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坐在鏡子前,脖子上圍了一塊破布,眼睛看着自己鏡子中的模樣。
確切來說,是看着凌如意。
他從未見過凌如意露出如此專注模樣,眼神一絲不苟,只看着手中的剪刀,以及葉歡頭上蓬亂的長髮。
黑髮一縷縷落地,散在地上,稀稀疏疏一片,葉歡五年在黑牢內積累的一切,就隨着這剪刀,一縷一縷的拋下。
那一刻,葉歡一顆堅固的心,被叩開了一道縫隙。畢竟,活到今天的葉歡,大概已經明白,這世上,美色是易得的,難得的是真情。
葉歡無聊時,其實也曾經想過,路有平坎,人有高低。更何況葉大少的爲人,經常在生死線打滾,真如果某天時運不濟,一時走了背字,若是當場死了還好說,萬一受了重傷,癱在牀上,吃飯拉屎都要人伺候。縱然葉大少身邊美女如雲,那個時候,還有幾個人肯留在自己身邊呢?
韓聽香一定會留下的,張白鳳也不會棄自己而去,朱寶寶應該也會,至於唐溪月……葉歡其實就不能確定了。而寺島妃和寺島魚,肯定會麻溜快的離開自己。
屈指細數,人一個個算起來,其實人並不多。而葉歡之所以如此想,是因爲,假若某一日韓聽香,張白鳳有個三長兩短,葉歡也一定會不離不棄。
以己度人,葉歡有這樣待人的心思,自然也會覺得對方會如此待他。而凌如意……葉歡其實很難說的是有怎樣深厚的感情。
但是,在今時今日之後,葉歡卻不得不在自己心中那個名單上,加上凌如意的名字。
哎呀!
正想得入神,忽然凌如意手中的剪刀不小心碰到葉歡的頭皮,疼的葉歡驚叫了一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凌如意慌張道:“不小心剪了個豁子,我本來想要給你剪個分頭,現在有了這麼個豁子,這樣吧,我給你前面留個劉海,把豁子蓋住,顯得也文氣點,怎麼樣?”
“可以。”
凌如意利索的動手,不多時,忽然又哎呦一聲。葉歡皺了皺眉頭,道:“又怎麼了?”
“劉海剪得太短,蓋不住豁子了,這樣,我幫你剪個寸頭吧,也顯得精神些。”
“好。”
刷刷的頭髮落地,凌如意忽然又驚叫一聲,道:“哎呀,壞了,頭髮剪得太短了,留不平了……”
“你確信你真的會理髮嘛?”葉歡終於開口問了出來。
“當然會。”凌如意道:“島上的小孩都是我給他們剪的頭髮。”
“喔,怪不得我見他們頭上都坑坑窪窪的。”
凌如意臉上一紅,今天本來想要好好表現一下的,可是沒想到,露臉和顯眼就在一步之間。凌如意今天臉沒露成,顯了大眼。
“那現在怎麼辦,頭髮有的太短,有的地方又太長了……”凌如意紅着臉道。
葉歡大手一揮道:“剃光吧。”
“光頭,那豈不是太醜了!”
“醜便醜吧,我本是和尚,剃光了,這次落個六根清淨。”
凌如意心中鬆了口氣,理髮她不擅長,但剃光頭是個人都會。說句不太好聽的話,牽條狗過來,狗都能啃。
不多時,葉歡就落了個六根清淨,頭上光禿禿的,一根頭髮都沒有,頂着雪亮頭皮。
葉歡模樣本身俊俏,即便體型發胖,那也是個……俊俏的胖子。起身拍了拍頭皮,倒是恢復了往日的三分精氣神。
這個時候,熱水已經燒好,凌如意的手下人將熱水倒進木桶中,就放在外面房間內。
“好了,你好好洗澡,洗完後換上乾淨衣服。”
葉歡牽着凌如意的手,道:“你幫我洗吧。”
凌如意羞紅了臉,二人雖然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但凌如意性子比較小,很多事情都放不開。葉歡最喜看她臉上紅彤彤的模樣,這次那裡肯放過他,死皮賴臉,纏着凌如意不肯讓她走。
萬般無奈,凌如意方纔答應葉歡,只不過葉歡脫衣服的時候,她仍緊閉着眼睛,死也不睜開。只等葉歡鑽進木桶後,她方纔拿了一塊毛巾,站在葉歡身後替其擦背。
熱水浸透身體,多少日的疲憊方纔從體內犯出來,隨着熱水,一點點散去。
而凌如意這一刻,只感覺觸目驚心,葉歡多少次死裡逃生,身上本就一道道疤痕,這些凌如意本就見過。但今日仔細一看,又多了許多道疤痕。
“你究竟在黑牢中經歷了什麼,竟搞成這般模樣?”
