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壯漢看到飛馳而來的趙閒,摔掉手上的瓷碗拿起木棍圍了上來。其中一個絡腮鬍子的漢子,因爲喝酒臉上帶着一醉意,指着趙閒喝道:“那兒來的小子……啊!”
手起,刀落,三根粗糙的指頭,便齊刷刷掉落在了地上,猩紅的鮮血濺在積雪上,如同點點盛開的梅花,漢子抱着只剩兩根手指的右手,痛苦的摸樣讓人不寒而慄。
一腳踹在絡腮鬍漢子的胸膛上,胸膛肉眼可見的凹下去幾分,幾道令人牙酸的骨骼斷裂聲響起,沉重的身軀,猶如麻袋般倒飛而出撞在牆上,又掉落在牆角的雪面上發出一聲悶響,剛纔還活生生的大漢便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不知死活。
趙閒二目血紅,提着滴着鮮血的刀往院中走去,數十個手持木棒柴刀的大漢,連連後退不敢上前,盛着酒食的桌子和長凳被碰撞翻到在地,渾濁的黃酒在乾燥的泥土上流出老遠。
“殺人啦!”
毛頭小子一聲肝膽俱裂的高聲驚呼,平靜祥和的小鎮轉瞬間慌亂起來,小孩被驚慌的大人抱進了屋裡,老人則關上門插上閂躲在窗戶後查看。
李雅坐在桌前用瓷杯鬱悶的喝着黃酒,聽到外面的異樣乾瘦的臉頰變的煞白,急慌慌起身想出門看看情況。哪想到剛走到門口,便被一腳踹回撞在了酒席上,鍋碗瓢盆掉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李雅倒在碎木頭堆裡,高聲呼救想要引起錢三主意,卻被一隻大腳狠狠踩住胳膊,疼的話都說不出來。
趙閒用雪亮的官刀從李雅雞骨頭般的指頭上削去,一流鮮血溢出和油膩的湯汁混在一起讓人發嘔,看着目眥欲裂連尖叫也發不出來的李雅,趙閒把刀放在第二根手指上,寒聲問道:“小夢在那兒?”
李雅臉上青經暴起煞白一片,渾身不停抽搐,咬牙緩解生不如死的痛苦,見趙閒再次擡起了手中的長刀,他立刻驚恐道:“在…在後院……啊!”
趙閒強忍住心中的怒火,沒有把這一刀往李雅脖子上砍去,壓住怒氣放在李雅的第三根手指上,道:“你碰了她?”
李雅抓住趙閒的刀刃不停的搖頭掙扎,淚水加汗水抹花了整張扭曲的臉,痛呼道:“一切都是錢三的主意,我什麼都沒做,你繞了我……”
“死人啦,死人啦!”
突然,一個婦人從後院急慌慌跑到主屋,濃妝豔抹的臉上帶着驚恐和後怕,看到屋中凌亂的場景和地上抱臂慘嚎的李雅,她嚇的魂飛魄散踉傖退後幾步暈了過去。
隨後錢三一手的鮮血,急匆匆跑了出來,入眼看到提着官刀一臉怒容的趙閒,錢三臉色大變,回身就往後院跑去想要逃離此地。
長刀毫不留情的從他背上劈下,直至卡在了骨頭縫裡。
“砰!”
一聲讓人牙酸刀劍入肉的悶響,劣質的官刀受不了趙閒的大力崩成兩截,血沫和碎肉濺出噴在門檻和雪白的牆壁上,噁心的內臟碎塊順着刀口流了一地。
錢三撲倒在地上喉嚨裡發出沙啞的尖叫,眼珠子中驚恐的神色,和求生的慾望讓人後背發寒,染血的雙手抓着門檻想往外爬去,在地上拖出一道讓人噁心的血肉痕跡。
趙閒扔下刀柄,眼中盡是恐慌和不安,踩着血水快步往後院飛奔而去,千層底的嶄新布鞋上面沾滿了血跡,深夜孤燈下密密縫製的一針一線,染上了讓人作嘔的猩紅,雙腳在乾淨的地面上,踩出一個個血淋淋的腳印,趙閒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敢想,用全身的力氣推開了那間小屋的門。
血!觸目驚心的血。
一個小小身體倒在血泊之中,腹部插着一把鋒利的剪刀,蒼白的臉頰上還因爲解脫,帶着讓人心碎的笑容。
“啊!啊……”
趙閒捂着腦袋喉嚨裡發出痛苦又自責的低吼,快步跑進血泊,小心翼翼的抱起身體有些冰涼的小夢,瘋子般衝出小院往門口跑去。
院中的活人早已逃的乾乾淨淨,緊隨趙閒而來的胡一刀和黃天天,被院子的血跡嚇的臉色煞白,身爲捕頭的黃天天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面對衝出了的趙閒她想伸手阻難,卻沒那個勇氣。
“閒哥!你…你糊塗啊!”
