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仍是不動聲色,揮了一下示意吳銘等人退下,淡淡道:有請大師爲柳女主持七天的佛事法會,一切費用薛某承擔。薛某還將親自哭祭,以慰亡靈
柳淵當場渾身震顫雙眼瞪如銅鈴,徹底懵了
吳銘等人則是大吃一驚,少帥,不可
我意已決,休得多言薛紹說得斬釘截鐵,衆人頓時啞口無言。
柳淵非但不喜,反而面露驚恐極是不安,瑟瑟的道:不敢勞煩薛都督破費這親自哭祭,更是免了吧
怎麼,這難道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嗎薛紹扭過頭來靜靜的看着柳淵,嘴角輕揚給了他一個冷冷的微笑,轉身走去。同時扔下了一句話來
吳銘,郭安,即刻開始準備,休得半分遲誤
軍令如山,吳銘郭安當下大聲應諾,是
與其說是應諾,還不如說是暴喝。這些軍人們滿胸的怒火當場噴薄而出,再度把柳淵等人嚇了個夠嗆。
徐長青心中大慌,不等柳淵給他遞眼色連忙碎着步子追上了薛紹,宛如求饒一般小聲道:都督,下官以爲法事固然可以操辦,但只須都督掛個名上一炷香便是盡到了心意。爲了都督的名節着想,此事還是不宜鋪張宣揚的好
你錯了。薛紹停了一下步子,故意將話說得給柳淵和老僧等人聽到,他道:大丈夫敢做敢當,哪怕是做了負心漢,也沒什麼不可以承認。只可惜如今死者已矣,薛某無法給她太多的補償。只能憑藉一場法事聊表歉意。亡人爲大,願誓者安息
徐長青愣住了,無言以對。
薛紹轉過頭來看着徐長青,眼神如刀。直把徐長青瞪得心裡發虛渾身發毛,冷汗都下來了。
薛紹冷笑了一聲,一拂袖揚長而去。
壞壞了壞了徐長青揮袖抹起冷汗,喃喃的念着這個詞。
柳淵也顧不得吳銘等人在場了,慌忙將徐長青扯到一邊,低聲問道:可有打聽,薛紹此舉是何用意
他哪會跟我說徐長青仍在擦冷汗,滿副驚恐的道,但但是,我分明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殺殺氣
啊柳淵狠狠的一怔全身都哆嗦了一番,滿副驚怕的扭頭看了看吳銘和郭安那些猛人,他狠嚥了一口唾沫道:萬萬想不到,薛紹竟然會撇下名節甘爲小女操辦法事,還要親臨哭祭他如此這般的全不在乎,我們再也無法逼他就範了啊
狠人,確是個狠人徐長青連吸涼氣,驀然一瞪眼,柳伯爵,這件事情你幹得太過分了
我我哪裡過分了柳淵驚愕不已的叫屈。
薛紹何許人天潢貴胄當朝駙馬,還是手握十萬雄兵的封疆大吏,連武太后皇帝和宰相這些人都對他怵讓三分,拉攏討好都來不及徐長青急語道,我只叫教你用你女兒之死,暗相逼脅於薛紹如同蜻蜓點水一般點到即止,便是上佳。你卻倒好,居然自作主張的帶他到你女兒墳前嘮叨,竟還提出操辦法事這樣的無禮要求說句大不諱的話,哪怕是太平公主過世了,他也不必親自哭祭你的女兒和太平公主比起來,如何你你你,你此舉就和自掘墳墓,有何異哉
柳淵一聽,徹底慌了
事已至此,如何是好
我我幫不了你了徐長青一拂袖,撒腿就要跑。
你別走你站住柳淵完全不顧形象的死死拽住徐長青,被他拖着在地上滑行了數步,倉皇叫道,你倒是跟我說句實話,薛紹會不會動動用軍隊前來對付我
那只有他知道徐長青當場翻臉,狠狠甩袖子想要掙脫柳淵的手,無奈柳淵扯得太緊。情急之下徐長青張嘴咬破了自己的衣衫,再奮力揚臂一扯撕去了半截袖子,人也掙脫了開來,當場撒腿就跑。
徐長青,你這個小人小人柳淵拽着那半截袖子,跳腳破口大罵
薛紹並未走遠,就站在石廟之外的山道轉角處,負手立於一方小土丘之上,鳥瞰整個鴻雲堡。
地勢並不複雜,堡內何處可屯兵何處易埋伏,何處可廝殺何處可撤退,薛紹一目瞭然。
薛紹身邊只有一個牛奔,正在那裡氣得直撓頭,頭髮都已經拽下來一大把。薛紹扭頭看了他一眼,牛奔連忙站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動也不動了。
徐長青驚慌失措的跑出石廟四處尋找薛紹,一眼瞅見,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過去一頭拜倒在薛紹腳下,激起一片灰塵。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求都督降罪責罰徐長青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猛磕頭,很快就將頭磕破了,鮮血和泥土混在了一起,化作一片醬黑色。
薛紹淡淡的道:你有何罪
這徐長青一時愣了,眼睛滴溜溜的直轉。
