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健見到法亦,先是溫存一番,在法亦走後韓健身邊並無女眷,只有宋素卿運送糧草時曾在韓健的寢帳中留宿,別的時候韓健也只能是獨守空帳,此時正是大軍即將回洛陽的時候,韓健也無必要時刻去注意兵馬調度和敵情。
等一切都平息之後,韓健也無意回中軍大帳,而是直接問法亦這兩月來的詳細情況。法亦將洛陽之事大致稟告,之前韓鬆氏之所以能大權獨攬,除了韓鬆氏作爲洛陽軍政體系原本的當家人,還因爲朝廷勢力的妥協,其中就包括了韓健委命的首輔大臣寧原。
寧原故意放權不干涉韓鬆氏對朝廷勢力打壓,等於是借韓鬆氏之手將他的政敵打垮,韓鬆氏在這次對朝廷勢力以及對楊瑞的肅清,令朝廷原本忠於皇室的勢力近乎被連根拔除,有許多家族被抄家,而這些都是在韓健之前不知情的情況所爲。
“也難怪瑞兒她需要通過旁人的奏本來將事情告知,原來二孃所爲的確太過極端,竟能令洛陽在我離開後遭遇如此大的清洗。”韓健聽完之後有些感慨,然後看着法亦問道,“那亦兒你回到京師,瑞兒她可有曾見你?”
法亦搖了搖頭,面色有些無奈。韓健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算韓鬆氏所爲並非是經過他的授意,但在楊瑞心中也怪責到他的身上,誰讓韓鬆氏名義上做這些就是爲了韓健的帝位能更加穩固?以至於法亦在遵照韓健旨意將洛陽事件平息後,韓鬆氏也僅僅是在東王府內禁足,而沒有更過分的懲戒。
韓健感覺這應是韓鬆氏覺得他太過於“仁慈”,要通過非常的手段來幫助他平定後方。眼下江北連豫州都歸了朝廷,四王府已經成爲過往,現在連鮮卑人也兵敗北逃。北朝的戰亂已經基本要平息。一朝天子一朝臣,韓鬆氏是不想韓健被感情所纏繞,知道韓健下不去狠心針對楊瑞。乾脆幫韓健做了韓健狠不下心去爲之事。
在這點上,韓健還真不知道怎麼去怪責韓鬆氏。
法亦歸來。韓健登時也覺得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有什麼事可以有知心人商談,法亦雖然平日裡少言寡語,但她在韓健面前還是知無不言。到晚上犒賞三軍時,法亦第一次以女裝呈現在將士面前,很多中上層的將領這才知道原來曾經在平息地方叛亂中立下功勞赫赫有名的法將軍,竟然是皇妃。
法亦沒有在慶功宴上留多久,本來在軍旅中就不得飲酒。法亦還是早些回去休息,韓綺兒倒是大大咧咧不停以茶代酒去敬那些將領。在這次與鮮卑人的大戰中,韓綺兒基本沒立下什麼功勞,連同她的那些兄弟回去之後也不會得到太大的重用,她想的是既然當個有名無實的郡主,還不如跟這些將領打好關係,說不定能爲日後帶來方便。
兩日後,大軍回撤往北川城的方向。到此時北方的戰事尚未徹底結束,蘇廷夏所部仍舊在草原未歸,林詹所部則在打掃戰場負責安置邊關鮮卑投靠的部族。在這一戰中除了林詹所部以及蘇廷夏所部大放光芒。韓健御駕親征的中軍也僅在糧道保障上作出一些事,北川一戰以及火燒康州,也都是韓健所爲。雖然韓健的中軍並未與鮮卑的主力兵馬交鋒,卻是這次戰事扭轉局勢的關鍵。
四日後,大軍撤到尚州。此時尚州作爲糧草的大本營,仍舊負責北方將士的糧草物資調運,宋素卿作爲糧草調度負責人也一直留守在尚州城內。大軍在尚州城內臨時駐紮,而北方各地的州府已經派人前來“勞軍”,不但送來一些糧食和物資,還派人前來向韓健上賀表爲韓健這位新皇歌功頌德。
