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難,難於上青天。
從後天,到先天,再到神通……修行境界,粗分爲三大境界,細分下來,又能分成十幾個小境界。
每一境界,修行者都要付出千倍萬倍的辛苦,而身在境界不同,修行者展現的氣機也是不同。
後天巔峰,身強體壯,身上有一股彪悍血勇之氣。
先天境界,如北野九鬼,一舉一動,已和自然融爲一體,令人感覺如沐清風。
半步神通,氣機外放,整個人耀眼奪目,身上若有熠熠光澤。
可是,身入神通境,再經修煉之後,修行者的氣機反而內斂,從外表看上去,和普通人並無差別。
如曾經的憐花大師,屠夫……都是這種情況。
而現在的葉歡,也是這種狀況。整個人看上去吊兒郎當,身體虛弱,誰也看不出來他有一身本事。
但這並不是弱,反而代表強。
反觀霸王,淵峙深重,身上一股凌然霸道之氣。這說明,他對於自己的氣機,還不能完全掌控。
從這方面來說,其實葉歡是比霸王略強些的。
但是,也要考慮葉歡現在的情況。在這三天時間內,葉歡沒有好好睡一覺,沒有好好吃一頓飯,神經一直緊繃着,沒有片刻放鬆。
葉歡畢竟只是血肉之軀,而非鐵打的身子,在三天的煎熬下來,此刻的他,已經是十分虛弱。
如此這種情況,霸王卻又比他強一些。
所以,二人交手,互相之間的勝負很難預料。即便二人彼此心中,也無任何把握。而至於其他人,都看不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葉歡,視線捨不得移開分毫。
在大家的視線之中,葉歡緩緩舉起老狗牙,左手持劍,劍指霸王。一劍凝而不發,大家看到葉歡緩緩合上了雙目,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葉歡所修所學,盡在太阿造化禪。太阿造化禪參悟天地,既參有情世界,也參無情衆生。
葉歡自從下山以來,行走人間,見識世態炎涼,分辨人情冷暖。山河大地,美女小丑,無一不可入劍。
過往的經歷,令葉歡參破一劍。只是葉氏一劍的第一次出世,遭遇了神父,葉歡不僅沒有獲勝,反而身受重傷,直到今天今日,他本來最快的右手,依舊無法握劍。
敗而不餒,葉歡連番打擊之後,重新振作起來,將感悟融會到劍中,使這一劍變得更強,最後,終於手刃神父。
現在,經過這麼多日的體味,葉歡這一劍,變得更加銳利。而他今日也將用這銳利無比的一劍,劍斬霸王。
以劍橫指,劍的終點站着霸王。
這一劍之內,凝結了葉歡太多感悟。少小無知的莽撞混蛋,隱龍寺五年學藝的苦不堪言,醉枕紅顏的荒唐,殺人如麻的狠辣,憐花大師的去世……喜悅,痛苦,鬱悶,惆悵……
人生如逆旅,葉歡二十五年的腳步,盡在這一劍之中。
一劍,之下。
無堅,不摧。
霸王站在葉歡對面,相距十步遠,他一直望着葉歡,鼓起自己的全身真氣,決定接葉歡這一劍。
葉歡很強,的確很強,霸王內心也認同這一點。但是,他並不覺得,葉歡再強,可以強到一劍擊敗自己。
關於這一點,霸王是不信的。
這一刻,他發現在他的視線之中,葉歡身上的殺意,在一點點攀升。
從無到有,從有到盛……這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但在過程中,葉歡的戰意沒有一刻停止上升。
初來如春雨淅瀝,春雨匯成小溪,小溪匯入河流,河流奔騰洶涌,最後歸入大海。大海波浪翻滾,巨浪滔天……
這個時候,葉歡睜開了眼睛。
雙目睜開的剎那,殺意暴走,凝結着畢生感悟的一劍,傾瀉而出。
霸王大駭,恍然意識到一件事:“不好,上當了!”
