前做那麼多道防護措施,按理他連鬼都不怕了,豈會相信風水之說?
紫陌正在沉思,冷不防身邊想起個陰測測的聲音:“進去吧,還在等什麼?”恍如一粒粒細冰渣子從耳朵鑽進腦子裡,又從腦子散步到全身所有的毛孔,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就這點出息!”那陰測測的聲音又變得輕蔑,同時伴隨着慢騰騰的腳步走到了她面前,還是王叔!
按照常理,這下她該怒了,並且暴跳如雷的把王老頭臭罵一頓,罵他爲何動不動就裝神弄鬼嚇人!
王老頭臉上也帶着得意和期待的神色,準備欣賞她的憤怒。
豈知她只是笑了一笑,什麼都沒說,擡腳緊跟康姐的步子進了張姨所在的主臥。隨後而來的老頭一進門便趕緊關上了臥室門,好像客廳裡有鬼似的。
主臥裡潮溼陰冷得像是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裡,一盞慘白的節能燈發出冷颼颼的光芒籠罩着進屋的衆人。
地暗紅色的老式窗簾沉重的擋住了所有窗戶以及窗戶外的陽光和空氣。牀搭在進門右手邊,牀頭與一邊牀沿緊貼着牆角的兩邊。
龍灣的講究和港臺那邊不一樣,有些港臺的
風水師說是牀只能是牀頭靠牆,兩邊都要留出空間來,以便“進退自如”。龍灣則是牀得兩邊都靠牆,如此纔能有靠山,安全穩當。
紫陌大致掃了一眼,見天花板上無橫樑壓頂亂人心神,也無奇形怪狀影響磁場的吊燈,這纔去瞅牀上躺着的張姨。
張姨是個矮小的老太太,和她老公一樣枯瘦。她睡在厚厚的蓬鬆的兩牀羽絨被下,露出兩隻無神的眼睛,先望望康姐,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才慢慢地轉動着眼珠子,把目光聚焦在紫陌身上。
她沒說話,只拿眼神無聲的詢問紫陌是幹什麼來的。
紫陌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想她到底是自己奶奶輩的人,便甜甜地叫了聲:“張婆婆。”
張姨動了動喉嚨,卻沒張嘴,只發出含混不清的嘶啞喉音,算是回答了她。
看完紫陌,老太太又把目光投向老伴,大概是想問他屋子裡何以忽然多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來。
老頭子冷笑一聲:“你不是撞鬼了嗎?小康請人給你驅鬼來了!”言罷又是兩聲冷笑,完了昂然走到一邊的博古架旁把玩起上面的兩三個黑漆漆瓷瓶陶罐來,根本不理會紫陌與康姐。
老太太見狀很是氣憤,帶着哭腔嘟囔:“那些都是墳墓裡挖出來的垃圾,就你當個寶貝一樣藏在臥室裡……我就是撞鬼也是你招來的!你!你就是巴不得我早點死,好去找年輕的狐狸精!你別以爲我不曉得你安的什麼心!王光頭,我給你說,我就不偏偏不死,偏不如你的意!你這輩子都休想再找其他人!”
“額……”紫陌只覺無數的烏鴉從頭頂飛過。
王老頭被她這一罵,之前的陰森古怪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無可奈何:“小康小康,還有這位小姑娘你們來給我評評理,我哪裡對不起她了。她生病在牀那麼久,我一把屎一把尿毫無怨言的照顧她,從沒離開過她半步……
你們來給我評評理,她憑什麼這麼說我,我一把年紀了,我上哪裡去找什麼年輕的狐狸精,我圖什麼?你不嫌丟臉,我還怕給老大丟臉呢!
說你撞鬼,你還不信,我看你簡直就是鬼迷心竅,惡鬼上身!”
“你!”張姨氣得渾身發抖,“你曉得我撞鬼了你還這麼說,你安的什麼心,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不是和哪個狐狸精好上了,你今天非給我說清楚不可!”