韓健剛登基時所有人都覺得他的皇位做不長久,北有鮮卑壓境。南有豫州之患未除,江南還有南齊一朝虎視眈眈。這才半年時間。朝廷的隱患則被一一剪除,連洛陽一些舊派的老臣也在韓鬆氏的肅清之下被清理的七七八八。韓健的皇位已經非常穩固。原本曾支持林恪來與東王府爲敵的黃河以北郡縣州府的地方官和將領,此時都忙不迭來巴結韓健免得被事後清算。
兵馬在尚州駐紮數日內,北方仍舊有零星戰事爆發,渤海人眼見連鮮卑人都敗給魏朝軍隊,已經無力再通過盟友鮮卑人的相助回故土,一些渤海國內遷的部族聯合起來想造反,也都爲地方所輕易彈壓。至於北關以北的鮮卑兵馬已經逐漸銷聲匿跡,鮮卑人在經歷了這場慘敗之後短時期內已無力再與中原王朝一戰。
十一月初六,北征半年之久的韓健終於回到洛陽。當天中午韓健進城之時,寧原已經召集百官前往洛陽北城門外迎候,韓健從馬匹上下來,百官皆都跪拜。韓健下馬上前,讓人宣讀了詔書,將此次北征鮮卑中功勳人員作出安排。林詹以主帥身份晉升爲護國將軍,靖國公。而蘇廷夏則以遷關悅侯,龍威將軍。其他有功將領各有頒賞。
聖旨宣讀之後,韓健沒有登上鑾駕,而是親自騎馬進城。從洛陽北城門到皇宮一道百姓雲集,萬人空巷,百姓得知鮮卑蠻夷敗北而逃,將士得勝歸來,皆都出門相迎。而韓健則以君王的身份出現在百姓面前。
抵達皇宮,韓健沒有召集百官商談國家大事,而是直接往皇宮內苑的方向而去。在韓健登基後,韓健讓楊瑞一直可以住在原本的寢宮之中照顧女兒,但在韓鬆氏發動對舊派朝臣的清洗之後,將楊瑞趕出了皇宮內苑,而是住在原本的冷宮偏殿內。原本的太子楊曦更是被挪到皇宮外一處不大的官邸居住,就算之後法亦回洛陽將韓鬆氏的肅清所中止,但之後楊瑞仍舊沒有搬回原來的寢殿,是她自己執意堅持如此。
韓健進宮後便往偏殿去,到了冷清的偏殿外,別說是宮廷侍衛。就連宮女和太監都不見人影。到了偏殿樹葉滿地無人清掃,顯得很荒涼,卉兒則在裡面架起爐竈在生火煮藥。詳問才知道原來是因爲天涼楊瑞和小公主皆都生病,而宮裡的太醫之前都被趕出宮闈。沒人治病,卉兒只能是讓相熟出宮採辦的小太監抓藥回來自己煮。
“胡鬧!”韓健怒從心起,就算韓鬆氏對楊瑞看不過眼,但怎麼說楊瑞的女兒也是他的骨肉,韓鬆氏這是明擺着要母女一同趕盡殺絕。就算韓鬆氏還顧念與韓健的親情沒有痛下殺手,但這跟下了殺手沒什麼區別,因爲連原本宮中的奶孃都被趕出宮闈,小公主纔不過一歲大。還需要餵養,在宮裡奶孃皆都出宮後,乾脆是由楊瑞親自來餵奶。雖然楊瑞曾在遜位之前有過,但那是楊瑞想給女兒一點母親的關愛,眼下楊瑞卻好像失勢嬪妃一樣徹底被冷落。韓健也明白爲何楊瑞會對他不理不睬甚至連封信都不想寫給他。
韓健緊忙進到裡面,就算到了屋子裡仍舊很冷,這才知道原來皇宮的偏殿連個火盆都沒有,窗戶陳舊連窗戶紙都破損,這裡根本就是常年都無人過來的冷宮。韓健進到裡屋,卻見楊瑞正背對着門口的方向坐在牀榻上。好生侍弄着被被褥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公主,即便以她的武功很輕易便能探知韓健的到來,她仍舊不想轉身一望。
“瑞兒……”韓健開口。卻有些哽咽,他出徵半年,楊瑞也在皇宮裡吃了半年的苦,以往她是帝王沒人敢對她無禮,但她遜位之後等於是連最後的屏障都不再有,韓鬆氏要欺負她朝廷上下能爲她做主的人都沒有。她也只能像個婦人一樣在宮中照顧着女兒。
楊瑞語氣很冷漠道:“陛下,何必再來?”
