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代即便在都城洛陽之外,也到處都是沒開發的荒山野嶺。瞧不見有田地和村莊,就沒個落腳的地方,而雨勢仍舊不減。好在走了一段路,韓健遠遠的看到有一所屋舍矗立。
韓健跳下馬,牽着馬到屋舍之外,才發現是一座廢棄的土地廟。中原各地百姓都有祭祀土地公土地婆的習俗,基本有人的地方就有土地廟。
韓健顧不上其它,牽馬進去,土地廟也沒有院子,門板禁閉,韓健推開門,一股濃重黴味撲鼻而來。裡面地方也不寬敞,空蕩蕩的有幾隻老鼠在到處跑,楊蓯兒小心翼翼跟在後面,一同進來。
土地廟年久失修,頭頂很多地方瓦片都已破損,能看的到天空,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韓健難得找了塊不太漏雨的地方一坐,長長舒口氣。
“這地方怎麼落腳?”楊蓯兒一臉爲難看着正在脫靴子的韓健,“你做什麼?”
“馬靴裡全是水,再不倒出來,腳都泡爛了。”韓健拎着靴子,瞅了楊蓯兒一眼,“還等什麼,不趕緊坐?難道要我出去給你修修屋頂你再坐?”
楊蓯兒聽這話中帶着一股輕蔑語氣,便瞪了韓健一眼,她不想席地而坐,便將披風解下來鋪在一片溼草堆上,人也坐下來,卻很拘謹。
“別怕,我是正經人,不會佔你便宜。”韓健一邊說着,還一邊脫衣服,令楊蓯兒直皺眉頭。
“作何要脫衣?”
“瞧你這話問的,溼衣服穿在身上你不難受?脫下來擰擰水,乾的快!”
楊蓯兒質問道:“你就不怕刺客再來?”
“刺客?呵呵,早跑的沒影了,再者,就算來了,穿着一身溼衣服反而是累贅,你看這樣多輕快?”韓健只着一身白色中單,還向楊蓯兒展示了一下。楊蓯兒馬上別過頭不看他。
兩人沉默了一會,楊蓯兒“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韓健道:“你看,都生病了。”
楊蓯兒再瞪韓健一眼,心中很惱火,她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勢下於荒山野嶺跟這人獨處。楊蓯兒問道:“帶火摺子沒?”
“想烤火?”韓健撇撇嘴,“沒戲,火摺子就算能打着,沒幹柴,哪來烈火?”
楊蓯兒聽他說什麼“乾柴烈火”的,真想揍他一頓。在初認識韓健時,她還覺得此人是個正人君子,有膽有謀,但自從昨晚知道韓健真實身份後,就怎麼看他都不順眼。
楊蓯兒心中覺得晦氣,又希望老天趕緊結束這場雨,她好能出去找回洛陽城的路。
韓健坐在那,身上一陣冰冷,他再看看楊蓯兒,此時楊蓯兒穿着一身的溼衣服,雙臂環背似乎更冷。韓健起身道:“唉,這鬼天氣,還是想辦法生火取取暖。”
“你也說了,到哪去找……柴草?”
楊蓯兒看韓健一眼,似乎也很希望能生起火。
“外面沒有,但周圍不都是?”韓健一笑,“一看你就沒露宿荒野的經驗,這種地方,雖然平日裡沒人來,但偶爾趕路或者打獵的也會來借宿一宿,四下找找,應該有柴火。”
楊蓯兒不是很明白韓健說的,但她似乎又覺得這話有道理。但她實在太冷,坐下了就不想起身,便看着韓健在土地廟裡四下劃拉柴草。
本來就這麼個破廟,一目瞭然,也沒什麼東西,但韓健一規整,卻規整出一小堆的柴草。
“過來幫幫忙,草有些溼,不好點。”韓健拿着火摺子一邊生火一邊道,“算了,指望不上你。”
楊蓯兒生氣地冷哼一聲,頭看着門外,再過一會轉過頭的時候,韓健已經把火生了起來,火苗還挺旺盛。
“怎麼弄的?”楊蓯兒看着那升騰的火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韓健一笑道:“都說你沒經驗,既然有獵人來借宿,肯定會帶來桐油,我在角落找到一小木罐。來,別客氣了,一起抱個團娶個暖。”
楊蓯兒聽到什麼“抱團取暖”的話,又輕輕皺眉,這些話都是她不曾在別處聽到過的。不過她也不會客氣,現在她凍的嘴脣發紫,那火堆對她來說有足夠的吸引力來放下架子。
但她站起身,走了兩步後,又停了下來,一臉驚恐指了指韓健腳底下。
“怎麼了?”韓健低下頭一瞧,一笑,伸手便將某條不開眼的蛇給捉了,“這裡有老鼠,有幾條蛇有什麼驚奇?正愁肚子餓沒開胃的呢。來,坐。”
楊蓯兒把披風挪過來,心有餘悸地在火堆前坐下,韓健卻在那用佩劍切開蛇身,剝蛇皮,悠哉悠哉的模樣。
“你好像很有經驗。”坐在火堆前,楊蓯兒便也不覺得那麼冷,一邊往柴火堆里加塊柴,隨口說了一句。
“先放乾的,不然會冒煙,嗆人。那些溼柴在火堆旁放一會就會幹。”韓健先說了一句,補充道,“我和兩個老朋友以前經常幹這個,熟能生巧……不說這個,你怎麼也來追刺客?先前都沒看到你。”
韓健把蛇皮剝完,找跟木棍,把蛇身串上去,放在火上烤。
“你們東王府護駕,我們南王府也要護,我們在你側面,你哪有工夫瞧?見你追那女刺客,我也追上來,只是沒你追的快。”
“哦。”韓健突然嘆口氣,“也不知道這些刺客到底是什麼人,來勢洶洶,提前竟一點風聲都沒露出。看來這次刺客的事,有不少人要倒黴。”
“嗯。”楊蓯兒點了下頭。她知道,這次刺客事件,突顯了宮廷侍衛及護衛所應變能力不足,很多人會因此而被革職問罪。
“你要不要脫下衣服放火上烤烤?”韓健問道。
“不用。”楊蓯兒說着還把衣服緊了緊。
“你就是太拘謹,你看這麼個偏僻地方,多安全,我又是個正人君子……”
楊蓯兒聽韓健說這些,不由白他一眼,卻又緩過來那股怨氣,道:“先前你提劍劈箭那一下,倒是很英勇,若非你及時救駕,後果不堪設想。”
“那當然,我從小就練的這個,這叫臺上一分鐘……臺上一眨眼,臺下十年功。練功千日用在一時。”
楊蓯兒聽韓健總是拿一些她聞所未聞的話來引用,說的還煞有介事一樣,道:“平日裡你會用心練劍?”
