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閒顛了顛手中的銀子,滿意的一笑,在祥伯心疼的目光中揣進懷裡,用大拇指指了一下鐵招牌,道:“這是我寫的,想要求字的話,這點銀子可不夠。”
招牌確實是趙閒自己寫的,但自成一派可談不上,他在以前,照着柳體字的字帖臨摹,練過幾天毛筆字,寫的並不好。來得這個世界後,趙閒天天被花語逼着練字,爲了糊弄一下她,便寫了一副字給她看,想證明自己會寫字,不用每天都練。果然,趙閒的字只有三分像,而且形似無神韻,也讓花語倍感驚喜,可趙閒沒想到的是,花語不但沒放鬆,反而更加嚴厲的逼着他練字,,十幾年下來,傻子都能寫好字,何況是還有點底子的趙閒。
趙閒話音一落,老人還沒說話,後面的馬車上,倒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個小丫頭從車窗探出,嬌聲道:“傻大個,你若能寫出這副好字,大梁恐怕就沒有讀書人了。”
馬上幾個護衛,也互相看了看,一臉不相信。
老人也認爲如此,若說趙閒是一名隱居的外家高手、將門之後,他或許會相信,可寫的一首好字的讀書人,實在不像,一個正經讀書人,豈會屈身當個小鐵匠。
老人摸摸花白的鬍鬚,並沒有說話,表情沒有變化,但眼中的不喜,趙閒卻可以親身感受道。
既然這老傢伙不信,趙閒也沒興趣解釋,擺擺手道:“看你身份穿着打扮,定是非富即貴大人物,沒想到連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都不懂,既然如此,你們請回吧,別擋着我做生意。”
老人被趙閒隨意一言猛然驚醒,暗暗尋思道:“這小子不似作假,難道真是懷有大才的高人?”老人不禁重新打量趙閒幾眼,可惜,還是沒看出趙閒像個學問人,他便摸摸鬍鬚,道:“既然小友自認有幾分學識,爲何屈身在這當一名鐵匠,以小友的體格和這首好字,不說科舉,就算參軍報國,混個百夫長也是綽綽有餘的。”
趙閒撇撇嘴,暗道:‘你以爲我想當鐵匠,可比起上戰場送死,其實當個鐵匠也沒什麼。’他進屋重新打起了鐵,沒興趣的道:“當個鐵匠也比去送死好,百夫長有什麼好稀罕的。”
“哼!”
趙閒話音一落,老人臉上瞬間沉了下來,一甩袖擺便回身往馬車行去,冷聲道:“堂堂男兒,不爲國盡忠,建立一番豐功偉業,反而縮身與這彈丸之地苟且偷生,還恬不知恥的吐出這荒唐之言,今日算老夫看走了眼,若年輕幾年,定要親手掌你這沒臉沒皮之徒的嘴。”
馬上幾位護衛,也衝地上吐了口唾沫,剛纔還佩服趙閒這彪悍的身板,沒想到竟然是個沒骨頭的軟貨,在這裡停下,都對不起胯下的這匹馬。
馬匹似乎也認同老人的話,迴應似的噴了幾聲鼻息。
“給我站住!”趙閒身體頓住,黑着臉走了出來。
老人停住了腳步,頭也不回,看着眼前皚皚白雪房屋,淡淡的道:“你可還有話說?”
趙閒來到門外,猛的吐了口唾沫,看了看馬上的幾位護衛,道:“身爲男兒,爲國精忠是本分,但你以身報國,國卻那你的生命當做兒戲,我想問,這國報之何用?”
“放肆!”馬上一名護衛立刻抽出刀,輕點馬背便騰空而起,如同雄鷹展翅朝趙閒飛撲而來,這等形同謀反的大逆之言,竟然敢當着老人面說出口,當真不知死活。
這男人中等身材,表情永遠跟老婆被人上了一樣,一口長刀,在雪中飄然而至,粗厚的衣袍隨風獵獵作響,光看氣勢都狠嚇人,雙眼淡漠沒有絲毫感情,一看就是經常殺人的主。
趙閒這身力氣,對付黃天霸、凌仙等半吊子還能行,那護衛刀光入電,手無寸鐵肯定不是對手,他立刻把手放在了腰間的火銃上,雖然不一定打的死人,那響聲也足夠嚇人一跳的,趁亂逃跑也不錯。
“畢春,讓他把話說完。”老人臉色陰沉,可趙閒話說到一半,就這把他打殺了,未免有些遺憾。
老人轉身往鐵匠鋪外的石桌走去,祥伯立刻走過去,把石凳子的積雪擦淨,還放了一塊軟墊在上面,讓老人就坐。
畢春聞言沒有絲毫遲疑,腳尖一點地面又退回馬上,冷冷掃了趙閒一眼,示意他有什麼遺言快點交代。
趙閒送了口氣,看來這老頭還有點意思,既然坐下來談,他就沒什麼危險了。
趙閒輕輕一笑,也到石桌旁,毫不客氣的和老人對坐,道:“我說這番話,自然是有理由的,常州和金陵接壤,每年三月,便有無數熱血男兒,從全國各地聚集,在常州城外路過奔赴金陵,抵禦北齊的進攻,他們每年經過時,我都會在城頭張望,爲他們送上一杯壯行酒,因爲我幾乎沒有見過他們能活着回來,明知是死還要前去的,都是英雄,我趙閒佩服,‘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看似豪氣,但其中掩蓋的心酸,有幾人能切身體會?”
