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翠雲的這茶藝師,慌慌張張重新取過泡茶用的器具,爲葉歡重新沏茶。
這番動作,不服剛纔的淡定自然,她額頭滲着汗珠,顯然十分緊張。
“先生,請用茶!”翠雲沏好茶後,第一個推到葉歡面前。她偷眼看向葉歡,生怕他再指出缺點。
李青雅盯着葉歡,葉歡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似乎毫不知情自己已經成爲衆人目光的焦點。
本來準備難爲一下葉歡,讓他下不了臺,可葉歡侃侃而談,卻出盡風頭。李青雅本就是不輸人的性格,更何況在花小卿面前。
她暗暗咬着牙道:“快點喝吧,今天我一定讓你滿意!”
“當真?”
“當真!”
葉歡抿嘴一笑,道:“重做。”
翠雲臉上一苦,道:“又重做?這次是什麼問題?”
葉歡隨口道:“水換成了井水,勉強可以用。但是水溫不對,雨前龍井最是嬌嫩,太高的水溫會破壞茶的新鮮,以八十度爲宜。”
“可我用的就是八十度的水啊?”翠雲奇怪道。
“我說的是雨前龍井,但你的茶是雨前龍井嗎?”
翠雲一怔,臉通的一下紅了,低着頭不敢說話。葉歡道:“再深的我就不說了,怕砸了你家生意,速速換過,重新做。”
“是,是,先生您稍等一下。”翠雲畢恭畢敬,對葉歡的語氣分外客氣。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所茶樓採購的是雨前龍井不錯,但茶商以次充好,三成好茶雜配七成陳茶。普通人是絕對喝不出來,沒想到葉歡只是略掃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端倪。
碰到高手了!
這是翠雲心中第一個想法,她急急忙忙跑到後方,推開一間房門道:“老闆娘,有人砸場子!”
“喔?”
一身着對襟長衫的女子擡起頭,她模樣端莊,兩縷垂髫黑髮襯出一張吹彈可破的鵝蛋臉。
輕輕皺起眉頭,這女子道:“怎麼會事,慢慢說。”
“先生,我們這裡的茶不能讓您滿意,我重新給您沏。”
一美妙如幽谷清泉般的聲音響起,長衫女子出現在葉歡身邊。當她出現那一剎那,茶樓所有客人都呼吸一緊,呆呆的看向這裡,捨不得移開目光。
“是她嘛?”
“是她,是她,她怎麼出來了。”
“阿,她要親手沏茶,誰這麼大造化!”
“聽說是個學生!”
“靠,那個學生有這麼大面子!”
一衆竊竊私語聲響起,花小卿足以稱得上漂亮,李青雅模樣也不錯,但二人加起來也不足以造成這種情形。
莫說茶館客人,便是趙長樂也突然覺得太陽穴發熱,坐在那裡正襟危坐,一動都不敢動,甚至向這女子身上打量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趙三娘,便是這茶樓的老闆娘,年齡不詳,來歷不詳,唯一知曉的便是有一張禍國殃民的臉蛋。比西施不遑多讓,昭君在世恐怕也有不如。茶樓每天客人不少,有許多便是奔着這趙三娘來的。
達官貴人,豪門富紳垂涎趙三孃的不在少數,可事到如今還沒有人能佔到半點便宜,這足以說明趙三娘後臺背景不小。
平時莫說讓她沏茶,便是能夠見上一面,也是難如登天。
卻沒想到,今天趙三娘竟然會親自出來,爲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沏茶。
一時之間,有人慶幸自己可以見趙三娘一面,也有人嫉妒,能品趙三娘手沏香茗的不是自己。
唯一一個正常的便算是葉歡了,他只是略略掃了一眼,道:“勞駕。”
“應該的。”趙三娘手沏香茗,有種飄飄欲仙,非是人間之物的感覺。
趙長樂早已看呆,忽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覺得自己坐在趙三娘身邊,就是對其的唐突。
李青雅氣的牙癢癢,本來拉你出來給老孃長臉,但看你現在一副豬哥模樣,再看葉歡哪悠哉悠哉的樣子,互相一比較,高下立判。
你是大亨之子,家產上億,他只是一個父母雙亡的窮學生,爲何站在一起,他卻像個少爺,你卻是個書童。
香茗沏好,趙三娘雙手奉上,道:“葉先生,請用。”
此刻不知多少人呼吸加劇,親手宰殺的葉歡心思也有。只恨坐在趙三娘面前的人不是自己。
卻見葉歡掃了一眼,道:“放下吧。”
什麼!他竟然不接!
衆人無語,心中惱怒更甚。傾國傾城的趙三孃親手泡茶,雙手奉上,他竟然不接。此刻如果趙三娘露出些許不滿,恐怕立刻就會有人爲美人出頭。
趙三娘慢慢將茶杯放下,道:“難道這茶也入不了葉先生的口嘛?”
葉歡道:“水是泛泛,茶勉強算是中品,泡茶的人嘛,自然是絕品。可惜對坐飲茶之人……”
葉歡目光看向李青雅,緩緩搖頭道:“不入品……”
這話顯然說的是李青雅,李青雅一張臉漲的通紅,冷哼一聲道:“你說什麼!”
趙三娘接話道:“不對知音不可彈,葉先生這話也在理。難得能碰上如葉先生這般懂茶之人,翠雲,等葉先生臨去時,取一兩大紅袍,爲葉先生裝上。”
所有人都用嫉妒的目光看向葉歡,趙三娘是何等人物,平常若是能看她一眼,與她說上幾句話,就會高興好幾天。而葉歡今天是何等大的福分,能被趙三孃親手沏茶不說,還被送上一份珍貴的茶葉。
葉歡揮揮手道:“罷了,我不喜歡喝茶。”
什麼,你說你不喜歡喝茶。那你剛纔侃侃而談,說了一大通道理,你竟然說自己不喜歡喝茶,那我們算什麼!
葉歡這話並不是虛言,也不是故意擺譜。他出身隱龍寺,拜師憐花和尚,在憐花大師的教導下,葉歡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均有涉獵。
隱龍寺位於長白山,喝茶都是用當地的冰川融水。葉歡平常也沒少喝茶,所以對茶道也有了解。
但瞭解是瞭解,喜歡是喜歡。葉歡的藝術天分是極高的,但藝術修養是極低的。他可以在風雨樓與唐溪月大談特談鋼琴,也可以在茶樓內對茶道侃侃而談。
但事實上,葉歡一不喜歡喝茶,二不喜歡音樂。一個人待着時,他寧願喝着啤酒聽兩段相聲,也不去附庸風雅,操琴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