一句話,卻是生分的很。韓健知道楊瑞在心中怪責他,但其實楊瑞也是在恨自己。要不是楊瑞選擇禪位,也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不但被人欺凌無從反抗,連祖宗的基業也都拱手讓給了韓健。她心中恨這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當然她更怪責韓健,覺得韓健有些“忘恩負義”,但她明知道是一股偏見,卻仍舊執拗不肯放下。
韓健沒有那麼拘泥於禮法,他進宮來也只帶了法亦和少數的侍衛,他從來都當楊瑞是自己的另一半,而沒有將她當作是失勢的帝王,他跟楊瑞成婚圖的也非魏朝的基業。韓健不由分說,上前直接將楊瑞抱起,楊瑞突然身體一輕,馬上要作出還擊,但想到眼前男人便是她女兒的父親,便下不去手,她只能任由韓健將她抱着走出門口。
“去哪裡?”楊瑞的臉顯得很憔悴,顯然這些日子她不但生病,連生活也很困難。宮裡都沒人敢照顧她和小公主,只能靠卉兒來照顧,而卉兒也不過是個小宮女,哪裡有本事能照顧的了楊瑞母女?
韓健不回答,對門口的法亦擺擺手,法亦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進去將小公主也抱出來。
韓健抱着楊瑞直接回到原來楊瑞的寢宮,卻見寢宮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裡面狼藉一片好像被人打砸過,連牀榻都已經是一堆爛木頭,整個後宮都是如此,就好像被亂軍洗劫過。韓健實在想不到他離開這半年韓鬆氏都鬧了些什麼,整個皇宮都不當是自己家的,非要拆了重新建一座皇宮不可?
“哼!”楊瑞在韓健懷中冷哼一聲,好像很不屑。
韓健道:“馬上收拾宮闈,半個時辰內,將裡面所有擺設恢復原樣!”
“喏!”後面一大羣的小太監早就嚇的六魂無主,聽到韓健的話緊忙開始奔走起來,就算裡面的擺設已經被損壞,可還是能從別的宮殿中搬過來一些,被褥什麼的就比較複雜,因爲韓鬆氏對皇宮的清洗,楊瑞一朝的宮人留下來的也不多,宮裡的職司衙門都被撤除,連御膳房都不設,剩下的宮女和太監要吃喝都要自理,內庫裡原本爲君王和嬪妃所準備的衣物和被褥也都被清洗一空,要臨時籌備不易。
“還不放我下來?”楊瑞有些惱怒道。
韓健這才鬆開手放開楊瑞,楊瑞勉強立穩,卻是凍的有些哆嗦。連她原本的宮裝都被人拿走,只有一身不太厚的衣服,韓健心中覺得自責,卻也無可奈何,心中也大概理解了楊瑞爲何要恨他。好在小太監辦事也算牢靠,才過了一刻,屋子裡已經大致收拾好,連窗戶都換過,牀搬來,而被褥則是用原來楊瑞在偏殿中蓋的那些。韓健先扶楊瑞進內,將小公主擺放進原本的搖籃中,小公主半天以來的哭喊才終於停止。
韓健馬上讓人去將原本內庫職司的負責人叫來,同時讓寧原和戶部的人進宮,皇宮的一切都要恢復到他出徵之前的模樣。不多時,太醫重新被請進宮來爲楊瑞和小公主把脈診治,連一些宮裡常駐的小太監和宮女,韓健也讓人將其找回來。
楊瑞坐在搖籃邊的椅子上一直照看着女兒,對韓健不理不睬。韓健卻是好像生氣一樣立在一旁,每有人奉命而來都會被韓健訓斥一頓。韓健現在爲君王,而且是剛以武力平定北方趕走蠻夷,正是氣勢最盛的時候,誰人進來見到韓健都是戰戰兢兢生怕掉了腦袋。而韓健這次也實在沒有客氣,韓健是無法把韓鬆氏怎麼樣,但替韓鬆氏爲虎作倀的人,要麼被韓健革職拿問,要麼被幹脆拉出去砍了腦袋。
韓健還是覺得不解氣,他不在連他身邊的人都敢欺辱,這是分明將他不放在眼裡。韓健正準備多殺幾個令自己心安,同時也讓楊瑞消消氣的時候,有侍衛進來傳報,說是韓昭氏在皇宮內苑之外求見。
韓昭氏作爲副帥一直在關中協同韓崔氏領兵,在與鮮卑人一戰的反攻之中,韓崔氏和韓昭氏並未領兵往西涼舊地,而是留守西都,戰事平息後韓崔氏仍舊留在西都,而韓昭氏則回洛陽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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