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效寧道:“東王這是何等記性?與齊朝借糧,而且還是拿我魏朝江都來作爲交換,此事人盡皆知,今日你卻說不知道?”
韓健聽這話就很衝,他也知道,這些朝廷中人本來就是雞蛋裡挑骨頭,之前一直隱忍不發,這次韓健找林小夙來安排糧草調運,把孫效寧的神經給繃斷,他纔會當衆發怒,還是在軍事會議這等地方。
“人盡皆知?恐怕也都只是傳言吧?”韓健語氣很平淡說了一句。
“傳言?”這下東王府那邊的人也有些慌了神,他們當初是在東王府裡,聽韓鬆氏親口說的,現在竟成了傳言?
“殿下,這怎生回事?當時,我們是親耳聽郡王妃所言……”東王府的人也過來問詢。
當初,還是他們將消息通知給朝廷洛陽派系那邊,希望通過洛陽派系的人施壓,令東王府取消給南齊借糧的事,好保證江都地方士紳和商賈的利益,最後卻沒成。在場之人,他們或許沒有參與到投機倒把中來,但投機倒把也令他們損失了不少的政治資本。
韓健道:“郡王妃或許是有所誤會,之後我詳細解釋過,這批糧食乃是從我江都南方運過來。後來滿城風雨,與其解釋,還不如順其自然,等事態平息便可。這種事越傳便越離譜,今日我便在這裡跟諸位說一句,借糧換城之事,不須再提,也不會有城池要交給齊朝之事發生。”
韓健這一說,在場之人面面相覷。
他們當然不相信韓健的話。之前東王府調撥了那麼多糧食過來。是他們最後相信東王府的確是跟南齊借糧的原因,正因如此,那些商賈和士紳纔會迫不及待要將囤積的糧食出售來避免損失。他們猜不到這些都是林小夙的手筆。
林小夙在管理酒樓上有一套,韓健派她出去調糧,她做的更是遊刃有餘。不但調回了糧食,而且調回的糧食數量,遠遠大於韓健的預估。後來韓健才知悉,其中有部分是洛夫人所爲,幫忙跟地方上溝通,還有部分。則是林小夙個人能力。她到了地方之後,專門打大戶主意,不用十幾天時間,就令地方士紳主動把糧食交出來。
等糧食不斷調到江都來。有士紳和商賈開始出糧。東王府再借機會買回來。再次分批次出售,使得糧食越來越多,會令那些士紳和商賈覺得這批糧食數量大到無法想象。加劇了出糧的熱潮。
江都地方,都對借糧之事深信不疑,也跟南齊在事情發生之後沒做任何解釋有關,就連一向狡詐的朱同敬,再回到齊朝之後也就此事絲毫未提。會讓人以爲這是他跟韓健達成的默契,只等後面過來收城便可。
現在韓健說沒借糧這回事,衆人只能想,這肯定不是真的,事實是,東王府準備“賴賬”,糧食運了回來,城市卻不準備給了。
“動物那個,如此……是否不妥?”孫效寧有些避忌的神色看着韓健。
他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把城市給南齊,南齊那邊就此事而派兵過來,到時候江都豈不是要陷入腹背受敵的狀態?
“孫尚書此話何解?何爲不妥?我們未曾借糧,還準備還他糧食不成?”韓健詰問道。
孫效寧被問的啞口無言。
現在是韓健死活不承認有借糧這回事,要真的沒有借糧之事,沒借自然就沒還。他也無話可說。
“今日之事,就此作罷。我不希望日後再有人提及此事。”韓健嚴詞下令道。
其他人只好住口不言,心中有叫好的,覺得賴南齊的賬不賴白不賴,但也有表示擔憂,這種事說起來簡單,要是引起兩國糾紛,以後不再借事小,要是兩國交兵,江都如今連叛軍都抵禦不了,更何況虎視眈眈的南齊兵馬?
