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韓健奉詔入宮。在皇宮應天門外,一羣大臣老早就已經聚集在外,本來就是早朝之日,但女皇並未召見大臣。大臣們雖然身在洛陽城中,卻也並非閉目塞聽,黃河沿岸朝廷軍與北王軍開戰的消息已經傳到衆大臣耳朵裡,韓健到的時候他們也在議論紛紛。
“來了?”韓健在應天門外碰倒顧唯潘,顧唯潘像是一夜沒睡好,眼白泛着血絲,對韓健態度還算友善。
“顧首席,早。”韓健微笑着打招呼,他也是徹夜未眠,相比於顧唯潘,他昨夜可要忙碌的多。到天亮時,韓健本以爲可以輕鬆一下,便得到皇宮裡的傳召。
顧唯潘問道:“現下城外情況如何?”
“顧首席問錯人了,在下身在城裡,如何知曉外面的情況?不過看樣子應該是朝廷軍取勝了,至少北王的叛軍沒有殺到洛陽城下不是?顧首席,在下奉詔入宮,不能久留,見諒。”
韓健說完,藉口女皇傳召,先一步進宮去。
當其他大臣見到韓健,原本有些嘈雜的環境也突然安靜下來,所有大臣都打量着韓健。
昨夜東王率部先是綁架廷尉少府陸豐寧,竊取廷尉府管轄權,再竊奪護衛所兵權接管北荊門防務,消息已經傳到這些大臣那裡。雖然城外消息目前不靈通,但城裡的消息卻並不閉塞,現下衆大臣還不知殺周徹的另有其人,還以爲是東王所爲,因而他們看着韓健的目光中帶着幾分敬畏和避諱。若是東王不是站在謀逆一方,殺周徹,將代表周徹與逆黨勾結,現在北王謀逆,朝中還不知有多少大臣會被牽連,因而人人自危。
韓健此時內心也有些惶惶不安,雖然昨夜之事處置的還算恰當。但畢竟是擅自行動,若是女皇回頭算賬算到他頭上,那他還是會遭殃。好在女皇看來對東王府也算信任,居然早有準備調集東王騎兵進城,這也說明女皇對東王府很倚重。只是動物那個軍隊進城之事,他這個小東王居然事前一無所知,讓他很鬱悶。他纔是江都諸州郡的主人。
韓健進宮後,一名身材婀娜的女子正在宮門裡等候傳召,正是安平郡主楊秀秀。
楊秀秀心情似乎很好,見到韓健居然難得一笑。按照禮節,二人見禮,楊秀秀上來說一句:“盧公公昨夜暴斃。東王可知曉?”
“盧公公死了?若非郡主說。在下還真不知曉。”韓健故作驚訝,其實他大概已經猜到,之前女皇有意在人前僞裝與他關係惡化,應該就是身邊有內鬼,韓健當時就懷疑到盧紹坤有問題。現在盧紹坤的死差不多也印證了這點。
“嗯。”楊秀秀點了點頭,似乎對韓健不知道盧紹坤死的事也不覺得奇怪,道。“你昨夜一晚上都在城裡翻雲覆雨,宮裡面的事不知也不稀奇。你昨晚倒是做了件好事,就看你能否將好事做到底。”
“郡主此話何意?”韓健打量楊秀秀問道。
“哼,東王自己想吧。陛下傳召的緊,東王是今天第一個面聖的臣子,東王請吧。”
韓健心想,楊秀秀這到底是託他辦事,還是“脅迫”他做事?說什麼“做了件好事”。應該是說他把陸豐寧給逮了起來,“將好事做到底”,難道是在女皇面前說陸豐寧與逆臣有勾結,治他死罪?
若楊秀秀真是這意思,韓健心說最毒莫過婦人心,不想嫁就不想嫁,居然要到殺之而後快的地步。難道兩人有什麼仇怨不成?
既然楊秀秀不明言,韓健自然也不會去問。女皇傳召的緊,他必須要馬上去燁安閣見駕。
到燁安閣前,宮廷侍衛明顯增多了許多。皇宮安保級別加強。韓健到,照理是可以直接到院子裡不用等傳召的,此時卻被人攔住。直到有人進去通稟了女皇,女皇派出小太監出來傳話,韓健才被准許入內。小太監直接帶韓健進入到燁安閣內。
女皇端坐在舊位子上,一個人閉着眼睛像是在閉目養神。整個燁安閣只有帶韓健進去的小太監,而小太監在引韓健進去之後,也識相退下,如此一來整個燁安閣只剩下韓健和女皇二人。
韓健擡頭打量了眼女皇,女皇閉目不動,像是已經睡着。他不知是否應該問安將女皇吵醒,還是說女皇是閉目養神,根本就沒睡。
“東王,你知你昨夜錯在何處?”韓健正想着事情,女皇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這一聲,打破了沉默。
“回陛下,臣昨夜擅自做主,未向陛下請奏。”韓健老老實實躬身行禮道。
韓健來之前就想了很多,不管他昨晚做的事是對是錯,事後怎麼也會被女皇追責,這涉及到皇權的權威性。雖然他是東王,有些事可以便宜行事,但昨夜他所作,近乎於謀反,女皇事後什麼都不說,那也不合常理。
“嗯。”令韓健意外的是,女皇並未太生氣,臉色反而很平靜點點頭道,“下不爲例。”
韓健心中反而更驚訝了,就這麼一句“下不爲例”就算把事情揭過?那是不是說鼓勵他日後可以繼續這麼“無法無天”?
