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剛要答應,張發存搶先道:“我們潘先生在這兒呢!”
一個瘦小的小兵招手說道:“客人過來過來,我們孟副帥特意囑託我們說潘先生是位有仁有義的生意人,爲了抵抗匈奴,不遠千里前來投奔。因此他着令我等專門擺了一桌酒席招待你們,快跟我走吧!”
小太監猶如啞巴拾了個金元寶,高興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如今最要緊的是肚子問題,走哪步說哪步,別說酒席,就是來倆窩頭,一盤鹹菜都是上等好吃喝了。
陪客就是那位小兵本人,他大概是已經用過餐了或是別的什麼原因,所以筷子也沒動一動,這更便宜了小太監這三位。也不管什麼吃相不吃相,謙讓不謙讓,索性就是風捲殘雲、風吹落葉,嘴啃牙咬,狼拉狗扯,不一時便把一大桌子菜餚吃得盤幹碗淨。不知道的誰把他們當是南朝天子駕下派來的兵馬大帥和他的兩員副將?喝飽喝足,小太監等抹抹嘴說:
“軍哥,有熱水嗎?讓我們先湊和着洗洗就睡,身上實在是太贓了。”
“洗澡?”小兵鄙夷地咧了咧嘴,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想洗澡到黑水河裡撲騰去吧!”
小太監知道無望,便退一步說話,道:“睡呢?”
“沒有。”小兵說,“趕明兒遇上有陣亡的士兵,你們去整一套鋪蓋過來。”
小太監幾個窩在大夥房裡的柴草堆裡牛糞火爐旁蜷縮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上再也沒有好運氣光顧他們,眼瞅着別人喝奶茶、吃烤餅、撕手抓羊肉、大口小口喝羊湯。這也難怪,人家都是有組織的集體行動,他們還未註冊,餉銀沒批下來,算哪一部分呀?
早飯過後,就見外面草坪上開始有人聚集成一個大圓圈兒。小太監和張發存三個商量着本想跑了去球,奈何目標太大。再說他們甚至連方向都搞不明白,不知往哪兒跑。所以就延擱下來,準備看看情況再說。小太監小孩子心性,天生就愛湊熱鬧,三個在人羣裡找了個地方站住,想看看下面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又過了一小會兒,突然人喊馬嘶的,小太監翹首一望,知道是重要人物到了。他們昨天見到的那個姑娘叫銀杏頓珠的也在這夥人裡頭,她仍舊騎着她那匹十分雄壯的灰叫驢。
大帥雷旭彬首先發話,他說:
“弟兄們,匈奴王作亂,犯我大好河山,殘殺無辜,屠炭生靈,擾民誤國,爲禍河西。我等兄弟被逼無奈,忍無可忍,遂揭竿而起,替天行道。據報,我天朝大軍已經兵發打柴溝,爲配合官軍作戰,我們即日就要出發,渡過黑水河,深入匈奴老巢。大戰在即,行前我們要做一番準備工作,必須選一名武藝高強、驍勇善戰的將軍充作前隊。經這幾天的務色、篩選、朋友介紹等等,帳前已匯聚了不少各路英才,今天開始比武選賢。不管出身貴賤,不管長相醜俊,不管他是哪一個民族,年齡大小、婚姻與否、是男是女,只要他打敗所的對手,就是我大軍第一條好漢!王侯本無種,男兒自當強,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便知。不過本大帥話說在前頭,比武就是比武,點到爲止,不可傷了性命。好了,現在比武開始,哪一位先上?”
