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李啜拔帶了幾十個人出去找了整整兩天,只帶回了一個血跡斑斑的馬鞍,和砍缺了月刃的方天畫戟。
乙李啜拔說,他們找了方圓幾十裡,只找到了薛楚玉戰死的座騎和他的兵器。搜索範圍已經無法再行擴大了,否則就將進入敵軍的勢力範圍。搜索過程當中,他們好幾次都差點被敵軍的斥侯發現。
諾真水一役之後,突厥人雖然暫時撤退了,但沒有潰敗逃走。他們的營地就駐紮在諾真水以東的二十多裡處,虎視眈眈。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很多人都已經心中有數。以薛楚玉的個性,若非已經戰死或是身不由己的被人俘虜了,他是絕對不可能扔掉兵器的。尤其是他祖傳的那一把薛弓。相比之下,已經戰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因爲突厥的士兵也一樣的鐘愛兵器,尤其熱衷於從唐軍將領的身上扒下各種戰利品。如果他們俘虜了薛楚玉,沒理由不帶走他的兵器,還有那一副薛紹早年贈送給他的華貴馬鞍。
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些,薛紹豈能想不到
他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乙李啜拔說道:明日,我再去找。
薛紹沒有應答,只是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算是表達出了內心由衷的感激。
我與玉冠將軍一見如故,他還是我幼子的義父。乙李啜拔說道,我會一直找下去的,直到找到爲止。
薛紹沉默的點了點頭。
少帥,李多祚將軍甦醒了吳遠驚喜的跑過來報信。
快,帶我去看薛紹起身就要走。
薛少帥,恕我無禮打斷一下。乙李啜拔說道,我只是想問一問,你此前定下的南遷之計,還要繼續執行下去嗎
薛紹站住了,認真的看着乙李啜拔,你以爲我在諾真水付出無比慘重的代價打這一仗,是爲了什麼
乙李啜拔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我已經聽說了,你的族人和同羅部的人,在戰鬥開始的時候就已經驚慌逃散。這不怪你。薛紹說道,但是現在,你和舍那啜必須把人給我找回來。以最快的速度遷過黃河,暫時先在豐州城旁安置。
明白。乙李啜拔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再道,那玉冠將軍的事情
我會安排。薛紹道,我的人已經知道大致的搜索範圍了,因此不用你再帶路。現在,你先去辦好你的份內之事。
明白。乙李啜拔仍是這兩個字。
薛紹也沒再多說,跟着吳遠來到了李多祚的行帳裡。
一直全力救治李多祚的吳遠說,李多祚全身上下數不清的傷,光是致命的就有三處,血幾乎都要流盡了。他能挺過來並且這麼快就甦醒了,簡直神明眷顧的奇蹟
薛紹來到李多祚的病榻前,握住他一隻手,輕喚,李兄
李多祚幾乎快要被包成一個木乃伊了,艱難的轉過頭來看着薛紹,看似還想笑上一笑,做出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
別說話,別動彈,好好靜養。薛紹盡力的保持着平靜,輕聲道,什麼事情也都不要去想。
那我還是得要問上一問李多祚的聲音非常微弱,還很嘶啞,咱們,打贏了嗎
贏了,大勝薛紹努力擠出一副燦爛的笑容來,突厥人被咱們打退了,逃了,遠遠的滾蛋了
別想騙我。李多祚倍感吃力的閉上了眼睛,這怎麼可能
若非是勝了,你我現在只能在陰間相見。你說對不對薛紹說道,王孝傑帶着安西虎師來助戰了,你還不知道吧
哦李多祚又睜開了眼睛,這這彷彿,更不可能吧
背後說人壞話,可不像是你們這一類英雄幹出的事情啊一個聲音在帳篷外響起,還就是王孝傑。
薛紹苦笑一聲,聽到沒
還真來了李多祚仍是難以置信。
二位英雄,我可以進來嗎你們的侍衛全都在兇巴巴的瞪着我,就像是見到了突厥人似的。我這心裡,很是慌張啊王孝傑在帳外說道,仍是那樣的甕聲甕氣。
李多祚吁了一口氣,又閉上了眼睛,這廝,仍是口臭得緊
既知如此,又何必再與他一般見識薛紹笑了一笑安慰李多祚,再對吳遠道,去,請王將軍進來。
王孝傑進來了,表情很古怪,像是有點興災樂禍,又像是帶着一點暴發戶自我膨脹式的優越感。
