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柱還在繼續說這此間的不公。
“而且,即便是你省吃儉用,徹底放棄這第二份契約之間的資源,寧願讓自己的修煉都爲之中斷,你也不可能在第二份契約完成之後產生盈餘。除非,你可以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否則,你就只能在第二份契約結束之後,再度欠下一筆債。如此往復,不言而喻,三十年的時間也不過是等閒而已。總而言之,只要你踏足此地,你就絕無可能還清債務。你永遠都欠着他們的。”
許半生緊皺着眉頭,來之前他已經把這裡想象的十分惡劣了,可萬萬想不到,這裡的真實情形比他所想的還要惡劣的多。
而且他不明白,第一份契約在不知究竟的情況下,最後消耗的資源大於那三日所得,被這些守護者鑽了空子倒也罷了,第二份契約既然已經寧願停滯修煉也要確保任務完成後的離開,爲何還會倒欠一筆債務。
趙鐵柱似乎看出許半生的疑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滿臉莫可奈何的模樣,道:“很奇怪對吧?你覺得第一次吃虧在於以爲這些修煉資源是免費的,所以纔會欠下債務,第二次就再不會如此了?哼哼,少年人,你真的是太天真了。你進入這海溝範圍已經一兩天了吧,你肯定也發現了,海溝中的海水和其他的海水不同,這裡的海水之中蘊含的靈氣並不少於陸地之上,而且還冰冷砭骨。時間短的話,還沒什麼緊要,憑各自的修爲足以抵抗這寒意的入侵。可是時間長了,你就會發現你僅僅只是將這股寒意阻止在身體之外,並不能將已經入骨的寒意怯除出去,除非你剛好修煉的是火系功法,那還有那麼一線的可能不被這裡的寒意侵蝕。我初來之時也並未在意這一點,可一年多之後,我便發現這絲絲點點積聚起來的寒意,幾乎已經可以要了我的命。這裡的那幫吸血鬼,當然有辦法幫你怯除這股寒意,他們有一種火靈丹,服用之後便可讓你體內寒意清除一空。可這火靈丹,明碼標價五萬靈石一枚。你可知道,放任你在這裡採集三日的靈寒泉,又能換到多少靈石麼?區區兩萬而已。雖說第二份契約完成之後,可以放任你在此地採集半月的靈寒泉,可十五日的時間,你能採集的靈寒泉,頂天了也就價值十萬靈石罷了。十萬靈石要擱在陸地之上,的確是一筆很客觀的財富了,至少對於我們這種卑微的散修來說,運氣好點兒甚至能夠築基成功。可是在這裡,也就是兩枚火靈丹的價值而已。光是第二份契約,你想要完成,就至少要消耗兩顆火靈丹。”
許半生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徹底明白了,火靈丹絕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完全就是這幫守護者爲了不讓這些散修離開,能夠始終爲其奴役的手段罷了。
他不禁感到一陣悲哀,這些守護者,嚴格來說也不過就是散修而已,如此壓榨自己的同類,人性之卑劣可見一斑。
“可至少還有火系功法的散修不是麼?如果不需要他們的火靈丹,那麼第二份契約之後,多半還是能夠完成任務的,就算是沒有盈餘,終歸還是可以離開此地。而只要有人離開了,這裡的秘密不也就傳出去了,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有人知道這裡的情況?”
趙鐵柱悽慘的一笑,看向許半生的眼神裡,滿是憐憫,他搖搖頭道:“修煉資源可以不要,若是達到煉氣中期,辟穀足可以達到三五個月之久,三年時間,也只需吃上十頓飯足矣。這飯菜再貴,也不可能賣出天價,所以,你就覺得火系功法的修煉者,還是能出的去的對麼?你還是太天真了。這裡是哪裡?這裡是海底啊,你總歸需要呼吸吧?海水之中靈氣管夠,火系功法自然不懼海水的寒意,可呼吸呢?你憋氣最長的時間能達到多久?三個時辰,還是五個時辰?哪怕你一天只需要一次呼吸,三年是多少?上千次的呼吸。第一次跟你算賬,他們不會告訴你連呼吸都要剋扣費用。如果你已經購買了火靈丹,欠下了足夠的債務,他們也不會告訴你這一點,就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項收費。可是,如果你修煉的是火系功法,沒有購買過火靈丹,那麼,呼吸也是要收費的。收費還很人性化,總歸是恰好超出你所得到的靈寒泉的價值。既讓你看到還清債務的希望,卻又始終讓你永不能還清。”
許半生還是難以置信,他又問:“這麼多年,難道就一點兒意外都沒有?”
