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緣滿懷好奇的等着薛紹的答案。
薛紹面露難色的搖了搖頭,聖意難測,我也不知道。但既然上旨已然下達,我只能着手去辦。你也知道的,我一家人很多年前就被流放在外,加之我父母雙亡已有十年。所謂人走茶涼,那幾個位高權重的薛姓族老未必會把我看在眼裡。就算是我那個貴爲候爵的兄長,也只是一介外官刺史在京城之內並不聞達,在薛族之類的名望也不甚高。加之薛某此前名聲不佳,我怕我會吃了他們的閉門羹
薛兄所慮,不無道理李仙緣若有所思道,薛兄是擔心,此事如若辦不妥當,天后那一處不好交待
那是自然。薛紹苦了苦臉,說道,天后交待下來的這一點小事我都辦不好的話,我還有何面目讓她信任於我再者,如若族老們給我吃了閉門羹,我反正寡謙鮮恥的不要緊,天后娘娘那邊,顏面上過不去啊
言之有理李仙緣恍然道,二聖意欲擇選薛兄尚配太平公主一事,雖然大多數的朝臣仍不知曉,但薛元超和薛克構這兩個位高權重的中樞重臣,是肯定知道的。天后娘娘讓薛兄先去拜訪薛姓族老,大概就是想知道薛氏一族對於這一次聯姻的態度。如若薛氏族老態度生硬或是給薛兄吃了閉門羹,那可就
薛紹直搖頭,那我薛氏一族就真會把天后得罪得不淺了,那將是一場莫大的災難
對啊李仙緣也彷彿意識到了這一層利害,表情變得嚴峻起來。
衆所周知太平公主是二聖最後一個嫡親的孩子唯一的一個女兒,也是武后唯一一個親自將她從小帶大的孩子。二聖尤其是武后,一直都把太平公主視爲天之嬌女掌上明珠。
在武后看來,誰娶了太平公主都該是天底下最大的榮耀。
可是薛族的人未必會這麼想,近些年來名門望族的人對於娶公主一事,大多都是比較牴觸甚至是敬而遠之的。
尤其薛紹的父親本就是駙馬,因爲公主捲進厭勝之禍而舉家流放那麼多年不得還朝,夫妻雙雙客死異鄉,前車之鑑就在眼前,薛姓的族老不可能會對這一次的聯姻有多大興趣。再者武后執政,朝堂之上有許多人明着不敢說,心裡卻是很反感的中書令薛元超就是其中一位。他和武后的關係一直有點僵,這幾乎是衆所周知的。
武后在這時候特意讓薛紹去拜訪薛姓族老,說不得,有那麼一層兇險的用意在裡面。如果薛元超表現得不那麼合作,那就有可能激發早就潛在的矛盾,一發不可收拾了。
薛元超身爲當今薛氏一族在朝堂之上的旗幟和領袖,他一但和武后撕破臉皮,後果可想而知就如薛紹所說,將是一場莫大的災難
薛紹沒有跟李仙緣多說情由,而是讓他自己去琢磨其中的利害,到時他如果要向天後彙報情況,也會知道個輕重。這遠比薛紹去吩咐他求他,要來得有效得多。
李仙緣這時反而有點緊張了,那薛兄打算如何行事
我必須要有個穩之又穩的方法見到薛元超和薛克構,而不是冒冒失失的跑到他們府上去碰運氣。薛紹說道,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三件重要的事情了。
李仙緣有些滿頭霧水的感覺,第二件事情都還沒有解決,怎麼又來了第三件
第三件事情,就是我必須找到一個足夠有份量的人,把我引薦給那兩位族老。薛紹道。
李仙緣眼睛一亮,薛兄睿智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他們不念及同族血親,也該給那個引薦之人一點顏面可問題是,找誰引薦呢
裴行儉。
李仙緣雙眼一睜,隨即苦笑,那薛兄還不如直接去那兩位族老的府上,碰運氣
怎麼說薛紹問道。
薛兄初入官場,不知朝堂之上的微妙利害。小生就爲薛兄稍作講解。李仙緣倒也耐心,說道,裴薛柳三家並稱河東三姓同爲當世豪門,如今尤以裴薛二族最爲旺盛。朝堂之上,裴薛兩族既齊頭並勁也暗中較勁。現如今的中樞宰閣政事堂裡,有中書令薛元超同中書門下三品裴炎侍中郝處俊和尚書左僕射劉仁軌,堪稱當朝四大宰輔。
郝處俊素與天后不和日漸失威,朝野皆知。劉仁軌早年平滅百濟軍功著卓頗受二聖信任,但他出身寒微文治失缺而且年歲已是極高,根本不足以比肩薛元超和裴炎。如此一來,朝堂之上便呈現出薛裴二相相爭的局面。裴行儉乃是裴炎的族兄,文治武功非比等閒,近來飛昇躥起令人刮目相看。這次黑山大捷凱旋歸來,裴行儉定獲嘉獎與重用,出將入相是遲早的事情。
如此,朝堂之上很有可能出現二裴一薛的局面。薛元超將要落到下風。李仙緣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當此之時,薛兄如果去請裴行儉代爲引薦,小生估計薛元超可能會要吐血而亡
