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狗咬狗
皇都的戶部尚書,就在奏摺當中公開的指責蔡茂恆濫用職權,殘殺官員。
同時又在奏摺中舊事重提,說蔡茂恆在去年逼死了不少官員,手上可謂是血跡斑斑。
而廣湖省的監察御史,也在他的奏摺當中激烈的抨擊道,蔡茂恆囂張跋扈,完全無視天子的威嚴。
李長安繼續說道:“朕就是要看一看這些人的態度,如果他們越害怕,那麼就代表着朕做的越對!”
蔡茂恆肯定是要保下來的,不僅要把他保下來,還要再給予他更多的特權。
又過了幾天,李長安才下令召見了廣湖省境內的所有官員。
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官員們全部都高興壞了,他們以爲,一直期待着的撕逼大戰終於可以開始了,攻擊蔡茂恆和張守正的大戲也終於可以拉開序幕了。
可是他們想多了,因爲皇上已經要準備收網了。
廣湖省目前有多少個官員?
廣湖省的布政使、巡查使,還有其他的參政、參議、校驗……等等全都來了。
“屬下遵命!”
“沒有問題。”
爲什麼蔡茂恆專門盯着他去查?
因爲總的稅目,賬本,全部都在他那裡,上到一個國家,下到廣湖省一個行省,幾乎所有的問題都能夠在財務賬本上進行展現。
“所有人都在給朕推卸責任,是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給朕提出瞭解決方案!”
官員們全都站在下面,也沒有說話,場面一時間變得有些凝重。
王晨正的心頭也是猛然一顫,“請陛下息怒……”
只不過廣湖省的這份稅本,備註的原因顯然不值得被相信。
“臣在!”
下面沒有人說話。
郭榮生站了出來。
他在認錯,但是李長安的聲量卻是陡然提高了,“你堂堂的一個布政使,但是就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回答不上來?什麼叫做可能還會,這是什麼答案?你一個布政使在回答朕的問題時候,就用這麼敷衍的態度來對付朕?!”
行政和監督,本來就應該是分開處理的。
這還不是因爲王晨正管的實在太少!
因爲王晨正不可以倒臺,不然朱家將會蒙受巨大的損失!
李長安掃視了衆人一眼,將昨日蔡茂恆從府庫管理員手中拿來的賬本擺在了桌案上。
這一點不服不行,皇上懟起人來,真的是分分鐘就能將官員們罵的狗血淋頭,罵的全身發抖。
他之前對於他還沒有什麼好感,但是現在見到了朱憂戚,卻彷彿是見到了相見恨晚的知己一般!
朱憂戚繼續說道:“所以說,陛下,雖然說王晨正確實有罪,但是他的罪在於監管不嚴,所以陛下您剛纔說王晨正沒有收取地主的稅款,和地方鄉紳地主們勾結賺錢……臣認爲您實在是冤枉了王晨正!”
李長安的每一個字都鋒利如劍,句句殺人誅心。
把鍋推給一個已死之人,實在是最穩妥的方法,沒有之一。
“都起身吧。”
王晨正立刻的認了一個錯,這也是一種以退爲進。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
“你和朕說一說,什麼叫做還有一些?你是不是還要說因爲你是布政使,所以說司法監察這方面不是你的責任,而是巡查使的責任!”
說到這裡,王晨正的額頭上瞬間冒出了一層層的冷汗,連忙回答道:“陛下,監察官員這確實不是臣的職責,臣已經按照朝廷的命令,把新農政策的規定頒發到各個地方了,臣……”
就連一些九品官員都來了,另外還有衛所當中的一衆軍官。
李長安現在想要給他定罪,那麼定的最多也只能是管理上的失職。
這個時候,朱憂戚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想斗膽直言。”
李長安沒有說話,就坐在那裡,一副正等着你們先開口,好好交代問題的架勢。
“沒有什麼想要說的了嗎?”李長安開口說道。
“你們要不要,把朕也給轟出廣湖省城門?!”
朱家的賬還沒有和你算呢,你朱家的人居然敢把手從東南給伸到廣湖省來!
王晨正走出了隊列,不緊不慢的說道:“這都是因爲姜南的私德敗壞,連累了陛下,他實在是罪該萬死!”
“頒發完那麼就結束了?你身爲布政使只用做這麼簡單的事情?那朕還要你有什麼用?難不成你就是一個傳聲筒?”