大帥雷旭彬話音剛落,就有一人打馬上前,來到圈子中間。只見這人騎一匹絳黃色的戰馬,手執一杆虎頭杵。翻穿着皮襖,坦胸露懷,頭大身長,面紫膚黑,發亂如麻,聲似巨雷,更顯得威風凜凜,氣宇不凡。小太監舉目一瞧,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日和他們同路、並邀他們來看熱鬧的那個德格爾才讓。
小太監暗暗奇怪,昨日並未見他有什麼武器帶在身邊,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件不倫不類的木榔頭?虎頭杵者,說白了就是一把放大了的搗蒜錘兒,杵頭上大約是天然的樹根製成,貌似一隻呲牙咧嘴的虎頭,因而成名。歷史上用杵的人不多,用虎頭杵的更是少之又少。因爲它畢竟是一件木製品,除非猛砸狠擊,否則不易將敵手置於死地。
德格爾繞場三週,然後攏住馬繮,大咧咧往場子中間一站,翻了翻白眼仁兒,撇了撇嘴,胳肘窩夾住他的大號搗蒜錘兒,兩手抱拳,往四周逐個揖了一揖,開口道:
“噢呀,各位見笑了!小子德格爾才讓,受朋友之託,前來取先鋒之職。大家退後一步,這個官兒鐵定是我的了,誰爭也爭不去,爭了也沒用,不如作個人情,讓於我算球了。”
武場上的德格爾和昨天在路上遇見的那位,完全變了一個樣。看來在功名利祿面前,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尤其是那些見利忘義、嫉賢妒能的男人更是如此。不過,這些人充其量也就是小人而已,算不上惡人。
要說這位德格爾也確是有些本事,上來幾個爭先鋒的都被他用虎頭杵打落馬下。看看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副帥丹增代主帥行令,道:
“上午就是這樣了,中午吃了飯,大家稍休息一會兒,下午接着比。如果到了晚上再無人能勝德格爾,這先鋒大印可就歸他了!”
大家聽罷一鬨而散,各自用餐去了。小太監仨人,仍舊沒人管沒人問的。他們即便臉皮再厚,也不可能伸手去要飯吧?張發存和黃仁兩個哭喪着臉,向小太監求計,小太監反而眯縫着眼睛笑道:
“一半頓飯不吃也餓不死人,再等等吧!”
突然小太監想起他們的馬匹不知情況怎樣了?人可以堅持,馬可不能受罪,如果也像他們一樣餓上幾天就無法上路了。他們三人紛紛到各處找馬,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小太監埋怨張發存、黃仁兩人說:
“你們倆也是徒有虛名,右單于王那裡一把劍、一包藥都能找到,三匹大活馬居然把你們難成這樣子,還少俠呢?狗屁不是!”
張發存苦笑笑道:“大哥有所不知,這找和偷根本就不是一會事兒,況且又是在大白天,人聲噪雜,到處是人,到處是馬,你說我們該如何下手?”
小太監想想也是,大凡俠客行事都是晚間,這也是常識中的事,就說:
“算了算了,不找了。關鍵是德格爾那個王八蛋不夠朋友,他一到這個地方就把咱兄弟全忘了,晚上想法找他算帳。”
張發存搖搖頭說:“大哥你是不在江湖走動,不知世態炎涼啊!”
小太監不解,問道:“發存,此話怎講?”
張發存胸有成竹地道:“德格爾下午如打了敗仗,沒準我們還可得見一面,如要是他真奪了先鋒,我們永遠也不會找到他的,這種人我在江湖上見過的多了。重色輕友,見利忘義,你沒見昨天他在那個會唱歌的姑娘面前,搖尾乞憐的樣子,多噁心。對朋友如何,你想想他不見我們這事你就明白了。他再忙,打發個人給我們送點吃的工夫該有吧?依我看呀,人說了,若要天助,先要自助,再要不想辦法,我們可能就走不出這個大草灘,耽擱久了,讓人抓了奸細的可能都有。”
“你說我們該咋辦纔好?”
“下午去武場爭先鋒!”張發存言之鑿鑿的道,“論你大哥的本事,視德格爾之輩還不是如同兒戲?只有我們強壯了,別人纔看得起我們,否則就是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
“你是說我去爭先鋒?”小太監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仍然有些不開竅,擺手言道,“我一天朝大元帥,去爭民軍小先鋒,傳出去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大哥呀,似你這樣明鏡般的人怎麼也愚腐起來了呢?我們不是去爭名釣譽,也不是邀功請賞,我們這樣做就爲了是要引起他們這一夥人的重視,在他們的幫助下,趕快回到我們的軍中。三軍不可一日無主,大哥,你是三軍主帥呀,我們出來這麼幾天,家裡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子了呢?”
小太監恍然大悟道:“發存兄弟,幸虧你提醒了我,幾乎沒壞了我的大事。好,就依你的意見辦,下午我就去爭一回那個小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