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很清涼,但葉知秋的心卻並不清涼,後面的車越追越緊,甚至能看到那張因爲憤怒而變形的臉。
爲什麼會這樣?不過是挑釁過後應有的懲罰而已,爲何他竟會如此的憤怒。
葉知秋心裡默默的想着,然後嘆口氣。
因爲那些身份,因爲那些與衆不同的東西,因爲他們自認爲比別人要高等。
都是爹媽生的,到底高等在了哪?我拼着一死,難道不敢把皇帝拉下馬?
“我要讓你們死!”憤怒的吼叫,還在山壁間來回鼓盪。
葉知秋聽到了這句話,然後李甜甜伸出一隻手,向着後方比了一箇中指。
男人便越加的憤怒,腳上用着全部的力氣,恨不得把油門都踩塌,車的嗡嗡聲越來越厲害,而速度卻是越來越快。
砰!
一聲巨響,葉知秋感覺到一陣震顫,整個人都差點摔到車前面去,李甜甜手一歪,車離懸崖邊,便只剩了幾公分的距離。
“他真的敢殺了我們?”葉知秋低聲的問道。
“應該是的,他不會在乎人命。”李甜甜點頭回答道。
葉知秋探頭出去,看到擋風玻璃裡面,那一張醜陋的臉,掛着殘忍的笑。
“你會後悔的。”葉知秋低聲的說道。
然後葉知秋轉身過來,附身在李甜甜旁邊。
李甜甜身子一緊,她感覺到了葉知秋越來越近的身影。
葉知秋從她頭髮上,拔下發針,開口道:“我會送你一個更漂亮的。”
而後轉身,手掌猛然握緊,那一根髮針,在他手中逐漸變作條狀。
葉知秋用盡了全身力氣,猛然將這一根髮針向着後方扔出。
啪!
一聲脆響!
如同打在人臉上的耳光聲音。
後面奧迪的擋風玻璃在瞬間便碎作了無數片,隨着風四散飄飛,打在地面上嘩嘩作響。
男人一臉的驚恐,耳邊有鮮血簌簌流下。
方向盤猛地轉向,奧迪轟的一聲撞在山壁上,熄了火。
浮屠從他身後開來,路過時,悠然說道:“阿彌陀佛,施主,報應了吧。”
男人捂着額頭,怒氣衝衝的跑了出來,站在山道上大罵。
可是,山風很大,他的話,又能傳出多遠呢?
沒有人理會他,因爲葉知秋兩人已經遠去。
山頂,已經過了終點,地勢變緩,冷意大增。
李甜甜把車停在了一旁,走下了車,看着遠方的黑暗。
葉知秋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勸她,只好陪着她站在山風之中。
浮屠的車停在了另一邊,浮屠竄上車頂,躺在上面,擡頭看着並不存在的星星。
“外面冷,還是回車裡吧。”葉知秋低聲的說道,他看到了李甜甜在瑟瑟發抖。
“我不冷。”李甜甜淡淡的笑着。
雲散了。
就在這片刻之間。
一朵烏雲緩緩飄走,露出它身後的月亮。
月亮很圓,很大,很清澈。
“很漂亮,不是麼?”李甜甜低聲的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
葉知秋點點頭,道:“是很
漂亮。”
“我曾經一度以爲是真的。”李甜甜淡淡的笑着,看着月光灑在身上。
葉知秋嘴脣動了動,沒有答話。
“可是終究也不是,明天早晨太陽會出來,然後月亮就會消失。”李甜甜靜靜的說着。
“月亮沒有消失,是我們看不見罷了。”葉知秋一腳把一顆小石子踢得遠遠飛出,從半空中飛出,沒有聽到落地聲。
“那你說還有麼?”李甜甜轉過頭來,緊盯着葉知秋的眼睛,問道。
葉知秋慌亂的躲閃着,知道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不敢作答。
小草在腳下緩緩的搖擺着,在月光下,有一種青白的顏色。
沒有了,那個在醫院中因爲副院長誤診而大打出手的男人,那個在講臺上微笑淡然的男人,那個在車廂裡說我有口腔潰瘍的男人,那個在冬天會爲我暖手的男人,那個用自己水杯喝水會臉紅的男人。
都沒有了,那些,在這淡淡的月光下,變成了永遠的回憶。
李甜甜緊抱着雙臂,蹲下了身子,在夜色中,哭的撕心裂肺。
整整一年了,你什麼都知道,但你什麼都不說。
葉知秋輕輕的拍打着李甜甜的背,不知該如何勸解。
“爲什麼不告訴我?”李甜甜哽咽着說道。
葉知秋愣了許久。
爲什麼呢?自己是在害怕什麼?爲什麼不在那一天,就告訴她。
“我怕你受不了。”
“可是我現在一樣受不了。”
“我還害怕會失去你這個朋友。”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們的關係建立在我喜歡你。”