葉歡身上的疤痕,自然是拜白雪的鞭子所賜,葉歡揀一些細節,與凌如意說了,只嚇得凌如意心驚膽戰。
“後來呢……”凌如意不禁好奇,開口追問,雖然已經聽葉歡說起過,但畢竟說得不詳。
葉歡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中間發生太多事,葉歡也不可能事無鉅細都告訴凌如意,只將主要過程,說了一遍。
凌如意聽得呆呆發怔,半晌,忽然說了一句:“葉歡,我覺得,你和以前,好像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胖了?”
“不是。”凌如意搖搖頭,道:“具體我也說不上來,但就是感覺,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葉歡笑笑,有些話並沒有同凌如意所。而凌如意說得是什麼,葉歡其實心裡也明白。
在某種程度上,葉歡必須感謝黑牢。在進入黑牢之前,葉歡擁有莫大權力,也擁有莫大財富。拳手攥着令,伸手要人命,一言不合,能取人性命,能令女人自薦枕蓆。
權力,能與人愉悅,但同樣也能令人迷失。曾經的葉歡,便是迷失在這種權力中。他像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不撞到牆,是根本停不下來的。
黑牢,令葉歡停了下來。
黑牢內有大把的時間,葉歡終於開始思考自己做過的事,某些事情,做得究竟是否正確。某些自以爲重要的東西,是否真的珍貴?
漸漸的,葉歡開始想明白,所謂權力,無非一種工具,這世上值得珍惜的東西很多,權力也在其中。但權力,畢竟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那些可貴的人。
現在的葉歡想明白了這些,他浮躁的性子開始收回來,整個人變得更沉,更穩。而這種性格的錘鍊,不經過一場大難,是不可能得到的。
自然而然的,很多人並沒有從這大難之中挺過來,從此也就隕落。幸好,葉歡挺過來了。
發散的思維漸漸收回來,葉歡在木桶中泡得已經夠久了。凌如意擰了一把毛巾,擦了擦葉歡的脖子。最後道:“好了,穿衣服出來吧。”
凌如意轉身要走,被葉歡拉住了手腕,凌如意皺眉道:“你幹什麼?”
葉歡意味深長的看了凌如意一眼,道:“還沒洗乾淨呢……”
“哪裡沒洗乾淨?”
“你……”葉歡瞥了對方一眼,道:“一起洗吧,我幫你擦背。”
“不要!”凌如意已經意識到誤惹了豺狼,羊入虎口,身子慌張後退。
但此刻的葉歡,已經恢復了三分力氣,凌如意哪裡還拗得過他。葉歡只是雙手微微用力,凌如意就感覺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身子向前傾倒,噗通一聲,跌入了木桶中。
水花四濺,凌如意整個人浸在水中,衣服完全被泡溼,曲線畢露,胸前豐滿堅挺着,呼之欲出。
她驚慌失措的擡起頭,只看到葉歡一張臉杵在自己面前,臉上露出魔鬼般的微笑。
又胖又猥瑣。
“啊!不要!”
木桶輕搖,水花四濺,水從木桶內溢出,淅瀝瀝的,灑落一片,地板都被打溼了。
葉歡這一次洗澡,兩個人洗了好久,好久。
捻指又是三五日時間,葉歡身上的槍傷,風寒已經痊癒。今天他便要和凌如意離開海島,去往愛莎王國。
凌如意尋了一艘小艇,停在海島岸邊。
凌如意一身皮衣,包裹着修長苗條的身材,她站在海邊,風將其的長髮揚起,看上去那麼迷人。
葉歡也脫下了身上的破衣服,換了一套新裝,上衣寬大的t恤,胸口一個骷髏頭,下身穿着牛仔褲,雖然說此刻已經是個胖子,但仍舊是一個很不錯的胖子。
黑美人等人將凌如意送到岸邊,眼見她,臉上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
“船長,你要被這個男人拐走了嗎?”
“船長,你可不能拋下我們吶!”
葉歡表情有些尷尬,凌如意笑道:“什麼呀,我和他出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船起航,凌如意在船上揮着手,大聲道:“回去吧,回去吧,我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