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一請選將練乓,親君子,遠小人褒表忠節,迎還上皇車駕,復仇雪恥,揚我大明天威……雖死無憾爾……”隨着老王直聲聲誦讀,滿堂皆聞,人人默然。
朱祁鈺臉上帶着僵硬的笑容,頻頻頜首,特別是聽到了那句迎還上皇車駕之時,朱祁鈺的心頭不由得跳了跳,因爲他分明看到殿中有不少的大臣在聽得此言之時,表情都發生了變化。
心裡邊不由得又生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若不是刻意地壓制,不住地提醒自己纔是當今天子,要維持在大臣們跟前的威儀和體面,指不定這會子朱祁鈺就要在大殿之骨跳腳罵娘了。
“陛下,李祭酒所言,正是臣等所想,望陛下能允之。”老王直讀完,總算是放了手,將那份李時勉手書交行了等候在一旁的宦官手中,當庭拜下言道。
“朕已知曉,李卿之言,皆乃謀國之言,然如今國事煩多,故當謹慎而行。”朱祁鈺的雙手於龍案後緊握而拳,淡淡地道,可殿中諸臣誰都聽出了朱祁鈺聲音裡壓抑不住的蘊怒之意。
不過王直卻猶自不甘地朗聲道:“陛下,如今天位已定,迎太上皇還,不復蒞天下事,陛下能崇奉之,兄弟和睦,此誠古今之盛事也。望陛下納老臣之言,允老臣之所請。”
聲音之宏亮,震得殿中嗡嗡作響,這番話,實在是讓殿下諸臣都不由得微微色變,往日,雖也有大臣提出迎奉上皇迴歸之時,但走向來都說得隱諱,誰也沒有料想到,王直今日,借李時勉上書之機,說得如此張揚,如此裸,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跟天子攤牌,逼着天子今天無論如何要表態,你丫的到底接不接上皇回京,一句話!
啪的一聲,一掌擊在龍案之上的子祁針霍然起身,站在龍案後邊,咬着牙根,死死地盯着那跪於殿中,昂起了上身,雙目絲毫不怯地與自己對視的老王直。大殿之中似乎連呼吸之聲也陡然凝滯。
“王的,汝到底何意?”朱祁鈺的聲音透着毫不掩飾的憤怒。“歷年以來,瓦刺犯我邊鎮,擄我邊民,壞我牆稼,使我大明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者數不勝數……”
“數十萬將士喪師土木堡之恥,天下軍民猶銘恨於心,而今,汝卻要朕向瓦刺示之以善,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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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直毫不示弱地道:“陛下此言差矣,數月之前,陛下不是明詔以示天下,我大明與瓦刺言和?”
聽到了這話,朱祁鈺那張原本因爲憤怒而通紅的臉孔頓時漲得紫若豬肝,嘴皮子都有哆嗦的跡象。王文見勢不妙,急忙越衆而出,向着王直喝道:“陛下如此做,乃是爲國之大計,委以虛蛇。使我大明被擄於瓦刺的諸多軍民得以回明。”
“既如此,上皇如何不能迎歸?”王直絲毫不怯王文,徑直喝道,王文再次給哽的白眼亂翻,倒是那些釋歸於朝的勳貴們臉上都不由得露出了些許的鄙夾之色,打量着那跳將出來的王文。
誰都知道真相,只不過是懶得點破罷了,誰能料想,王文這丫的居然連臉皮都不要了,非要往那朱祁鈺的臉上貼金,落在諸人的眼裡,簡直就跟往朱祁鈺的臉上抹黃金似的,又臭又噁心。
老牌大臣,禮部尚書胡嫈清了清嗓子也出班拜倒:“陛下,既能爲我大明軍民而對瓦刺委以虛蛇,何不行那順水推丹之舉,迎歸上皇,以盡全?如此一來,天下之人定贊陛下仁孝,解太后與上皇母子相思之苦……”
“夠了!”朱祁鈺憤怒了,完全地暴發了,就像是一坐被強制引爆而噴發的火山,站在龍案之後,出離憤怒地咆哮了起來:“爾等屢屢以此逼朕,到底是爲什麼?!”