言之有理,薛某險些唐突了。薛紹點了點頭,雖然自己在史書上了解了許多關於這段歷史的記載,但朝堂時局當中的一些微妙的東西,的確只有局中人方纔能夠切身體會。別說,半吊子神棍這官雖然做得不大但畢竟是一名在皇城裡就職的京官,他的這一番講解還是很到位也很有參考價值的。
但是薛紹,仍有自己的想法。
就算不引薦,我也必須要結識裴行儉。薛紹說道,就算薛裴兩族暗中較勁,那也與我薛紹無干。反正那些個薛氏族老沒把我當族人,這些年來從來沒和我有過任何往來。
薛兄,不可。李仙緣苦口婆心勸道,不管怎麼說,你終究是姓薛。這等時候要去結交裴行儉,會被族人視爲出格。恐怕,於你不利
笑話,哪來那麼多的門戶之見薛紹道,前些日子我還剛剛把一個河東裴家的姑娘送回家呢,那該如何說
呃李仙緣愕然一怔,隨即嘿嘿的怪笑:如此說來,薛兄和裴家還多少有點沾親帶故了
至少是混了個臉熟。薛紹也呵呵的笑了兩聲,反正,就算得不到薛元超的認可,我也一定要結識裴行儉
就因爲裴行儉掌兵
你總算開竅了
李仙緣恍然大悟,如此,小生總算是明白了。薛兄認爲,薛氏的族老必然對你有所成見,如此,還不如結好裴行儉
對。薛紹點頭,你也知道,我一直心向軍武。薛元超薛克構和裴炎那樣的當世大儒宰相名臣,滿肚子儒家學問錦繡文章,我再花三十年去苦讀詩書也未必能和他們聊得投機。雖然裴行儉也是一代儒帥滿腹經綸,但他畢竟是帶兵之人。爲將者胸懷寬廣性情豁達沒那麼多書生意氣門戶之見。我要與之相交,反而容易得多
李仙緣聽了薛紹說的那些話,雙眉微皺尋思了片刻,緩緩的點了點頭。
薛紹瞟了他一眼,趕緊把我說的這些話去向天后彙報,趕緊你要不說,我跟你急
其實這其中有一層重要的用意薛紹沒有跟李仙緣說,也不可能跟任何人說。
薛紹記得史書有載,薛元超在高宗李治過世武后正式全掌朝政之後,他就以年老體弱爲名辭官退隱了。無論薛元超辭官的真正動機是什麼,單從他的立場來看,他這一舉措就難免讓人想到,他是在對武后表示不滿。
因此,別看薛元超別現在貴爲當今大宰輔之一,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退出這個朝堂大舞臺,還有可能被武則天所忌恨擺明了就是一隻垃圾股。
在一支即將暴跌的宰相垃圾股,和一支即將堀起的帝王潛力股之間做個選擇,腦子沒抽風的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如果非要站在私心的立場上做個比較,未來丈母孃和老婆一併加起來,還比不上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從來沒有互通往來的族叔嗎
於是,薛紹不動聲色的給李仙緣傳遞了一個信息我跟薛元超不來電與之相比,我倒寧願去親近裴行儉
那薛兄打算如何去拜訪薛氏族老李仙緣復又問道。他彷彿比薛紹更關心這件事情了。
究其原因倒也簡單,薛紹不想薛氏一族得罪武后,李仙緣也不想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薛氏一族慘了薛紹可能會跟着慘要是吹了這門婚事就更是大不妙到時李仙緣這個九品小官,還到哪裡去傍薛紹這種好哥們去
所以,李仙緣一直都在積極的撮合薛紹與太平公主的婚事。薛紹要是成了駙馬,他這個藍田公子的老朋友和婚姻中介人還不等於就是從此抱上了大腿
薛紹悶哼了一聲,既然裴行儉不能做爲引薦人,那我只好出狠招了
什什麼狠招李仙緣突然有點緊張起來,薛兄你可別亂來啊
我要找一個,天不怕地不怕,連二聖也要讓她三分的狠角色,和我一起去拜訪薛氏的族老薛紹恨恨的道。
啊李仙緣沒回神的恍然一愣,薛兄,太宗皇帝已經龍馭殯天多年了,如今正和長孫皇后一同在昭陵元宮裡面靜靜的躺着呢
憨貨我是說,太平公主薛紹沒好氣的罵了起來,就算薛元超和薛克構再不待見我,也不敢拒太平公主於門外而不見吧
呃李仙緣愕然,這的確是太狠了一點
說說而已。薛紹哈哈的大笑起來,我與太平公主的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關係也還不是特別密切,哪能這時候帶她一起去拜會薛氏族老放心,我另有辦法
薛兄,你李仙緣的表情很無語很羞憤,簡直就是在被活活的調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