趙鐵柱笑得無比的淒涼,他說:“有啊,當然會有意外,甚至有人爲了能夠離開,自願死去,而將自己手裡不多的靈寒泉送給其他人,希望可以讓他們其中某個人離開這裡,將這裡的陰暗告訴所有的散修。只要再沒有散修來這裡採集靈寒泉,那麼這幫守護者也就算是得到了報應。可是,會來到這裡的散修,修爲又高的到哪裡去?我見過最強的也不過是築基一重天而已。而這裡的守護者,最低的也有築基一重天。他們若不想讓你離開,你覺得你有可能走得掉麼?無非是手裡多一條人命罷了。反正散修俱是無親無故,也永遠都不會有人來替他們報仇。”
許半生已經徹底無語了,這裡就像是一個散發着香氣的餡餅,吸引着所有心存希望的散修前來這裡,可來了之後便如同進入地獄,永無離開的可能。所有的希望,都會在一次次的打擊之中變得體無完膚,最後幻滅,唯有一死才能解脫。可是,只要還活着,誰又會願意放棄自己的生命?修仙爲的是什麼?不過是爲了多活些年罷了。哪怕知道自己資質不夠,也依舊要以散修的身份掙扎在中神州,這樣的人就更不可能甘願放棄自己的生命。於是,只能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被奴役,成爲這些曾經的海盜,如今的守護者的奴隸。
“難道就完全沒有可能離開麼?”許半生只覺得滿心沉痛,他只是希望給趙鐵柱這個將死之人最後一線的希望,至少讓他覺得這個地方遲早有一天還是會被公諸於天下的。
趙鐵柱長嘆一聲,低聲喃喃:“你倒是可以試試,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這一切,那麼就儘可能減少資源的消耗,希望你在你第一份契約完成之後,那三日的靈寒泉採集,能夠讓你不用欠下他們的債務。或許,他們會覺得你對這裡知之甚少,不予阻攔。這樣你還有一線可能離開。我這裡還有一些靈寒泉,你拿去吧,反正我也命不久矣。我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有人可以活着離開這裡,將此地的真相大白於天下,讓和我們同樣苦命的散修兄弟們,再不要到這裡來送死了。哪怕做個拾荒者,也遠強於這裡。”
說罷,他從懷裡掏出一粒砂礫大小的東西,遞到許半生的面前,小聲道:“別看這東西很小,其實也是個空間法寶,也是從前死去的散修前輩留給我的。他們把離開的希望寄託在我身上,我卻無力實現,只能把這份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了。不管你最終是否離開,這粒沙,你一定要小心的留住,這裡邊,裝着價值三萬靈石的靈寒泉,雖不多,可也可以幫你減輕一些負擔。”
許半生並未推辭,鄭重的接過了這粒沙,然後小聲的對趙鐵柱保證:“但若我能離開此地,必將此地宣諸於衆,誓令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不得好死。若他日有機會,我當自己將其挫骨揚灰。如違此誓,不得好死。”
趙鐵柱見許半生髮下重誓,也是欣慰的點了點頭,似乎無力繼續支撐,疲憊的又要閉上雙眼。
許半生急忙又道:“趙大叔你別睡。”
趙鐵柱無比疲乏,道:“我原以爲自己連將這粒沙轉交下去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已經完成了這個使命,也就無需繼續掙扎了。能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許半生呆了呆,可是,趙鐵柱並不會知道,許半生並沒有跟守護者簽訂任何的契約,若是他一死,這裡必然會被其他散修接手,許半生又要換地方了。最好的方式便是趙鐵柱繼續苟延殘喘,哪怕只保留最後一線生機都可以,這樣就不會有人過來,許半生也便有個安全的地方可以棲身。
可他又怎麼說得出口?對於現在的趙鐵柱而言,死亡其實才是最好的歸宿。
感覺着趙鐵柱的生命正在一絲一點的流逝,他的身體漸漸的變得和周圍的海水同樣的冰冷,許半生的心情,也跌到了谷底。
在趙鐵柱魂魄離體之前,許半生倒是趁機採集了少許的靈寒泉,他也算是第一次真實的接觸到靈寒泉,感受着這種天材地寶的神奇。
靈寒泉之中蘊含的靈氣,甚至超過普通的下品靈石,不過小小一滴,便蘊含有超過一枚下品靈石的靈氣。其中那天然的冰寒之意,竟然和寒鐵軟劍都不相上下,用來作爲煉器煉丹的冷卻劑,絕對是最佳的東西。而一件法寶,或者靈丹,對於修仙者的意味不言而喻,也難怪這靈寒泉,會引得全天下修仙者的覬覦。
那些守護者顯然是能夠感知到這些散修的生死的,當趙鐵柱的最後一絲生氣也消散了之後,便有築基境界的守護者趕至此處,許半生當然提前使用了隱身符,再度將身形匿去,藏身於兩塊岩石之間。
那守護者過來檢查過趙鐵柱,確定他已經死亡之後,將其身上搜尋了個遍,找到了採集靈寒泉的那個小瓶子,隨即毫不在意的將趙鐵柱的屍身扔進了海水之中,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幾條許半生從未見過的海魚游來,眨眼間便將趙鐵柱的屍骨吃了個乾乾淨淨。
看着這一幕,許半生心中默默的爲趙鐵柱唸了一段超度的經文,然後將那個守護者的臉深深的記在腦中,若有機會,許半生不介意殺了那人替趙鐵柱找回些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