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風?”奕雲天對這太和山上諸般都是陌生的。
“嗯。”杜鬆點頭道,“司風是掌門的得意弟子,也只我輩中資質最好的,據說也是三百年來,資質最好的弟子,這守元階段,據說他當時只用了三日便悟透。”說到這裡杜鬆臉上一紅:“我就不行了,光是這守元,我便練了五年之久。”
“哦……”奕雲天聽了心中暗暗擔憂,“恐怕我五十年也通不了吧,師兄你是識字的,卻不知對我來說,識字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我寧可拿起斧子上山去砍柴。”
“砍柴?”杜鬆呵呵笑了,“有的你砍呢,新入門的弟子要負擔整個門派的柴禾和用水,所以大概從明天起,你早晨便要和其他一些師弟們去後山砍柴了,一直要砍五年。”
“五年?”奕雲天笑道,“砍柴我不怕,不過我只在這山中呆一年,到時我的師傅回來接我的。”說到這裡他心中便開始幻想起於無湮重逢時的樣子來。
“你只在這裡一年麼?”杜鬆奇道,“我還當你從此便不走了呢,唉,我與你一見投緣,到時候怕真捨不得你離開。”
“不妨事,就算我離開了這裡,你也仍舊是我的杜大哥。”奕雲天認真說道。
“呵呵,希望如此吧,你已學會了基本動作,下面我來教你背誦口訣,先不管是不是認識那字體,你只要牢記這口訣,再牢記這動作即可,剩下的事情,便是要靠你慢慢參悟了,也許三日,也許五載,一切都要看咱們自己的造化,人人不同的。”杜鬆說着,便開始教奕雲天口訣。
這守元章宗總共只有十三句口訣,讀來到是朗朗上口,但是要背誦時,奕雲天又感到頭痛無比了,他和杜鬆連午飯也沒吃,一直練習到傍晚時,才勉強記住了這十三句口訣。
“呵呵,好了,師弟,現在口訣和動作你已記牢,剩下的便是自己修行了,從明天起,你早晨五更一響便要起牀去後山,砍過柴後回那飯堂集合,不認得路沒關係,只跟着那些師兄弟們一道走便是了,早飯過後便開始自行修習,因爲你是初入門的,不需要跟我們去思靜殿,因此尋常時間便自在這臥房內修行吧,除了我晚上回來休息,其他時間不會有人來的,你可安心修行。”
奕雲天指着另外一張空牀奇怪問道:“師兄,這裡不是還有一個麼?”
“哦,樑師弟前些時間被師傅派了去執行任務了。”杜鬆隨口回答道。
“任務?”
“是啊,我們太和弟子修行到一定階段,便會被師門派出去執行相應的任務,其實也就是除惡懲奸,斬妖除魔,替百姓們做些有益的事。”杜鬆說道,“你以後也有機會的。”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晚飯時分,杜鬆從牀上跳下來向奕雲天說道:“師弟,這就隨我去飯堂吧。”
奕雲天搖搖頭:“我不去了,口訣怕隨飯一起嚥到肚子裡忘記。”說罷淡淡一笑。
“呵呵,那麼我回來時幫你帶一點,你快用功吧。”杜鬆說完,便飛速的閃出門去,奔往飯堂,這一天教導下來,他委實體會到了爲人師表的快樂,也體會到了箇中辛苦,當下不禁對師傅又多了一分敬重。
卻說奕雲天目送杜鬆離去後,便起身去關好門窗,重新坐回牀上,開始修煉這守元決。說來也怪,在隨着杜鬆修行的時候,他並未體會到杜鬆所說的那種神靜的感覺,相反,他腹內經似隱約有一股氣在攢動,這種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也許這便是元氣吧,奕雲天心中暗暗想道。
孝聞山。
孝聞山距離太和山約莫一千里,無湮早晨匆匆辭別了太和,把奕雲天放在太和山上療傷去毒,心中雖然有些許掛念,卻也是爲他好,站在流雲上飛行時,她心中還在想着回去該怎樣跟奕翁奕婆解釋,奕雲天雖然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但是這老兩口似乎對他比親生還要親,這一切情誼素日裡無湮都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中的。
修行之人御法寶凌空飛行,也是有速度限制的,那法寶並非孫悟空的筋斗雲,一翻便是十萬八千里之遙,通常這與駕馭者的修爲、法寶的優劣等級有着莫大關係,隱約中還與修行者的身體條件有關,比如體重。
一千里的距離,無湮帶着奕雲天飛行時,便要約莫半日,如今不到三個時辰,無湮便回到了孝聞山地界,還在遠處時,她便隱隱看到一股黑色霧氣籠罩着整個孝聞山,她心頭一揪,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整個孝聞山,全被一種黑霧籠罩着,無湮一望便知這是極其強大的妖氣,這妖氣有幾分熟悉,但也僅僅是幾分而已,更多的是陌生。兩百年來,無湮不停的四處斬除惡妖,所接觸的妖物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妖力有強也有弱,若是遇到那有心悔改的,她也會網開一面,唸的便是世間一切生靈都是生而有據的,但是若遇到那冥頑不靈作惡多端的,她便是下手決不輕饒了。