“快與我槍!”霸王朝長城之下的柳河杏大喝。
柳河杏的反應可是半點不滿,一聽到這話,立刻取下身後所背的兵器,隔空向霸王投去。
兵器是修行者的第二條生命,霸王雖然被評爲陸上拳腳無敵,但他也有他的兵器。他慣使的兵器,乃是一杆霸王提爐槍。
霸王天生一身蠻力,十幾歲的年紀,就敢在山裡和黑熊幹仗,一身力氣,可謂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當初霸王在軍中時,仗着一杆槍,打遍軍營無敵手。霸王打人從來都是一下霸王砸頂勢,無論多強的對手,一般都被他一招砸癱在地,從來沒有費過第二下力氣。
到後來,修爲日漸高深,只憑拳腳也可贏人,這槍便也就用不着了。還有一個原因是,槍太大,攜帶也不方便。
直到今日,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葉歡,霸王不敢大意,特地將槍帶了過來。只是,剛纔張白鳳突然挑釁,霸王勝她也不必用槍。而到後來,面對凌空而至的葉歡,霸王覺得,自己空手也可接葉歡一劍。
說不上託大,但的確有幾分大意了。
可是,見葉歡此刻的氣機,霸王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是上當了。
因此,忙高聲呼喊,讓柳河杏將槍送來。
一槍凌空飛至,霸王抄手穩穩接住,不差分毫。便是這本事,也就值得大家爲他叫一聲喧天好。
一槍在手,霸王鼓盪全身真氣,準備硬接葉歡這駭人一劍。
但是,來不及了。
只見葉歡站在那裡,將老狗牙高高舉起,身子忽然跨前一步,一劍凌空劈下。
真氣外放!
周圍的空氣,沙塵,草屑被這劍氣所卷,匯成一道白芒,凌空之下,向霸王劈來!
所有人的氣息都受到感染,呼吸變得凝固,可是心臟卻砰砰跳得很快。
這一劍,斬的是霸王,可所有人都同時感覺,這一劍,像是落在自己身上彷彿。
沒有人可以忽略這一劍的光芒,這一劍的風情,勢必被所有人深深的記在腦海裡。
本來,還有許多人輕視葉歡,覺得他未必是霸王的對手。
知道此時此刻,大家心中這個念頭,才慢慢散去。
捫心自問,天下之大,誰又能擋得住這一劍呢!
幸好,幸好,這一劍斬的是霸王,而非自己。
所有人都鬆口氣,但霸王卻不敢放鬆。他操槍在手,槍身在面前橫舉,想要舉過頭頂,攔住葉歡這一劍。
但是,來不及了。
一劍席捲之下,山河大地,爲之失色,砰的一聲,劍氣裹夾的白芒穩穩落在霸王胸前,沒有半點浪費。
砰!
霸王的身子倒跌出去,跌下長城,宛若那斷線的風箏一般,失去了所有依靠,向深淵,落着,落着……
所有人的呼吸都有些停頓,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只感覺身處的並非人間。
一劍之威,一劍之威……
所有人口中都吶吶的談着這四個字,如果今天葉歡的對手是普通人,大家心中不會如此驚訝。
可是,他的對手,是霸王吶!
一劍之威,便擊潰霸王,此人,此人……此人還當真是個怪物吶!
陳世禮,樑如玉,秦思琪……等等衆人的目光都看着葉歡,眼神中難免驚愕。若有若無的,還有一絲髮自肺腑的恐懼。
他們比所有人更加清楚葉歡經歷了什麼,在鐵牢被困,葉歡能活着出來,已經出乎了所有人預料。
可即便他能活着出來,此刻也該是筋疲力盡纔對。爲何在這種狀態的葉歡,竟還能一劍擊潰霸王。
難道此人,真的是個怪物嘛!
而天樂,佐佐木,胡天齊眼中卻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喜悅,頗有幾分趾高氣揚的味道。尤其是張白鳳,她在霸王手中受了窩囊氣,而她自己的本事,又的確不是霸王的對手,所以這口氣憋得十分鬱悶。
因此,她將一切希望寄託在葉歡身上,果然,一劍之下,葉歡就將霸王打得屁滾尿流。
這一刻的張白鳳,就像是臘月天,吃了一罐冰淇淋一樣痛快。
她走到葉歡面前,眸子閃現着喜悅。
“你很不錯。”
葉歡笑笑,手擱在張白鳳身上。張白鳳一怔,忽然發覺,葉歡的手掌十分冰冷。
張白鳳忙站到葉歡身邊,笑盈盈的挽住了葉歡。所有人看上去,都是郎情妾意,兩個知心人十分甜蜜。卻沒人知道,這一刻,葉歡身體的所有力氣,其實都放在張白鳳身上。
還沒有人瞭解的是,霸王今天這一敗,確實是中了葉歡的算計。
三天三夜痛苦不堪的折磨,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有疲憊的一刻。更何況,葉歡只是血肉之軀。
若是二人公平較量,十招之內,葉歡必定落敗。因爲,葉歡心裡清楚,自己和霸王的水平也就在伯仲之間。
所以,葉歡纔要一劍定輸贏。霸王以爲葉歡是出於狂妄,卻不知道,葉歡其實是個很狡詐的人。
一劍定輸贏,若是霸王接不住,便是自己勝。若是霸王接得住……其實,葉歡也斬不出第二劍了。
如此說來,霸王最後高呼的那一聲:“上當”,其中,也不知藏着多少委屈。
但是,說這一切毫無用處,霸王輸了,也就是輸了。
輸得很委屈,可也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