李長安從來都無視官員們的罵聲,但是他從來都沒有也不敢無視百姓們的罵聲,因爲這代表着民意。
下面的官員們互相看了幾眼,依舊保持沉默。
李長安一個人坐在前面,大聲的吼道:“讓朕來告訴你們,這到底是爲什麼?因爲你們當中的某些人就是不想,也不願意去找那些地主們收稅!任由他們把政策用地全部私吞,然後再將糧食高價的賣給朝廷去賑災,看着他們賺的盆滿鉢滿,你們這些人就把錢給分了,再用這些錢給你們這些人的仕途鋪路!”
而關於那個貪腐問題,這是需要歸咎到司法監督的體系當中。
臺下一衆官員們把頭埋在長袖之間,跪倒在地,一動不敢動。
李長安說道:“你們都忍心看着王晨正一個人在這裡和朕說?好,好,那朕繼續問,來王晨正你和朕講一講,現在還有多少個像姜南一樣的知縣?還有沒有知府也是如他這邊辦事情的?!”
這幾個組合拳一旦全部落地,那麼整個大玄的官場將會煥然一新。
見到朱憂戚開口之後,說的皇帝都沉默了,所有官員們都認爲皇上已經被王晨正說服了,於是也壯着膽子,開始跟着附和道:“是啊陛下,臣等已經將官員派下去了,而且臣等前日裡也親自出去視察了情況,現在一車一車的糧食都在向下面的鄉鎮運輸……”
李長安說道:“好,朱憂戚不愧是朕的愛卿,說起話來有條有理!”
李長安將桌面上堆積如小山的奏摺,全部推了下去。
王晨正一邊甩鍋,一邊又以退爲進,他本來以爲應該產生一些效果,可奈何皇帝根本沒有接他的話茬。
朱憂戚定了定神,緩緩地說道:“陛下,臣想知道,府庫管理員的賬本有何問題?”
李長安猛的拔出了腰間的天子劍,狠狠刺進地板當中,劍身嗡嗡直響。
廣湖省的官員和皇都的官員們全部都是一個調性,這些人一直都在爲自己的利益而攻擊對方,沒有任何一個人想過現在正處於水深火熱當中的百姓們。
如果真的按照這種方法來扣帽子,那麼以後誰都別想要當官了。
“你一個布政使,現在出了問題,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怎麼去解決問題,而是想着怎麼和朕推卸責任,像你這樣的官員,朕留着你有什麼用?”
李長安已經全部看完,奏摺當中寫的無一例外,全部都是甩鍋的內容。
“請陛下息怒……”
李長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府庫管理員的賬本,朕已經保存下來了。”
至於這個王晨正,他絕對算得上是一隻官場上的老狐狸,就連劉勢啓的賬本當中都沒有任何一個他的名字,至於錦衣衛也根本沒有抓到他任何的把柄。
官員們邁着整齊的步伐走進了府邸,跪拜在地上,恭敬道:“臣等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全!”
“謝陛下!”
“這……陛下,可能……可能還會有一些。”
李長安從桌案上拿起了一份名單,一邊向桌子上摔打,一邊掃視着在場的所有官員,怒聲吼道:“這一個多月朕從江南省到源州省,你們是不是都想知道朕在這兩個地方都知道了什麼消息?”
“陛下聖明!”
“陛下,既然這個稅本和政策用地的記錄,與朝廷覈對的都沒有問題,那麼說明王晨正在這件事情上是沒有做任何隱瞞的,至於落下的稅款,王晨正也已經派官員下去催收了,而且王晨正也不止一次的和大家說,新農政策下來了,每個人都要交稅,地主老爺們該交多少就要交多少,在賬本之上也清楚的記載了地主們交的稅款。”
換句話來說,廣湖省的所有決策層官員,全部都已經到齊了。
這朱憂戚怎麼突然大發善心的想要幫王晨正?
當然不是!
他們的奏摺也早都在他們來之前,便擺在了李長安的桌案上。
但是皇帝也絕對不可以把所有的責任,都扣在一把手的頭上。
“你們這些人,向來是只顧着自己的利益,一旦出了任何的問題,第一反應就是推脫責任!誰能跟朕說說,現在應該怎麼做!誰能說?!”
比如說新政督查的擴張,比如說檢察院的整頓,比如說新軍政策和新農政策的落地。
“還有你們,給朕上奏過來的奏摺,朕已經一個字不漏的都看了,區區的一個府庫管理,不過是從九品的官員,到底是誰給他的膽子,敢把新政督察室給朕轟出來的!”
別看這府庫管理的官職小,但卻相當於布政使的一個負責記錄稅務的秘書。
“朱憂戚,你有什麼話就和朕直說,無論是什麼話,朕都准許你說!”