“可是我還是怕。”
是啊,他是在怕,怕告訴她之後,便會永遠的見不到她。
“我是在躲避,一直在躲避,直到再也躲不下去。”葉知秋低聲的說道。
李甜甜只是在哭,任憑風把她的髮絲吹的飛揚,把眼淚吹向遠方。
浮屠躺在車頂上,雙手放在頭下,雲散了,星星就出來了,他低聲的嘟囔着:“說不得,說不得,一說就是錯。”
這話當真是不錯的,許多事,許多人,不說話便還好,一說便是一段孽緣,一個字都會犯下天大的錯。
哭了很久,也許是累了吧,李甜甜擦擦眼淚,止住了哭泣,坐在了地上。
剛下過雨,地面還是一片溼濡,青草的邊緣上,都會帶着幾粒水珠。
“地上涼。”葉知秋沒有去拉她,只好低聲勸慰。
“涼纔好。”李甜甜抱着膝蓋,把頭擱在膝蓋上,出神說道。
“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地氣太重,會生病的。”葉知秋皺皺眉,繼續說道。
“病就病了吧,誰在乎呢。”李甜甜嘟着嘴說道。
葉知秋很想說我在乎,可是他現在不能說這樣的話,因爲說了,那就不只是錯了。
聽到沒有回答,李甜甜早已料到這個結果,但還是心情有些不爽。
只是強忍着,不讓眼淚流出眼眶。
一切的過去,都將化作塵埃,今日過後,我就將遠走。
從此不論是天涯,或是海角,都是陌路。
不管是春花
,或是秋實,冬雪,再不相見,再不相念。
這是一杯苦澀的酒,喝下之後,本想釀做甘甜,卻化作了毒液。
“我明天就要走了,以後不會再見了。”李甜甜出神的想着什麼,然後緩緩說道。
“你要去哪?”葉知秋奇怪的問道。
“世界這麼大,去哪不可以,總之就是不想看見你而已。”李甜甜氣惱的說道。
葉知秋撓撓頭,說道:“我沒有那麼難看,何必一定要這樣呢。”
李甜甜惱怒的把腳下的小草踢的東倒西歪,心想我不是不想看見你,而是不想看見你們親密的樣子,徒惹心酸而已。
浮屠低聲的念着偈子,“藤繞古樹幾十載,豈能離開獨活哉,一段因果往復繞,只因心有千千結。”
沒有人聽到他說的話,他也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只是看着遠方的月亮出神,大家都一樣。
沉默了很久,葉知秋才緩緩開口道:“都這麼晚了,回去吧?”
“不回,我想看看。”李甜甜搖搖頭。
“夜裡涼。”葉知秋道。
“讓我最後靠一下。”李甜甜說着,把自己的臉頰靠在了葉知秋的肩上。
葉知秋低嘆一聲,也席地坐了下來。
誰知道未來會如何,只是此時的情景,卻讓人如此不捨。
時間彷彿凝固,淡淡的月色灑在兩人身上,如一對親密的情侶。
“這又何苦。”浮屠搖搖頭,閉上了眼睛,不去看那紛亂的世界。
誰知道這又何苦,如果大家都知道這是苦,誰還願意去品嚐這苦。
愛情,本就是一顆苦果,只是入口滋味不同罷了,有人品着是甜,有人滿腹的酸楚,有人一腔的苦澀,人人不同而已。
葉知秋不知道,因爲他根本沒有經歷過情愛。
李甜甜也不懂,因爲她一顆心都掛在葉知秋身上,竟是沒有想過失敗。
如果能躲開,可誰又會去躲。
人們都滿臉紅光,一腔喜意的迎接着它的到來,哪怕最終會粉身碎骨。
癡情的,大都變了無情之人。
絕情的,卻都死在了情字之下。
那顆遠去的淚珠,帶着夏日的花粉,遠遠飛去,不知會在哪裡生根發芽。
而那蒼翠落下的葉,卻是又到了大樹腳下。
葉知秋不願負了林怡雪,卻又不希望失去李甜甜,所以他糾結了許久。
李甜甜知道林怡雪和葉知秋關係曖昧,可是有那麼一絲的希望,她也想要去爭取,儘管內心深處早已猜到了這種結果。
或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可是李甜甜便是這樣一個人,不是親眼看到失敗,她就不承認失敗。
“真的不告訴我你要去哪麼?”葉知秋僵在原地,看着月光下李甜甜可愛的側臉。
“不說。”李甜甜倔強的搖頭。
不說便是真的不說了,哪怕心裡在流血,我也不會再說了,再見時卻再不見,只是因爲再次相見,或許又是一縷情緣。
李甜甜有些害怕,葉知秋同樣在害怕。
“只是個緣。”浮屠低聲嘟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