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有借債人蔣道有欠債權人楊三五萬人民幣……”
鮮于峰拿出師傅給的欠條,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想到馬上就能知道十五年前那樁風水公案是否靈驗,他忍不住有些興奮。
“蔣道有,你居然敢藐視我師傅的權威,拖欠車馬費十五年!等着,大爺今兒個收債來了!”
荷包裡有兩萬“鉅款”,鮮于峰自然不會傻乎乎的等公交車了,他豪氣萬丈地攔了出租車直奔白牛村。
白牛村位於涌泉河邊,地勢平坦開闊,松柏與翠竹交相輝映,雞鳴犬吠此起彼伏。
鮮于峰遠遠一瞧,立時覺得心曠神怡。
“好地方!”他不禁脫口讚道。
需知吃風水這碗飯的人,直覺天賦比生搬硬套的技能更重要。一個好的風水師,無需羅盤魯班尺,只需要往那裡一站,感受一下龍脈氣息,便能知道砂穴好壞。
天賦不是每個人都有,而楊三看中鮮于峰的,正是他萬里挑一的天賦。
白牛村和眼下大多數農村一樣,年輕人大多進城務工,只有老人與小孩在此留守。種點自家吃的小菜,帶帶孫子,便是這些老人的全部生活。
鮮于峰沒走幾步,便見路邊放着一個小揹簍,旁邊翠綠的韭菜地裡,有個老頭正埋頭用鐮刀割韭菜。
“老人家,請問蔣道有家怎麼走?”
老頭擡頭一看,見是個面善的後生,這才停下手裡活計,慢慢直起身子,問道:“你找他幹什麼?”
鮮于峰自然不能說自己是來收債的,只說有事找他。
那老頭眼珠子轉了轉,看着他背後,神情古怪地道:“你不會是來問他要賬的吧?”
鮮于峰大爲驚訝:“老人家此話怎講?”
老頭朝他身後呶呶嘴:“那也是來找他討債的。”
他扭頭一看:
一個身高一米七,年齡約莫在二十左右的女孩子:鵝蛋臉,頭髮往後紮成簡單的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眉毛斜飛入鬢,一雙碧清妙目配上緊抿着的嫣紅嘴脣,不怒而威,極有御姐範兒。
她身穿深紫色大衣,足蹬黑色及膝皮靴,雙手插在衣兜裡,就那麼斜着眼,冷冷地看着他。
老頭道:“看見了吧?來了好多回了。蔣道有就是不給錢,非說要等到楊三的人來了再說。”
他頓了頓,又道,“蔣道有也真可憐,明明在城裡好好的享福,那曉得今年他家忽然一下子就敗了,不得不搬回鄉下來住……
小夥子你不曉得,他們蔣家自從十五年前風水大師楊三給看了一處好陰宅以後,好運一下子就來了,轟轟烈烈的擋都擋不住。他們家敗落之前,那可是我們龍灣市數一數二的富人……
哎,蔣道有是個好人,我們白牛村好多年輕人都是他帶出去見世面發大財的。哪知道忽然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老頭邊說邊搖頭。
他說的有鼻子有眼,鮮于峰卻不相信。他知道師傅楊三的本事,點好了的風水,斷然不會叫人在第十五年的節骨眼上敗落。
當下他問了蔣傢俱體位置,再三謝過老頭,徑直去找蔣道有打算要弄個明白。
就這麼會兒工夫,那紫衣女子已不見了蹤影。假如老頭所說屬實的話,不知她又爲何來討債,爲何蔣道有又
把她和楊三的人扯在一起。
鮮于峰估摸着等下在蔣家應該能見到她。
蔣道有的家是老式的白石灰牆青瓦面排扇房,四排三間,門前一塊大地壩,周圍種有許多竹子。大約之前太久沒人照管的緣故,他的房頂上落滿竹葉,碧綠的瓦松長在竹葉間,一簇簇迎風微動,遠遠一看,頗有些詩情畫意。
但是住在裡面的蔣道有此刻卻沒有半點閒情逸致來欣賞這些,剛纔鮮于峰在田間見到的紫衣女子這會兒已經坐在他的堂屋裡。
她不慌不忙輕言細語地道:“蔣大叔,你好生考慮考慮我師傅的話。這事對你沒有半點壞處。相反你只會是最大的受益者。我師傅說了,只要你承認這是楊三的錯。我師傅她老人家馬上幫你改風水,你們家立馬回到以前的風光時代。”
年過花甲的蔣道有滿面愁容,他不停地端起茶杯喝水,以掩飾心理的不安。
“紫陌小姐,我知道你和你師傅都是一片好意,不忍見我蔣家敗落。但事已至此,就算死,我也要等楊三師傅來才能死個明白。否則稀裡糊塗的,我實在對不住楊師傅當年的一片好心。”
正說着,鮮于峰已經到了他門前。
“請問是蔣道有蔣大爺家嗎?”鮮于峰手站在地壩裡,大聲朝屋裡問。
蔣道有連忙起身到門前,回道:“是,您哪位?快進來坐。”言語極爲客氣。
鮮于峰聽得心裡卻很不爽,暗道“你欠我師傅錢,一欠就是十五年,這會兒裝什麼好人!”