戰士,就應當不懼生死,可趙閒卻爲那些熱血男兒感到不值,因爲他們死的冤,死的毫無價值,就因爲朝廷的無能,他們就得死的沒有一點意義。
馬上的幾位護衛,眼中露出贊同的神色,他們雖吟不出詩,但其中意思卻深有體會,敢上戰場的,從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只要能爲國盡忠,大丈夫何惜一死?
馬車裡那找茬的小丫鬟,此時也不說話了,轉而換做一隻纖纖玉手,輕挑起窗簾,側耳傾聽。
“古來征戰幾人回…”這句似是戳到了老人的痛楚,陰沉的臉色漸漸消散,轉而華爲一聲長長的嘆息,搖搖頭,道:“小友好文采,老夫一身戎馬,纔有得這番感悟,你年紀輕輕便懂得這些,爲何不去戰場獻出一腔熱血,反而屈身於此,說那番喪志的話?”
趙閒一陣無奈,他都說這麼清楚了,這老頭還讓他上戰場,明知是死,還要去的,都是讓人敬佩的英雄,可明知白死,還要去的,就是腦子有問題。
趙閒嘆了口氣,繼續道:“那些一個個赴死的戰士固然可敬,但我卻替他們感到不值,因爲他們死的窩囊。”
“胡說!”老人臉色一冷,擡手沖天空虛抱拳,嚴肅道:“他們爲大梁而死,爲聖上而死,爲國捐軀,何來不值一說?何來窩囊一說?”
這老頭恐怕是當官的,一聽到說大梁軍隊的不好,他立刻就翻臉,旁邊幾個護衛也齜牙咧嘴。
趙閒見他們不承認,起身跑進屋裡,拿出兩把雪亮的大刀,走了出來。
“保護老爺!”阿祥立刻驚恐,一個白鶴展翅,飛身撲倒老人的前方,周圍幾個護衛也‘刷刷’抽出腰刀,謹慎的看着趙閒。
“我還沒老的動不了。”老人沒好氣的把阿祥推開,看着趙閒手裡的官刀,皺眉道:“小友,看你不像是有功名身份的人,私藏兵刃罪名不小,你這是何意?”
趙閒把刀往桌子上一扔,重新坐下,道:“我是鐵匠,常州所有差役的刀,全是我打的,有幾把官刀很正常,只要不拿出去用,沒人會管的。”
老人想想也是,雖然律法極嚴,但也有特殊的時候,鐵匠若不能持刀,總不能讓軍隊自己去鑄造。
老人看了看桌上的兩把刀,一把是尋常的官刀,普通軍隊和差役的標準配備,隨處都可見到,而另一把,則是一把特殊的長刀,這刀刃長近四尺,比普通的官刀長出一大截,做工更是好上不少。
老人眼前微微一亮,拿出這的長刀,輕輕抹了一下刀刃,點頭讚道:“好刀,可惜,崩了個口。”
趙閒親手打的刀,質量自然差不了,他拿起桌上的官刀,隨便在石桌上敲了敲,道:“官刀的鑄造方法,是直接把礦石融成鐵水,然後在模具中,一次性澆鑄而成,頂多後期打磨幾下,這破玩意有什麼用?別說殺人,砍樹恐怕都能崩個口子,大梁的軍隊,拿着這種破鐵片子去打仗,不是去送死是什麼?大梁難道連把像樣的刀都配備不了?”
說完趙閒拿過黃天霸的長刀,對着官刀猛揮而下,官刀應聲而斷,爆出點火花,長刀卻只崩了個小口,由此可見,官刀的質量有多差。
將士爲了國家出生入死,而國家卻連一把趁手的武器都沒法滿足,若是做不出來也就罷了,可隨便一個高官文人的佩劍,質量就比官刀強了百倍,這些優質刀劍,給那些整天吟詩作對的‘高雅人士’除了做裝飾品,能有什麼用?就比如這小老腰上做工精美的寶劍,除了好看,還能用來砍人不成?
老人哪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悠悠的嘆了口氣,瞟了瞟趙閒手中的長刀,問道:“這刀,小友恐怕費了不少時間,才鑄造出來。”
趙閒點了點頭,這把刀,是給黃老鏢頭賀壽的禮物,摺疊鍛打三十餘次,前前後後用了將近一個月才完成,一把好刀,不花點功夫豈能做出來。
老人摸了摸那斷掉的官刀,搖頭一嘆,道:“大梁軍中數十萬人,所耗兵刃更是超百萬,朝廷沒辦法讓每個人,都用上這等好刀,北齊軍隊同樣如此,兩方配備勢均力敵,軍中將士,不會因爲兵刃的差距而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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