還是說女皇因爲現在北王未除,並不太想追責於他,尤其忌憚現在他東王府在京城中的軍隊?
“有罪當罰,還請陛下降罪。”韓健自己請罪道。
女皇微微擡頭,瞪了韓健一眼,道:“你倒挺識相,做事情之前爲何不這般識相?每次都要等把事情做了,再到朕這裡來賣乖,讓朕怎麼說?罰你,朝廷上下自然會知道你是擅自行事,光是小罰如何能服衆?你是擺明了將朕一軍,讓朕不能罰你,還要哄着你擡舉着你?”
韓健聽得出,女皇雖然之前話說的輕巧,只說“下不爲例”,但心中對他擅自行事還是有頗多意見。
韓健心想,有意見就好,別是有意見藏着不說,那就值得玩味了,也許是等着秋後算總帳。現在把話說明了,雖說會令君臣之間有些尷尬,但到底是推心置腹。
“臣得知城中有叛逆,且要對陛下不利,又來不及對陛下呈奏,所以才……自行做主……”
女皇白他一眼,道:“還不老實。你是來不及對朕呈奏?昨日之事,你計劃了很久吧?而且還要故意瞞着朕,東王啊東王,讓朕說你什麼好,有時候不要太自作聰明。”
女皇剛訓斥了一句,韓健還來不及告罪,便有小太監在門口請見。
“什麼事?”女皇態度轉惡,大概是之前她有吩咐,不管什麼人來見都要等她傳召,小太監不懂規矩居然敢來打擾。
“回陛下,是宮外的消息,說是逆黨的魁首,正被押解到宮門口……”
“魁首?”韓健和女皇都是暗忖一句,豈不是北王?北王被活捉了?
“傳人進來。”女皇聽到這麼重要的消息,也顧不上跟個小太監置氣,馬上傳召人進來說話。等人進來,卻是慎刑司部領於晗。
於晗一進燁安閣,便打量韓健一眼,對女皇行禮卻不對韓健行禮。
韓健倒不見怪,這是一種態度,慎刑司只對女皇負責,見了他東王都可以視而不見,非常時期也說的過去。
“什麼事?”女皇再問。
“回陛下,逆臣楊儒,被……東王府司馬公子拿下,已經押解到皇宮外。”於晗道。
韓健愣了愣,司馬藉活捉了北王?這還真是稀奇事。怪不得於晗一進來便看他一眼,原來事情是跟他有關。
韓健昨晚的吩咐,是讓司馬藉與北王接頭的人離開洛陽後,讓北王信使將消息傳出去,就可以直接做掉這些人,任務就算完成。韓健怎麼也想不到,司馬藉居然把北王給活捉了,韓健都不理解他是怎麼辦到的?
“傳。”女皇神情嚴峻,道。
“是,陛下。”於晗退出燁安閣,馬上去宮門口那邊傳話。
等於晗出去,女皇擡頭瞥了韓健一眼,道:“你的人倒是挺有本事啊。”
本來是句誇讚的話,不過韓健聽來卻覺得有些不對味,女皇這語氣似乎帶着些許的諷刺。難道女皇覺得北王不該抓?
因爲北王突然落網的消息,韓健和女皇都不言語,君臣二人靜默着共處一室。過了一炷香多的工夫,燁安閣外才有了些聲響,司馬藉呼喝的聲音老遠便能聽見。
隨之,於晗再次出現在燁安閣內。
“陛下,逆臣帶到。”於晗道。
“帶進來。”女皇道。
於晗退出,很快司馬藉和幾個東王府的侍衛,以及宮廷侍衛聯合推搡着一個被捆住雙手頭髮蓬鬆的中年男子走進來。這男子身材很壯碩,雖然看起來已經年近五十,卻一副大將的風範。女皇見到此人,仔細辨認了一下,那男子想要掙扎,卻被司馬藉一腳踩在地上。
“還亂動,信不信小爺一刀捅了你?”司馬藉冷喝道。
“不得造次!”韓健喝斥道,“還不給陛下行禮。”
司馬藉這纔想起來這是皇宮,趕緊行禮請安。司馬藉老早就有進宮見女皇的心願,但一直沒達成願望,沒想到這次卻夢想成真,親眼見到了女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