這句怒吼聲震得那龍案上的茶盞都在輕輕地戰慄,殿中諸臣也都被朱祁鈺的突然暴發給震得一愣,全都呆呆地瞅着那站在龍案後邊抓狂的朱祁鈺。
王直也讓朱祁鈺的舉動給唬了一跳,不過這位老王直眼光的餘光掃到了那位頭帶白孝的李驥,一想到了那位臨死仍舊不忘國家社稷的至交,不由得腦袋發熱起來。
“陛下息怒,老臣還有話要說。”老王直的脊樑挺得越發地直了起來,聲音也愈加地宏亮:“太上皇被俘於瓦刺之手,早就應該歸復,以安天下民心,現如今,陛下再不遣人接車駕而歸,將來,怕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這話也徹底讓殿內諸臣震精了,嗯,震驚了。嗯不到老傢伙發起飆來,居然連天子也硬頂,膽子之大,讓那些老臣們不由得想到了當初那
位李時勉立於朝堂,衝着天子指手畫腳的場面。
“你!好,好你個王直!”朱祁鈺也給氣得火冒三丈,手腳冰涼。一把掀開了那看到朱祁鈺異樣的宦官,大步走到了龍案之前,指着那龍案後面的鎏金龍椅怒吼道:“朕本來就不稀罕這個位置,當時是誰再三地逼迫於朕,是誰?不就是你們這些人嗎?而今,天下稍安,爾等欲把朕置於何地?!”
這話可就嚴重了,王直也不由得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起來,張了張嘴,卻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已經開始耍無賴的朱祁鈺。
胡嫈無奈地扯了扯那王直的衣襟,大聲地道:“陛下請息雷霆之怒,臣等絕無他意。
王文等人此刻自然是見勢拜倒於殿下:“陛下請息雷霆之怒,臣等萬呃……”
稀稀拉拉的,大臣們漸漸地全都跪拜於殿中,朱祁鈺猶自喘息不絕,雙目之中兇光連閃,卻又偏不敢向他的曾祖或者是祖父一般喝令將朝庭重朝棒殺於庭前。
“陛下!”此時,一直冷眼旁觀的于謙挺身了身板大聲地道:“如今,天位已定,寧復有它,臣等請陛下迎上皇,不過是爲仁孝,陛下何須多慮?”
“臣附議!”
“臣附吧……”
羣臣齊呼之聲絡繹不絕於耳,朱祁鈺臉上的怒色終究漸漸散去,于謙的這話,實實在在地說進了他的心坎裡邊,羣臣附議之下,也就是爲了這件事情打上了註腳,迎上皇,不過是爲全仁孝,而非是重登帝位。
“愛那之言,老成謀國朕當納己……”深深地呼吸,感受到了空氣的清新,世界多麼美好的朱祁鈺總算是回覆了理智,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擡手示意諸位愛卿請起。
“此事且先由內閣議定之後票擬,朕當準之。”朱祁鈺這纔在親信太監興安的攙扶之下,緩緩落坐回了龍椅上,常年不鍛鍊的身板,只在龍案前後這麼跳將一會,已然是有些氣喘了。
老王直目光掃了那些已然起身的諸位內閣成員一眼,看到他們一個二個全都回避了自己的目光,心裡邊不由得一陣冰涼,想來這不過是天子的拖延之策罷了。
但是此刻,已然意冷心灰的老王直實在是沒有精氣神去跟天子再鬧上一場,而李驥,這位年紀輕輕,未有官身,卻已經看到了一幕經典的宮庭大戲的年輕士子,此刻心裡邊,同樣是翻江蹈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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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閣諸位大員目光相互一番交流,很有默契地沒有開口說些什麼,卻都很明白天子的心意。天子不在當庭宣佈,而讓自己這幾位內閣成員回去之後合計,一句話,天子根本就沒有想要讓太上皇回來的意思。只不過是迫於形勢,隨口敷衍之舉罷了。
所以,陳循此刻已然在內心裡盤算起了這票擬應該怎麼擬,才能合乎天子的心意,至於太上皇,還有王直的意見,那就不是陳循所能考慮到和顧及的了。
就在殿內諸人各懷鬼胎,各有所思的當口,卻聽到了一陣急匆匆的腳事之聲響了起來。
“陛下,宣府緊急軍情。”守候於殿門外的宦官尖聲叫喚了起來,殿中那小聲的議論聲頓時嘎然而止,所有人的心頭不由得一提。
臉色大變的朱祁鈺剛剛粘在龍椅上的又頓時彈了起來。“快宣!”
不大會的夫,軍報呈入了殿中,很快就遞到了兵部尚書于謙的手中,于謙緊攏着眉頭攤開了軍報,待看到了軍報上的字跡,不由得兩手一抖,倒吸了一口涼氣,原本一臉的沉重嚴肅陡然之間僵硬。
看到一向臨危而容顏不曾稍改的于謙居然會有這等失態之舉,所有的人都把小心肝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有些想象力豐富的傢伙已經在腦海裡邊出現了數以十萬計的瓦刺鐵騎又再次出現在了大明的邊鎮,揮刀揚鞭,直指中原的畫面。
“於尚書到底怎麼了?宣府邊鎮發生了何等變故?”
“莫不是那瓦刺不講信義,再次侵我邊鎮?”……”
一票文武七嘴八舌地紛紛喝問道。而於謙神色古怪地一句話就讓在場的所有人全部石化。“上皇已歸,就在宣府。”
嗆榔一聲脆響,龍案之上的茶盞墜地,連帶熱茶水一塊撒在了地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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