說完事情,韓健便要回東王府,而林小夙也準備與他一同回去。
到門外,大雪依舊沒停。
韓健四下看了下,夜色也很深,門外的轎子已經備好。
本來韓健出門是不乘轎的,而林小夙也習慣了自己走路。韓健擺擺手示意讓轎伕先回去,他準備步行走,畢竟坐在轎子裡,要是路上有轎伕因爲地滑摔倒,那他在轎子裡可要遭殃。
“小夙,給你的差事挺多,你不會覺得太累吧?”跟林小夙一起走在回東王府的路上,韓健問道。
“看什麼事。這些事,不累。”林小夙一臉無所謂說道。
林小夙說話時候,語氣很高傲,也有些洋洋得意。以前她只是個小女人,管着的是個小茶攤,平日裡要接觸的都是街坊百姓。現在她可不同了,手底下管的一個個都是官,東王府官員,個個見了她都要點頭哈腰,看誰不順眼就給誰穿小鞋,這滋味特別過癮。而今日她又跟韓健出席這麼重要的會議,也讓她覺得飄飄然,這種狀況下,什麼差事都是“小意思”。
韓健無奈搖搖頭,他還是理解不了林小夙的構造,照理說一個連字都認識不了幾個的女人,想操持一個家都難,但現在她卻是準備要治國平天下做男兒都做不了之事。這讓以懶惰見長的韓健也有些自愧不如。
回到東王府門口,侍衛們已經早就出來迎候,因爲大雪,平日晚上侍衛也不會出門,只在白天出來掃掃雪,也只是掃開一條路方便出行。
“少公子,這裡有給您的一封信。”侍衛見韓健回來,將信遞上前來。
“信?”韓健接過來,看了看,上面字體有些陌生,不過依稀他還能辨別出,是柯瞿兒的字體。
柯瞿兒本來在左谷上人失蹤之後,便過來“投奔”他,被他安置在城內,卻沒想到第二天柯瞿兒便不告而別,連句話都沒留下。當時韓健心中雖然覺得不捨,卻也知道柯瞿兒是隻飛鳥,在一個地方停不下來,失望中卻也想,她累了肯定會回來。
但沒想到,這一去兩個月絲毫沒什麼音信。現在突然卻給她寫信回來?
“行,知道了。你們先護送林管家進去。”韓健指了指大門方向,說道。
因爲燈籠的光線太昏暗,外面又下着大雪,韓健也沒法在這種環境下看清楚信上的文字,便讓人先送林小夙進去,而他則留在東王府的知客廳裡,看清楚信上內容。
“少公子……”
東王府的知客,其實也是侍衛,見到韓健進門,本來幾個人正在烤火,都起身行禮。
“你們先坐着,我只是坐下歇歇腳,一會便進去。”韓健道。
幾個人都有些不太自然,畢竟主子坐在知客廳,而他們還“無所事事”,就好像瀆職一般。
但韓健好像絲毫不在乎,拿着信在看。
信上的內容也很簡單,柯瞿兒說她已經找到師傅,說是要做“大事”,做完可以再見面云云。至於什麼事,柯瞿兒便沒提,到最後連句問候的話都沒有,讓韓健頗感失望。這哪裡是小情人離開之後思念寫的情信,根本就是封普通信件。
韓健看完,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好在知道柯瞿兒平安無事,內心多了幾分溫暖。
一隻飛鳥,本來是無牽無掛,在江湖上行走做什麼事都可以率性而爲,現在卻有牽掛寫信。在韓健看來,只要柯瞿兒報了平安,比什麼都重要。
看看落款,是將近一個月前的,至於地點卻沒法查。這時候沒有郵戳,通常是沒有發信地址的,而官家的信都是找信使傳遞,至於這種私人信函,是找公家郵差,郵差能把信發到就不錯了,至於從哪發的,他們收了銀子走了一路,也沒法確定。
“少公子,柳小姐在外等候。”韓健看完信,侍衛進來通報道。
“讓她進來,你們幾個,先出去巡邏一下,一會再回來。”韓健對知客廳的幾名侍衛道。
幾個侍衛不是笨人,韓健這麼說,就是讓他們暫時先避開一下,讓他和來客說話。
大西柳雖然在外人眼中是秘密,但在韓健這些貼身侍衛眼中並非機密,不過他們也並不知大西柳的確切身份,而姓氏上,也只是衆口所傳姓柳。而本身大西柳是姓西柳的,這個姓氏,在西涼人中屬於大姓。
大西柳一身裘皮大氅進來,全身大氅上都是雪,進屋來,在韓健面前她不能穿的這麼嚴實,這也是對主人的不敬,她只能自己解開大氅放在門邊,纔過來跟韓健行禮。
“掛在上面便可,沒那麼拘禮。”韓健道。
大西柳微微點頭,轉身又把大氅撿起來,掛好了,纔過來跟韓健說話。
“喝杯茶暖暖身子。”韓健倒了杯茶,給大西柳遞過去。
韓健親自奉茶,大西柳有些不敢接,但她也知道韓健脾氣,沒什麼可拘禮的。
她接過茶,在受傷捧着,也感覺到溫暖一些。
“什麼事?”韓健把椅子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坐下問道。
“少主讓奴婢調查之事,已經有着落。”大西柳道,“這次洛陽軍和北王大軍同時南下,確實是因南王和西王都曾秘密上表過朝廷,似乎有何秘密協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