康姐立刻發揮中年婦女的本質,打圓場:“好了好了,一人少說兩句。老夫老妻的幾十年了,還爲些無中生有的事情吵架,不嫌浪費口水嗎!”
豈料話音剛落,這兩口子竟然異口同聲地斥道:“關你屁事,滾出去!”
前一秒他倆還在求着別人評理,後一秒就同時翻臉罵人,果然不愧是幾十年的夫妻。
康姐自覺無趣,不得不岔開話題,道:“我去把窗簾拉開。”
張姨大爲緊張,驚叫道:“我怕光怕風!”
老頭子臉一板:“敢拉我就打死你!”
要換作其他人,早就摔門走人了!可康姐不是其他人,她是王老
頭嘴裡的“老大”專門囑託過要照顧好二老的人;而紫陌更非常人了,她敏銳地從兩人的反常舉動裡覺察出了不對勁。
這間臥室就像一個獨立的空間,許多應該擺在客廳裡的東西全都挪了進來。比如那擺放古玩的博古架,以及靠窗邊養的一缸金魚。那魚缸裡放着水草,碧綠纖細的水草隨着裡頭幾尾魚兒的遊動左右搖擺,供氧機不停地吐着細碎的泡泡。
單單這兩樣已經犯了大忌,更別說老兩口隨時將門窗緊閉了。
許多古玩來歷不明,沒人知道它到底是死人的陪葬還是活人的把玩,進而也就不能確定它是否攜帶不乾淨的東西,因此絕對不適合擺放在臥室裡。
一旦像王老頭這樣將其安置於臥室之內的話,就容易讓人產生一些和鬼神有關幻覺,難怪王老頭陰森鬼氣,張口閉口就是撞到鬼了,張姨也是一副神神叨叨地活見鬼模樣。
而那魚缸,臥室內猶忌擺放水族箱或水栽植物。這會使得屋內溼氣過重,嚴重影響人的身體健康。尤其是年老體弱之人,根本經不起如此重的溼氣的侵襲,時日已久,想不生病都難。
按照這點來推測,紫陌估摸着張姨所患之病與寒溼是脫不了關係的了。
再說那緊閉的門窗,老兩口隨時將門窗緊閉,陽光與空氣都不能進入屋內,臥室裡氣流無法流動更換,就變成了死氣。
而常年被這種“死氣”所包圍的人,絕對是意志逐漸消沉,事業不順,性格古怪。
是以老兩口爲何脾性會那麼古怪,便能得到合理解釋了。
一恍神兒的功夫,老兩口已經達到暴怒的程度,非要拉着康姐跳樓,說是康姐開窗簾是想害死他倆。
康姐招架不住,只得拉了紫陌往外走,邊走邊忿忿地道:“要不是看在王書記的面上,我還真不管你倆了,你們要死要活關我屁事啊!”
她二人前腳一出,王老頭馬上使勁把一關,聲音震天。
“你看你看,完全就是不識好歹!”
紫陌並沒接她的話,想了想,才問她:“廚房是不是在他們牀頭的那邊。”
康潔不明就裡:“你問這個幹啥?”
倘若牀頭緊靠廚房的牆,則致人煩躁易怒。老兩口的暴躁來得古怪,好像他們心裡隨時都有股火苗在竄動,不曉得怎樣就燃起來了。
所以,紫陌纔有此一問。
不過這些她並沒有跟康姐解釋,現在她只是查看情況來的,具體要怎麼做,得找鮮于峰商量以後再做道理。
不是她不曉得該怎麼處理,而是她希望出頭的機會能讓給鮮于峰。只要是有助於他在此地站穩腳跟的事兒,再小她都希望由他來出手。
康姐在客廳嘟囔抱怨了一陣子,還是放不下老兩口,敲門問他們吃過早餐沒。
老兩口隔着們齊聲答:“沒有。”
“哎,那我給你們做兩碗醪糟雞蛋吧。真是,我造的啥孽,竟然答應王書記要好生照顧你們。天曉得你們把保姆都氣走了至少不下二十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