胡一刀拍着大腿大嘆痛呼,沒想到趙閒竟然動手殺了人。
趙閒沒有理他們,急匆匆抱着小夢駕車飛奔而去。
黃天天被屋內的血腥味薰的一直作嘔,眼中的驚慌毫無意識的透露了出來。
斷了三根手指裝死的的李雅似乎看到了救星,從地上的積血中掙扎爬起,向身穿捕頭裝束的黃天天爬去,蒼白的嘴脣發出興奮又恐懼的低吼:“救救我…救救我……啊!”
手起,刀落,細長的脖子已經只剩下皮肉相連。
“胡一刀!你幹什麼!”
黃天天一把推開拿着斷刀的胡一刀,地上的李雅卻早已魂歸九泉,眼中仍帶着不可思議的神色,黃天天猛的抽了胡一刀一耳光,怒罵道:“你瘋啦,想陪趙閒一起死不成?”
胡一刀把斷刀扔在地上,小腿仍然不住的顫抖,因爲初次殺人連臉都微微泛白,眼中卻沒有一絲悔意,咬牙道:“我昨天自作主張,沒回去通知趙閒,獨自行動沒能把小夢救出來,失去了最好的機會,小夢若因此有個三長兩短都是我的錯,趙閒爲了救小夢一怒殺人犯了法,我胡一刀又何稀這條賤命陪他一塊便是。”
“你…”黃天天氣的嬌軀急顫,突然而來的變數讓她腦子裡一片混亂,失神坐在了門檻上呆呆的看着胡一刀和兩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鉛灰色的天空中烏雲密佈。鵝毛般的大雪雪花漫天卷地落下來,輕輕地落在房頂上,落在草地上,落在山峰上,落在常州與春江鎮間無限漫長的的道路上。
大地一片雪白,好象整個世界都是銀白色的,閃閃發光。雪落在地上,那麼純潔,那麼晶瑩,真使人不忍心踩上去。
俊美的白馬噴着熾熱的鼻息,寬大的木質車輪碾薄薄的雪地,車軸摩擦間發出讓人牙酸的‘咯吱’聲,路旁的行人舉着小傘,蹙眉看着那馬車飛奔而去。
趙閒緊緊摟着慢慢冰涼的軀體,感受不到一絲生命的痕跡,趙閒心中劇顫,用盡所有的力氣伸出胳膊,輕輕握住拉住了小夢的手,那小手冷如冰石,尋不到一點點的溫暖。
趙閒看着沒有盡頭的道路腦子裡一片空白,一股從未有過的濃濃自責涌上心頭,他無聲啊啊的大叫着,似要發泄所有的痛楚,破落的聲音如春蠶咀嚼桑葉般沙沙作響,那兩行淚水再也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錘,錘子哥!”突然,一個柔軟虛弱的聲音,在他耳邊幽幽響起。
“小夢,你,你…”趙閒看着微微睜開的雙眼的小夢,驚喜的話都說不利索了,雖然聲音很微弱,但卻覺她的聲音如天籟般清脆動人。
“錘子哥!”感覺一滴滴溫熱的淚水滴在臉上,溫熱的懷抱和濃郁的男子氣息,讓小夢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絲紅暈,一點點溫暖從她心底驅散這周身的寒冷。
“是我,是我,我會治好你的。”趙閒用已經說不出話來的嗓子迴應着,若非小夢離他極近,根本就聽不清趙閒說的話。
趙閒在小夢的心裡,一直嬉笑玩鬧、全無正經,口花花一直開女孩子玩笑,卻沒想過他也有這樣驚慌和無助的時候,而且是爲了她驚慌和無助。
懵懵懂懂中,已經看不清趙閒的臉,卻可以清楚感覺到趙閒的表情,小夢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眸子漸漸溼潤,兩行清淚滾落下來,聚起全身的力氣,氣若游絲的努力問道:“錘子哥,你…你喜歡我不…”
靠在趙閒懷裡,可以清楚聽到那有力的心跳,小夢臉上發燙,以前的扭捏早已拋之腦後,安心的倒在這個懷抱裡,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會兒。
“喜歡!”趙閒語氣淡淡,卻似從嗓子裡硬擠出來,以前開玩笑說過很多次的話,這次卻夾雜着難以掩飾的悲傷,將這周圍的寒冷都掩蓋了,小夢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壓抑的感覺,朦朦朧朧中,連趙閒的心跳都是如此的清晰。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小夢輕輕抽泣一聲,眼中閃着亮晶晶的淚光:“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從小就懂事,懂很多別人不懂的大道理,我知道你眼裡只有花語姐姐,她是德高望重的先生和大夫,我只是個普通農戶的女兒,我沒有花語姐漂亮,沒她懂事,沒有她那樣的本事……”
小夢聲音逐漸的提高,情緒剎那間變得傷心起來,哽咽着,抽泣着,淚珠滂滂沱沱,沾染在趙閒胸前的衣上,滴落在他的手臂上,由暖變涼。
趙閒伸出手,輕輕拍着她柔嫩的肩膀,道:“別說話了,我會治好你的。”