既然你自己都說不出來,那我又如何治你的罪呢薛紹呵呵一笑。
徐長青反倒更怕了,頭也磕得更狠,都督饒命都督饒命
一會兒讓我降罪,一會兒讓我饒命,你究竟是想怎樣薛紹都懶得看他了,仍是負手而立舉目遠眺,淡淡的道: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啊
薛紹一聲落音,牛奔虎吼一聲拎住徐長青的脖頸就將他提了起來,怒罵道:好你個鳥廝,我家公子分明給了你將功折罪的機會,你卻仍不知死
牛奔力大無窮,單臂就將徐長青直接舉過了頭頂,看勢就要扔到山崗下去摔作肉泥。徐長青四腳亂蹬嚇得哇哇大叫,眼淚鼻涕放肆橫流,很快褲襠裡都溼了,一片屎尿惡臭。
放了他。薛紹頭都沒回,捂住了口鼻十分厭惡的道,好歹也是個朝廷命官,豈能妄殺
牛奔氣呼呼的一把將徐長青扔了開去,直接摔在了一丈開外幾乎半死。
饒是如此,徐長青仍是連滾帶爬的蹭了過來,跪地磕頭不止,下官知道武懿宗和柳淵楊侗所有的事情下官願意和盤托出,戴罪立功
不必了。薛紹淡淡的道,你知道的,我全都知道。還有你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
啊徐長青傻眼了,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死定了
念在你尚有一絲悔改之心,之前也多少有那麼一丁點戴罪立功之舉,我姑且寄下你的項上人頭。薛紹淡淡的道,滾回綏州,把自己關進大牢。等我回來之後再行論處。如若再行不軌,我保你身敗名裂滿門受殃
徐長青宛如石化的僵住了。
還不謝恩滾蛋牛奔大喝。
是是多謝都督不殺之恩下官,這就滾回綏州,自投監牢徐長青爬起身來準備走,走出沒三步又連忙回來跪倒在地,拱手拜道:都督,罪官還有一事相告柳淵外寬而內忌,面善而心狠。都督若是將他逼急了,他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鴻雲堡內養了三千武生,是柳淵和楊侗從綠林道上招買來的刀頭舔血之人,個個身手了得心狠手辣。都督不妨早些離堡,以免生出不測啊
你走吧薛紹背對着徐長青,揮了一下手。
徐長青磕了幾個頭,失魂落魄的踉蹌而去。
公子,咋不宰了這個反覆無常的賊廝俺是越看他越不順眼了牛奔忿忿的嚷道。
治政不同於打仗,誅心勝過殺人。薛紹說道,徐長青自知奸計敗露,膽戰心驚無比恐懼。我若殺之,只是髒手;我若不殺,他或許還會抱着一絲求生的幻想,反來助我。
牛奔咧嘴嘿嘿一笑,公子,看來小人也有小人的用處
咦薛紹不由得婉爾一笑,不錯嘛,有長勁
牛奔嘿嘿直笑,俺義父生前對俺說過一些爲官之道,還教過俺兵法。可惜俺笨,沒記着多少
正說着,吳銘來了,表情有些嚴峻。
公子,適才柳淵與徐長青當衆激烈爭執了一番,彷彿是要翻臉。吳銘小聲道,因此屬下猜測,柳淵會不會狗急跳牆
薛紹微然一笑,跳就最好。他若不跳,我反倒會有些失望了
吳銘微微一怔,隨即就釋然的笑了,既然公子智珠在握早有安排,屬下也就放心了
接下來,我只管操持法事。你去嚴厲告誡手下的所有兄弟,我們的人不要主動挑起任何矛盾和爭端。薛紹說道,我們越安靜,柳淵就越慌張。與此同時,你們不妨去散播一些言論,給柳淵的慌張來個大力的推波助瀾。總之要麼讓他狗急跳牆,讓麼讓他主動認罪伏法
是
薛紹微笑的點頭,輕吁了一口氣,說道:前方戰事緊張,治下政務繁多。務必速戰速決
是
在吳銘等人的連番催促之下,石廟當天就給柳女做起了佛事法會。有薛紹的人四下宣揚,鴻雲堡的人都被吸引,紛紛趕來看熱鬧。
薛紹曾經主持過裴行儉的葬禮,有祭文腹稿。於是稍加修改,一篇文采蜚然寄託哀傷的祭文揮筆而就。
十里八鄉的堡內居民跑來看熱鬧時,薛紹正在廟裡大聲的頌念祭文。衆人聽了一陣,有人私下嘀咕道:奇怪,這人看似非富即貴,怎麼無緣無故的跑來祭奠柳女聽他言辭悲切似有悔恨,莫非柳女之死因他有關
此前不是有官府前來結案,說那丫頭是死於一場突發的急心病麼
你知道什麼她先是答應了楊家的婚事,又私下和一個綠林鹽梟私通,再又和家裡的馬伕在閨閣裡日夜廝混,不料搞大了肚子,卻不知孩子親爹是誰。他父親一怒之下將那馬伕剁成了肉泥餵了河裡的王八。他女兒知道了大吵大鬧不可開交,卻不料在爭執當中被她父親失手一推,落下繡樓摔死了
竟有此事
千真萬確東閭里的老鰥夫那一日正在他家後院挑夜香,躲在暗處親眼看見的
一傳十,十傳百。人們議論的聲音雖然小,卻是沒能逃過混雜在人羣中的,張仁願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