“求陛下息怒……”
不信你看,李長安雖然說在每一個地方都殺了不少的人,但他總會留下關鍵職位的那個人,留下對事物處理最熟悉的那個人。
“還有你,巡查使趙根,你的奏摺當中寫的都是什麼?布政使失職所以導致貪污橫行?簡簡單單的這麼一句話,就想要把責任全部推到王晨正的身上?朕和你要的貪污官員們的名單在哪裡?有哪些官員貪污了?你一個巡查使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辦不明白,堂堂的三品官員,交給朕的東西就是這些狗屎?!”
“臣罪該萬死……”
哪個省份拖欠了多少的稅款,什麼原因沒有收上來,一切都要備註的清楚明瞭。
各地方省份的稅款也是同樣的道理。
李長安砍了知府的腦袋,那是因爲這些知府們,參與到了政策用地的倒賣倒賣當中。
這一方面反映了民間的糧食可能欠收,也有可能是反映了地方的行政崩壞,地方官員們欺上瞞下。
聽到這番話,所有的官員都跪倒在地。
王晨正這個人治理地區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喜歡放養,他的思想裡有那麼一絲無爲而治的意思,而這也就給廣湖省的許多地主和大富商們,提供了腐敗的溫牀!
朱家的主要陣地在江南省,爲什麼他們的手都伸到了廣湖省?
但是在奏摺當中,唯獨沒有人提起如今應該以什麼方法,才能夠迅速的將廣湖省境內的這些問題解決掉。
怎麼回事?
郭榮生帶着錦衣衛們,走出了府邸的大門去抓人。
“朕要收稅,於是你們就從那些已經連飯都快要吃不起的百姓手裡面搶,將他們家中僅剩下的幾粒米都搶過來,瘋狂剝削,然後跟朕說,陛下這就是您的稅款!”
朝廷對於行政部門的一把手進行考覈的時候,無非就是根據幾個考覈指標來確定:他是否完成了總目標?再有就是在執行過程中進行個人品德的考評,而這些考覈當中絕對沒有貪腐這一項。
現場的氣氛猛然之間凝固住了。
此時此刻,一旁的王晨正聽到朱憂戚在爲自己辯解,心中瞬間大喜。
“既然你們沒有什麼想要說的,那麼就朕來說,一件一件事的說,直到說到你們滿意爲止!”
“每一筆賬都記得十分漂亮,一分錢都沒有差,可是稅款就是收不上來,這到底是爲什麼?!”
一聽到王晨正這麼說,在場的其他官員們也立刻附和了起來:“是是……這樣姜南實在是該死一百萬遍!
這大玄的官員,不僅朝廷上的官員們,一個個都是推卸責任的能手,就連着地方上的官員也無比的熟練。
如果這些都分不清楚,那麼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很明顯,他們都知道誰先張嘴,那麼誰就有大概率會犯錯。
可是根據目前的形勢來看,並不能定什麼大罪。
王晨正又趕緊說道:“臣也有罪,是因爲臣的管理無方,才導致這個下場,請陛下恕罪。”
看到這些官員們一個個老奸巨猾,都不率先開口,李長安率先起了個頭。
對於李長安來說,解決問題纔是第一位,永遠要比殺人來得重要。
管理失職當然是要遭受到嚴重處罰的,比如說降級,又或者是罷免。
廣湖省知府衙門內的所有官員,以及下面鄉鎮的知縣們也全都來了,前前後後算下來怎麼也得有六七十人。
比如說朝廷的賬本,就是稅款被嚴重拖欠,而且每一個省的拖欠程度均有不同。
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局面居然立刻變成了皇帝一個人,罵的所有官員們說不出話來。
見到皇帝不再說話,朱憂戚覺得自己一定是說對了,頓時心中一喜,繼續說道:“陛下,王晨正這些天已經派下人去慰問百姓們了,並且還從糧倉當中撥出了糧食,給那些吃不飽飯的百姓們送去,上一次在城外上次開口的那個刁民,因爲陛下說了不懲罰他,於是王晨正便立刻派人去給他家送了三石糧食,還鼓勵他重新去種田。”
行政方面上的一把手,更多要做的是確保政令能夠及時準確的下達,能夠將目標完成。
朱憂戚等的就是李長安的這個回答,他繼續說道:“那麼請問陛下,關於政策用地的記錄,是否出現了任何問題?”
唯一真正有效的辦法,就是整頓風氣,嚴整朝廷的各項制度!