魍魎便是她所收服的一個靈妖。
這股妖氣她很快便知熟悉之處所在了——魍魎,這裡有魍魎的氣息,無湮御流雲停頓在半空中,盯住那黑霧。
霧在流動,緩緩的流動,黑色霧中似乎有一隻手在招搖着,看似無形,實則有形,無湮緩緩閉上眼睛,她知道,儘管這些年來她努力了,但是到頭來孝賢村還是無法逃脫這宿命。
“無湮姐姐,我的紅頭繩呢!”腦海中泛出杏兒清脆的嗓音,還有虎子虎頭虎腦的模樣,還有那些老人家慈祥的面容,如今看來,都是凶多吉少了,無湮只恨自己沒能早些回來,但是她又怎能知道,即便這一次孝賢村逃脫了,終有一日會給人乘虛而入的。
“呵……”黑霧中若有若無傳來一聲舒爽的輕嘆,似是人所發出,又似風吹樹洞的聲音,無湮駕馭流雲升騰起來,飛到孝賢村所在的上空,從空中俯瞰下去,整個村子一片死氣沉沉,但是這裡似乎沒有黑霧,無論下面是什麼,無湮知道自己都必須下去。
金色光芒劈開黑霧,進入了真空一般的孝賢村,整座山都籠罩在黑霧中,孝賢村卻是例外,除了半空中的霧氣,村子低矮處的空中卻是沒有的,無湮落到祠堂前,這裡是她寄居多年,甚至當作家的地方,如今那祠堂依舊是祠堂,只是蒙滿了灰塵,以往有奕雲天每日打掃,現在奕雲天已經離開三五日,這裡便落滿灰塵了。
祠堂在村子的一處矮坡上,順着那條坡路下去,路分兩條,一條通往半山的村莊,一條通往村外,而那穿插過村莊的路又直通後山,後山便是鐵木林。
無湮提着流雲緩緩走在那條通往村內的小路上,路面因天氣寒冷而變得堅硬無比,前幾日落的雪還沒化盡,無湮便踩着這積雪緩緩前行,身後留下一串腳印,還有咯吱咯吱的腳步聲。
村子死寂,家家戶戶門洞四開,不聞半點響動,連雞叫狗吠都沒有,無湮走入村頭一戶人家,這裡就是杏兒家,杏兒與祖父母和父母同住,一家五口,原本是很熱鬧很溫馨的,可是此時,無湮進了院落,杏兒並沒有迎出來,沒有任何人迎出來。
院子裡的磨盤上,還有沒磨完的黃豆末,流下來的豆汁在磨口處因寒冷而凝結成了冰柱,杏兒家的狗倒斃在門口,雙目圓睜,嘴巴大開着,似乎在最後一刻它還想把入侵者給趕走一般。
院子裡有三間房,每個房門都緊閉,窗戶死死的關着,只有院子大門是大敞四開的。無湮又往裡走了一步,忽然那原本緊閉着的三個房門咔嚓一聲碎裂,從裡面陸續走出了五個人,正是杏兒一家。
“杏兒?”無湮眉頭深鎖,輕輕喚道。
杏兒面色蒼白,瞳孔已經放大到不能再大,她行動緩慢,皮膚已經夋裂,小小的手裡握着一柄鐮刀,她的目光並未落到無湮身上,準確的說她沒有在看任何東西,只是出了房門以後,緩緩的,踉蹌的向無湮走了幾步,忽然無聲無息的揮舞着鐮刀飛撲過來,與她一同撲來的,還有她的父母和祖父母,這一家五口,手裡要麼是鐮刀,要麼是鋤頭,要麼是柴刀,甚至菜刀鐵鍋,全部都拿來做了武器,向着無湮撲殺過來。
無湮驚退幾步,正在努力的想該怎麼做時,身後傳來一陣悉索的,輕微的聲響,她用眼角餘光看去,卻是已倒閉的那條狗,正緩緩的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骨骼咔咔作響。
無湮足尖輕點,身子便如風一般射出門去,遠遠的停在路上,杏兒一家並未因爲無湮的離開而放棄攻擊她,他們仍舊在向無湮撲來。
“杏兒!你們怎麼了?”無湮大聲喝道。
杏兒沒有回答她,全村的人沒有一個人開口回答她,無湮赫然發現,家家戶戶,幾乎沒一戶門口都出現了熟悉的身影,手裡握着各式工具,悄無聲息的向她撲殺過來。
無湮眸中閃過一絲痛楚,她知道這些村民們已經死去多時了,這會是被什麼妖力高深的妖物給控制住,或許他們的魂魄已經不屬於他們自己了,竟是連往生輪迴都不能。
流雲似乎知道主人身處險境,周身金芒大盛,蠢蠢欲動,無湮沒有讓它如願,相反,她只是御起流雲,騰空飛起,站在半空中看着那些村民,那些曾經和善的,現在已經死去的村民們。
是什麼妖怪有這般法力?無湮在腦海中搜索着,沒有任何線索,忽然她想起一個人——祠堂裡的醜漢,似乎回來後便沒看見他,沒有看見他的人,也沒有他的屍體,醜漢去哪裡了?
攻擊無湮的村民中,有小虎,有三嬸,無湮甚至看到了奕雲天的爹和娘,奕翁奕婆竟然拿着藥鋤和飯鏟在地上瘋狂的揮舞着。
無湮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雖然已經活了這麼多年,她仍無法做到眼見這種悲慘的情景而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