“雖然我姨娘多,管束多,卻不代表我不能練劍。大丈夫志存高遠,怎能落書袋子裡去……”
兩人本來就沒什麼深仇大恨,韓健嘴皮子也利索,說話又不拘成法,他也不愛拘謹着說話,言語間也就恣意了一些。如此,令楊蓯兒有一股輕鬆之感。
到後面,兩人像老友一樣,聊了不少,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韓健在說。
“烤好了。嚐嚐。”韓健把烤好的蛇從火上取下來,用佩劍斬爲兩截,遞一半給楊蓯兒,“墊墊肚子,怕是天黑前不會有東西吃。”
楊蓯兒看那烤好的蛇肉,蜷縮在一起幹皺巴巴的,她很難想象這東西可以入口。但礙於情面,她還是接過去,但沒動嘴。韓健卻用牙撕咬着,看起來很費力的模樣,吃的倒是挺香。
“嫌棄就不用吃了,沒人逼你。”韓健道。
韓健這麼一說,楊蓯兒便咬咬牙,張開細脣露出貝齒輕咬一口,卻咬不動。她這才知道烤蛇肉有多硬。
“蛇筋很難咬動,用點力氣。”韓健提醒。
楊蓯兒用力咬下去,這才咬下來一塊,嚼了嚼,感覺好像有點怪味。再吃兩口,便也覺得味道還可以。
“如此山珍,以後你想吃也吃不到。”韓健吃完,拍拍手,到窗口往外看了看,道:“雨小了,一會也該找路回去,到晚上這裡有野獸出沒,不怎麼安全。”
韓健回去坐下,楊蓯兒也把蛇肉吃完。兩個人又對坐着,楊蓯兒不再言語,令韓健感覺到有些沉悶。
“帶無絃琴了沒?”韓健突然問。
楊蓯兒搖搖頭,順帶瞪了韓健一眼,似在怪責他昨日宮廷賜宴上借琴的事。
“可惜了,我也沒帶,本來還想教你怎麼吹奏呢。”韓健說了一句,突然正色道,“聽說你也是愛琴之人,有個問題,不知道你能不能答上來。”
“什麼問題?”楊蓯兒聽到是“琴”的事,還是被吸引。
“聽說前朝的何聞子,是琴藝大家,彈琴的水平是曠古絕今。”
“你要問什麼?”楊蓯兒微微皺眉,韓健說的都是樂界公認的事實。
韓健把右手食指伸出來,問道:“那何聞子爲何不用這根手指彈琴?”
韓健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問出問題以後,楊蓯兒直接頷首思索着,輕言道:“何聞子琴藝高絕,從來不用右手食指彈琴?此事倒是從無傳聞,你從哪得悉?”
“楊小姐,好像是我問你的。”
楊蓯兒再想了想,搖搖頭道:“不知道。爲什麼?”
韓健臉上露出得逞的詭詐一笑道:“因爲這根手指是我的,何聞子早生了二百年,怎麼會拿我的手指頭來彈琴?”
儘管楊蓯兒想過各種答案,卻也沒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無恥”,但她還是“噗哧!”一聲笑出來,她馬上用手掩口,然後很快恢復了鎮定自若的狀態。
“笑笑就好了,整天板着張臉,美人也會難看。”韓健再起身,到窗前一看,便回來穿衣服,“雨停了,要緊趕路。”
楊蓯兒突然覺得在這個男人面前很無力,好像被耍的團團轉,但出奇的是她心中沒有憤怒,反而升起相聚時短的略微惋惜。
等二人牽着馬從土地廟裡出來,外面的雨並未完全停,卻也不礙事。兩人正要上路,卻見山包下面不遠處便是一條山路,只是他們來時未發覺。此時山路上有兩輛馬車在行進。
“車轍印很深,馬車上有很沉的東西。”韓健眺望了一眼道。
“是什麼?”
“不會是石頭,也不會是人,很可能是金銀珠寶。”韓健正說着,後面一輛馬車停了下來,而前面馬車的車窗探個頭出來,似乎在打量後面馬車的情況。
分明是個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