李長安將那份名單扔了下去,“源州省有四百萬畝的政策用地在地主手上,江南省有六百萬畝的政策用地被知府給隱瞞了下來,不向朝廷上報,你這個布政使和朕說一句管理失職,就結束了?!”
“還有你,孫長利!江南省的衛所士兵都已經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了,他徐暢利在地方私自調用軍隊,你這個總指揮使是幹什麼吃的?!”
李長安一看,哎喲,居然是朱家的人!
這一天,廣湖省的所有官員們在奏摺當中,向皇帝展示出了他們完美無瑕的甩鍋技術。
司法監督的內部人員們肯定會消極怠工,而行政部門的一把手覺得會應接不暇。
我下面有那麼多的官員,就不能某一個人出了一點小問題,就要牽連到我吧?
本來這幫人是準備來到皇上面前甩鍋的,在將責任推卸完畢之後,把節奏引導到蔡茂恆的身上,然後配合着皇都官員們傳來的奏摺來懟蔡茂恆。
“來,王晨正,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爲何朕在廣湖省城門的時候,會在街頭被百姓們罵作是昏君?爲什麼朕的名聲,在你廣湖省境內能夠差到這個地步!”
“朕已經看完了,記載的都沒有任何問題,和他們上報給朝廷的稅款一般無二。”
王晨正的心中非常清楚,下面的官員們作風出了問題,那麼絕對是一把手的責任。
“你是不是以爲朕這麼好糊弄?朕什麼時候對不起過你們?從去年開始,在朝廷財政如此吃緊的情況之下,還給你們每個人翻了一倍的俸祿,朕對你們的所有人都寄予厚望,可是現在呢,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朕的?!”
好,實在是好!
李長安抓起了桌案上的墨盒,直接朝他砸了過去,砸到了王晨正的身上。
李長安沒有回答王晨正的話,他掃視了一眼府邸內的其他官員,緩緩地開口問道:“其他人,還有沒有話要說了?”
府邸當中空氣彷彿凝固了,這一下官員們總算是切身體會到了皇帝有多麼恐怖,他們的心頭上彷彿壓着一座座大山,就連呼吸都已經變得沉重了起來。
廣湖省所有運到燕地的糧食,或者是上交到皇都的稅款,全部都是要通過這個管理員登記的。
李長安咬牙切齒,眼中暴露着殺氣,怒聲吼道:“把昨日阻攔新政督查使者查賬的所有官員們都抓起來,給朕當街杖斃!”
即便是剛正不阿如張守正,也絕對不敢拍着胸脯保證他就沒有犯過這個錯誤。
“你們這些人飽讀詩書,口吐盛言,天天說着自己是以天下爲己任,但是在暗地裡,在朕看不到的地方,你們卻恨不得將百姓們身上最後的一塊肉都挖下來,吞下去!”
關於這一點,王晨正抓的死死的。
朝廷上的六部,哪天沒有一大堆的麻煩?一大堆的問題?也沒見過哪個部門的尚書下了臺。
“你們是不是以爲把廣湖省的這灘水給弄混了,朕就拿你們沒有辦法了?廣湖省是我大玄最大的糧倉,但是直到現在,卻還有百姓們被活活餓死!難不成你們收上來的糧食全部都已經爛掉了?!”
“你們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來人!!!”
有意思,實在是有意思!
這個傢伙說話一套接着一套,你繼續說,接着說,等你說完之後,朕再一起算你的總賬!
這是爲什麼?
因爲總要解決問題,把人全都砍了,問題還會擺在那裡,沒有辦法解決,那麼砍人能有什麼用?
這個人居然還敢主動的冒出來?!
李長安冷冷的笑着,看着眼前的這個朱憂戚。
朱憂戚說道:“爲陛下分憂,這是臣等分內的職責!”
他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陛下,臣等想要說的東西,都已經在奏摺裡寫明瞭,現在該輪到陛下您表態了。
因爲大玄的法律實在是太爛了,如果僅僅一個管理失職就要定一個大罪,那麼朝廷上所有官員們基本都跑不了。
李長安沒有說話,等待朱憂戚繼續說。
直到這時,大家才親自的感受到了朱憂戚爲人處事的不簡單。
不愧是大家族的人,不愧是朱家的人,朱家不僅財力驚人,而且沒有人知道朱家的人脈有多廣。
在朝廷上下,有不少的官員們,都和朱家保持那麼一絲路若有若無的曖昧關係。
現在看來他的面子已經大到,就連皇上都要給他留幾分情面了!
看來今後還得多和朱憂戚拉拉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