所以他往他面前一站,大剌剌地道:“我來幫師傅收賬的。”
“收賬?”蔣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屋裡那叫紫陌的女子很快明白了,她踩着高跟長靴,噔噔幾步走到鮮于峰面前,盛氣凌人地道:“你就是楊三的徒弟吧?快叫你師傅來給我師傅磕頭!”
鮮于峰聽她說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話,不由笑了:“這位小姐,你沒搞錯吧?你也是來要債的,我也是來要債的,大家地位相當。怎麼就變成我師傅得向你師傅磕頭了?你師傅是什麼東西?”
紫陌一張精緻白皙的臉立刻漲得通紅,她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就和你師傅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裝傻充愣,算什麼好漢!”
鮮于峰喜歡美女,但不代表他會喜歡這種無理取鬧的美女。因此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把手朝蔣面前一伸:“五萬塊,拿來。”
蔣此時也知道他是楊三的徒弟了,連忙把他往屋裡請:“小師傅屋裡請,我們裡面說話。”
鮮于峰見他絕口不提還錢,心頭鬼火冒,沒好氣地道:“你別告訴我你沒錢。來之前我就打聽好了,你可沒少發財。我師傅當年怎麼說的?”
“是是是,楊師傅當年說我必定富甲一方。確實我這些十幾年發了大財,但是小師傅你看看,我家今年一夜之間就變成這個樣子。兩個兒子流落外鄉,我一個孤老頭子只得回來守着這個老房子過活……”
說着說着,蔣道有的眼圈就紅了,“我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古怪,所以日盼夜盼,就盼着楊師傅能記得這十五年之約,到我家來救我一命。”
紫陌聞言冷笑不止:“這本就是楊三的錯!他點的那處龍穴,本就是個假龍脈,你這幾年發財純屬意外。他真假龍脈都不辨,哼哼!沒要你命都
已經是好的了。你還等着他來救命!
可惜我師傅一片好心要救你,你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她說得振振有辭,鮮于峰聽來只覺得好笑,楊三什麼人?他祖上可是大名鼎鼎的形勢派祖師爺楊救貧。光憑這點都沒人敢說他連真假龍脈都不分。
“算了,我看你年紀輕輕的也不和你計較。你回去好好向你那狗屁師傅打聽打聽我師傅的來歷,再來和我說話。現在閃開點兒,別耽誤我正事……”
說罷他從荷包裡掏出那張發黃的借條,朝蔣道晃了晃,道:“這個你還認得吧?這些年你發了大財,沒錯吧?”
蔣道有苦着臉點點頭,欲言又止。
鮮于峰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該給的五萬塊先給了。至於你說的其他問題,我們等下再解決。”
不知他這話又觸到紫陌哪根神經了,她氣得不住跺腳,尖着嗓子氣急敗壞地吼道:“楊三這個老東西,他賴賬!他明明知道自己輸定了,又想蔣道有騙錢,又不想向我師傅磕頭!所以才叫你來的!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她亂嚷嚷一通,不等兩人反應,立刻衝到地壩邊掏出手機飛快撥了個號碼:“師姐快來,楊三要賴賬!”說完立馬掛掉電話,飛奔到鮮于峰面前牢牢看着他,生怕他跑了。
鮮于峰一頭霧水,問蔣道有:“她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叫我師傅要賴賬?”
“哎”蔣道有長長地嘆了口氣,“小師傅你確實啥都不知道。”
“你知道她師傅是誰麼?”
“不知道。”
“她師傅就是當年和你師傅齊名的女風水師葉秀珍。”
“葉秀珍!”鮮于峰想起來了,鄧大勇曾經說過吳小清的師傅就是她。那麼,眼下這個女子就是美女蛇吳小清的師妹?
蔣道有又問:“你知道葉秀珍和楊三什麼關係嗎?”
“這……不知道。”鮮于峰隱隱覺得事情不是單純的收債那麼簡單了。
蔣道有:“當年我母親因病去世,開始請的是葉秀珍。當時已經她已經選好地址,我已經找人打金井(古代擇地定穴位後,爲慎重起見,要開挖探井驗土,這個探井就稱爲金井。)。
結果不知道你師傅忽然從哪裡冒出來,說葉點的龍穴是惡龍,葬下去六畜不安人丁難繼。他這麼一說,我肯定害怕了,於是只好厚着臉皮,請你師傅幫忙找一處吉地。
本來你師傅一片好意,結果葉秀珍執意認爲他是來拆臺打臉的。她當場翻臉,說你師傅找的地不行,要你師傅給她下跪磕頭叫她一聲師傅。
你師傅楊三是什麼人,他怎麼可能低頭認輸!於是他提議說不如等到十五年之後,地是好是壞自然見分曉。
若是我家依然一貧如洗,那是他輸,他就跪下來磕頭拜葉秀珍爲師;要是我就此發家富甲一方,葉秀珍就得敲鑼打鼓送他一面‘堪輿大師’的白銅金字招牌。
後來你師傅也沒立即收車馬費,只叫我寫了一張五萬塊的欠條,言明十五年後我富甲一方時來取。
哎,也怪我不會處事,要一開始就找你師傅就好了,否則也不會把葉秀珍得罪得那麼慘。這位紫陌小姐如今也不會如此這般步步緊逼,成天逼我請她師傅來改什麼風水化什麼惡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