薛紹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早已生就這麼一副德性,宰了他也改變不了。犯不着在細節的小問題上與他一般見識。
王孝傑先到了李多祚的牀邊彎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道:聽說李將軍醒了,王某特意來探望一下。來得急沒帶東西,還請見諒。
有勞王將軍掛懷了。李多祚勉強說了一句話,又吃力的閉上了眼睛。
薛紹在一旁感覺好笑,這一番客氣話能從王孝傑嘴裡說出來,倒也不容易了。
那李將軍就好生休養吧,少時我派人送些補品肉食過來。王孝傑說道,王某不便打擾,這就告辭了。
李多祚艱難的點了一下頭算作是迴應,王孝傑轉身便走。
薛紹知道他是找自己的,於是和他一同走出了帳篷。
我的斥侯查到,敵人今晨突然大量增兵。省去一切開場白,王孝傑直接說道,粗略估算,他們現在有了不少於五萬人馬。
薛紹眉頭緊皺陷入了一陣沉思,再道:會不會是,元珍親自來了
有可能。王孝傑說道,我審問了戰場上捉來的幾個小俘虜,他們說之前與我軍交戰的拓羯騎兵有三萬騎,是由元珍麾下的心腹大將史裕康統領。史裕康原是西域昭武九姓的史國人,他很早就跟隨元珍的父親做了家臣,和元珍感情非常要好,有叔侄之誼。前番一戰史裕康陣亡疆場,對就是被你手下那個叫牛奔的一棒把腦袋砸進了胸膛裡,扯都扯不出來了。元珍親自前來報仇,這是極有可能的。
這最多隻是原因之一。薛紹說道,元珍不會因爲一點私人恩怨,就棄置河北大戰場於不顧,親自率軍跑到這裡來督戰。
王孝傑皺眉,還有別的原因
薛紹並不打算瞞他,想瞞也瞞不住,於是就把僕骨二族南遷的計劃,簡單說給了他聽。
怪不得王孝傑作出一副驚悚的表情,大野狼外出覓食了,你卻掏了他的狼窩要帶走小狼崽子,那他還能不急忙趕回來,跟你拼命啊
薛紹不由得笑了一笑,他這一比方倒也形象,差不多也是那一番意思。
現在我忍不住就在想了,你這麼做究竟值不值當王孝傑帶着一種嘲諷意味的,說道,你的人,損失如此慘重。就爲了換回幾個未開化的漠北刁民
薛紹淡漠的微微一笑,這是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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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不關我事嘍王孝傑冷笑,那我是不是應該,馬上拍屁股走人呢
是可以。薛紹淡然道,這裡並非是你的戰場,你慷慨仗義前來助戰,我既感激又敬佩。你若要走,也在情理之中。薛某必然恭送,別無二話。
哎呀王孝傑咬牙長嘆,我真是受不了,和你這種既高尚又有學問的貴族公子哥兒打嘴仗要不,咱們另外說點有用的
薛紹淡然一笑將這一頁揭了過去,說道:元珍的性格我多少有一點了解。他是外柔內剛心裡憋着一股子狠勁。他一般不出手,倘若出手了就志在必得。假如他真的親自來了諾真水,那麼一場死傷萬人的大戰,怕是就難以避免了。
說得好像我怕了他似的王孝傑冷笑不已,其實我來找你,就是想要通知你一聲。你還是趕緊帶着你的傷員和殘部,退往豐州吧
然後呢薛紹平靜的問道。
這裡,有我就行了王孝傑嘴一咧,笑道,待我弄死了元珍,再去收復朔代二州。這樣一來,河隴與河北的戰線就能連成一片了。我也可以帶着安西虎師的兄弟,去拜見我們朝思暮想的王老將軍。你嘛,就坐鎮豐州幹好你的份內之事對,你不是要收留那些逃難過來的漠北刁民嘛正好了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控制自己的情緒,說道:王孝傑,我勸你認真看待眼前的戰事。你太狂妄,也太輕敵了。
借你的一句話說,這是我的事情,你就不必過於操心了。王孝傑不爲所動的冷笑,說道,此前一戰你的人馬損失嚴重,我軍最多隻能算是慘勝。你放心,朝廷那邊我會一切如實上報。我並非小賊,不會偷搶了你的軍功。王某人但凡想要的東西,都會憑着自己的本事去得到。
薛紹的眉頭微微一擰,王孝傑這是話裡有話,明顯是在影射玄雲子。
怎麼,你不信見薛紹不說話,王孝傑追問。
薛紹忍不住苦笑了一聲,這種時候,你跟我討論功勞的問題
哦,我差點忘了你是一個高尚的貴族,淡泊名利嘛王孝傑咧着嘴笑道,我跟你不同,我是窮苦人出身。我要的就是功名利祿。嗯還有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