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小巷,一條窄窄的弄堂。
這裡大概可以算是城市中的貧民窟,雖然在一街之隔,就是霓虹閃爍的高樓大廈。然而在這裡,卻看不到這些,眼前能見的,只是街角對着的垃圾,將攤位擺在街上的水果攤,散發着異味的排水溝,抽着煙窩在摺疊凳上的摳腳大叔。
城市最真實的面目擺在眼前,醜陋,但卻真實。忙碌一天的西裝革履和短褲晚裙窩在街邊攤上,卸去一天的疲憊,在汲取自己一天內最重要的營養。
葉歡出現在這裡,其實是有些格格不入的。他一身白衣,手提長劍,長髮隨着走動而輕輕晃動。感覺很像一個古代劍客,莫名穿越到現代社會。
然而,此刻卻沒有人在意葉歡的異常,當葉歡出現時,他看到大家行色匆匆,紛紛在向外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逼着他們離開一般。
葉歡明白,這是來自陳鯉身上的威壓。猛虎現,小獸絕跡,現在陳鯉便如那霸佔一山的虎王一般,只要他出現,人羣就會不自覺的遠離。
前方出現一家麪館,附着油污的店牌,昏黃的燈光。葉歡出現在門口,看到了一對背影。
陳鯉和唐喜兒並肩坐在一起,兩個人沉默安靜,慢慢吃着東西。他們吃得很慢,吃得也很多。食物被咬碎成細微的顆粒,一粒粒咽入腹中。
面前的麪條已經有些發坨,桌子上已擺着數個空碗,在這簡陋的麪館內,二人就像是雕像一般,你很容易忽略他們存在,但他們又一直存在。
葉歡的出現略略打破了平靜,似乎是陳鯉和唐喜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他們擦了擦嘴角,起身準備離開。
麪館的老闆走過來,他也不知怎地會事,今天店裡的生意特別少,這兩個人一直在這裡,搞得自己提心吊膽的。此刻,眼見他們馬上要走了,老闆心裡鬆了口氣。
“你們一共吃了五十六”
陳鯉準備起身的動作頓了頓,擡起頭,看了麪館老闆一眼。就是這一眼,讓麪館老闆心臟都要跳下去。他渾身冷汗,強鼓着勇氣道:“怎麼,想要吃霸王餐啊一共五十六你都不給啊。”
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wωω ✿ttκΛ n ✿C〇
陳鯉微微擡起了手指,指尖一道白芒若隱若現。這麪館老闆爲了五十幾塊錢鋌而走險,絲毫不知道殺機已近。
“好了,他的錢我來給。”
葉歡終於開口,揮手一張紅鈔飛了出去,平穩的落在麪館老闆口袋中。葉歡揮揮手,讓他先下去,自己邁步走過去,坐在了陳鯉,唐喜兒面前。
面前擺着幾方空碗,兩雙筷子以同樣的姿勢放在碗上,葉歡緩緩擡起目光,放在陳鯉和唐喜兒身上。
陳鯉依稀還是昨日模樣,但唐喜兒卻顯得有些發福,兩腮肥嘟嘟的。
“來了。”陳鯉道。
“來了。”葉歡掃了眼桌面:“吃飽了,要不要再來些?”
“不必了。”陳鯉搖搖頭:“一次不能吃太多的。”
“你最近看上去還不錯,過得很好。”葉歡道:“你知道我要來?”
“我不知道誰會來,但我知道總有一個人會來。”陳鯉道:“因爲我感覺得到,這世上有和我一樣的存在,而那個人總會找到我的。”
目光落在葉歡臉上,陳鯉緩緩道:“那個人是你。”
良久的沉默,只有麪館掛着一口破鍾滴滴答答的響着。良久良久之後,陳鯉問:“看到了?”
沒有人知道陳鯉這莫名其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但葉歡是懂的,他點點頭,下意識嘆息一聲:“看到了。”
“怕了嗎?”
葉歡一怔,隨即潸然淚下。
依舊沒有人知道二人在聊些什麼,一些可以交流的東西,也僅僅在三人之間而已。某種程度上,三人是同一類人。
同類。
這地球有幾十億生靈,然而在幾十億生靈中,只有三人是同類。好像幾十億只雞中闖進來三隻鶴,鶴立雞羣,舉目四望,看到的只有嘰嘰喳喳的雞羣,能夠目睹的也僅僅是彼此而已。
所謂修行,其實是一個認知世界的過程。見人,見天地,見自己,一步一步,都是爲了更加清晰的認識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的真相是什麼?