馬車在雪地顛簸,短短的幾時幾十里路,此時卻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小夢緊緊咬着下脣,疲憊的感覺涌上心頭,呼吸速度慢了下來,眼皮也逐漸的沉了下去。
趙閒心中大驚,忙放開繮繩擁住小夢,摸着她臉龐:“小夢,不能睡,你不能睡,快醒醒,我真的喜歡你,你快醒醒……”
“錘,錘子哥…”小夢虛弱喘着,顫抖的身體緊緊貼在他胸膛,聲音已經變得嘶啞:“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趙閒眼眶溼潤,用力摟着她身子,手腳都在顫抖:“別說傻話,我會治好你的,我明天就娶你過門,我們開開心心過一輩子…”
小夢臉色一片潮紅,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虛弱的感覺叫她精神陣陣恍惚,淚珠緩緩淌落下來:“我等了好久好久,真的好久,終於……”漸漸的,聲音緩慢了下去,再無聲息。
“小夢?小夢!啊!……”趙閒摟住那漸漸冰冷的身子,淚珠洶涌滾落。撕心裂肺的痛苦中,他發出一聲仰天的怒吼,緊緊摟住小夢的身體,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失聲痛哭了起來。
“小閒?!小閒你怎麼了?”
突然,一陣焦急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花語腳不點地飛速掠過雪面落在車上,看着小夢和趙閒身上的斑斑血跡,淚水奪眶而出。
“花語!”趙閒大喜過望,急忙擦乾了眼淚,急聲道:“花語,你救救她,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懷中的小夢身上最後的體溫正在緩緩退去,嬌軀漸漸的僵硬。想起平時裡與她開玩笑的情景,沒想到有一天,她竟會在自己面前死去。趙閒喉頭哽咽,難以抑制的痛苦涌上心頭,他聚起最後的力氣,啊的狂叫一聲呼喚道:“小夢你醒醒,花語來救你了…”
任他如何呼喚叫喊,小夢身體綿軟,便似睡着了一般,呼吸都停滯了。
趙閒心神巨震心中的悲傷似是奔涌的江水,再也難以抑制,眼前的皚皚白雪慢慢化爲一色,意識漸漸模糊,種種感覺衝擊着他的心神,一陣陣眩暈襲來,心跳越來越快,鼻孔中流出兩道血柱,卻強咬舌尖沒有暈過去。
花語驚的花容失色,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給趙閒服下一顆,趙閒卻吐了出來,滿含淚水乞求的看着她。
花語蹲下身把趙閒推開,用手輕輕攔住小夢,把小瓶中的藥丸賽進她蒼白的嘴裡,用銀針插入後頸的一處,閉上眼睛輕輕扭動,細膩的指尖有規律的顫動着,花語的臉色也因此帶上一抹潮紅。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小夢依然沒有反應,趙閒卻感覺渾身失去的知覺,只有一雙眼睛盯着面前的二人,鼻子裡的血堵的他無法呼吸,眼中的淚水讓他分不清景物,只有一絲奢望,支持着他,讓他沒有暈過去。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下,花語額上漸漸蒙上一層汗珠,她時不時睜眼看看趙閒,眼中的擔憂卻越來越深,淚水也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下,想勸勸卻不知如何開口。
趙閒心中的希望一點點消散,血液倒着流入氣管,嗆的他發出幾聲沙啞的悶咳,癱軟在馬車上呆呆的看着前方。
花語心中一陣陣絞痛,她和趙閒朝夕相處十餘年,何時見過他變成這副模樣,恨不得和小夢互換使小夢活過來,讓趙閒好受一些,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只能集中全身的氣勁,纖手貼着小夢胸口一遍又一遍的努力着。
朦朦朧朧中,趙閒早已精疲力竭,喪失了所有的知覺,耳不能聽,眼不能看,連花語懷裡那柔軟的身子動了一下,他都沒有絲毫察覺。直到小夢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小口微微張合,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錘子哥’時,才感覺靈魂隨之崩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