或許每個人都想過這個問題,最後,把我們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描繪成一個世界。
人因爲有眼睛,所以看到了光和顏色,人因爲有耳朵,所以聽到聲音,人因爲有鼻子,所以嗅到氣味。人因爲有觸覺,能趕到溫熱
人有各種各樣的感覺,而這個世界也會給人類以各種反饋,因此,人類將光,顏色,聲音,氣味,觸覺結合起來,描述成一整個世界。
那麼,是不是存在一種情況,假若人擁有一種他們從未擁有的感覺,世界又會給我們一種新的反饋,然後,這世界又會呈現新的一面。
所謂修行者,便是一步步涉足展現的領域,開拓從未有人涉足的嶄新世界。
先天,神通,半步飛昇,陸地仙人一步步,都是爲了一件事情而努力。
現在,這個新世界的涉足者只有兩個人,一個唐喜兒,一個陳鯉還有一人,站在門口,想入卻不敢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個簡陋的麪館內,雙方談了很多。此刻,當世修行者之間最強的三個人就在這間麪館內,進行着一場至關重要的談話。若被旁人聽見,只怕是一言一語都會令人受益終生。然而,此刻聽到這場重要談話的人,只不過是一個被嚇破了膽的麪館老闆而已。
而等在外面的一些人,早已經是焦急難耐。在很多人心中想來,葉歡這次和陳鯉的相遇,必定是針尖對麥芒,大戰一觸即發。爲此,秦思琪還清空了方圓三公里。然而,事情的發展超乎所有人預料,葉歡走進麪館之後,良久沒有動靜。
現在,這間麪館成了整個江湖最矚目的地方,同時也是一個真空區域,沒有人知道里面在發生着什麼。
呂仙之在暗中準備,在葉歡的必經之路上蓄勢待發。
秦思琪,張白鳳以及更多的人,都把目光投在麪館門口,想要看清楚這場即將到來的戰鬥。
麪館內,昏黃的燈泡輕輕搖晃。雙方已經談了許久,葉歡終於開口,道:“打一場吧。”
“嗯。”陳鯉道:“是應該打一場的。”
葉歡和陳鯉的對決,倒也不是因爲外面所有人在期待他們打這一場。畢竟,無論陳鯉還是葉歡,都不是在意旁人看法的人。
這一戰的重點在於,雙方都渴望這場戰鬥,以對比彼此修行路上的感悟。
是的,雙方是同類,六十億生靈中的僅有同類。但是,這世上並不是每一種同類都會彼此珍惜,有一種同類是彼此殺戮,因爲世間某種生物只能存活一個,比如說王。
要不怎麼說孤家寡人呢。
葉歡手指輕輕釦在劍柄上,道:“時間,地點?”
“地點你定。”陳鯉道:“時間現在不行。”
葉歡一怔,身上蓄積的殺氣一瞬間煙消雲散,葉歡本來也覺得這一戰難以避免,卻是沒料到陳鯉竟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葉歡表情有些尷尬,他深吸一口氣,勉強保持住高手風範。
“怎麼回事?”
陳鯉看着葉歡道:“你是能夠威脅到我的存在,我能從你身上感覺到危險,所以這一戰真的不行。我需要等一等。”
“爲什麼要等?”
陳鯉目光從葉歡臉上挪開,落在唐喜兒身上,怔了怔道:“等她把孩子生出來。”
葉歡一怔,目光落在唐喜兒身上,看到她的小腹微微鼓起。葉歡整個人一激靈,也不知怎地,全身上下被汗水浸溼。
就連葉歡都沒有意識到,一種極奇妙的事情,正在唐喜兒和陳鯉身上發生。
重新出世以來,陳鯉和唐喜兒一直處於一種模模糊糊的狀態。無情無恨,無愛無惡他們從崑崙出世,由西向東,一路跋涉,一路也在尋找
上天生我,生我何用
上天生我,生我爲何?
他們擁有了問題,卻找不到答案。直到某一刻,忽然發現唐喜兒有了身孕。
一種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開始發生,本來一魂雙體的存在因爲一個嶄新的生命而重新被喚醒。唐喜兒骨子裡的東西,陳鯉骨子裡的東西,都在這一刻甦醒。
關於那個執着的問題,二人依舊沒有答案,但似乎那個問題的答案已經沒有意義。莫名其妙的,二人開始牽掛這個小生命的一舉一動,每一次強有力的心跳,都給二人帶來新的意義。
陳鯉拒絕葉歡的戰鬥邀請,並不是因爲怕了葉歡,他內心也很渴望和葉歡一戰。但現在真的不行。
葉歡無可奈何的聳聳肩,最後也笑了:“好吧,你們現在住在哪裡?”
陳鯉擡起頭:“地球。”
葉歡的感覺是心上插了刀子,他有些崩潰,然後站起身道:“好吧,你們住的地方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