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健當夜還是在宮中留宿,只是沒有與楊瑞同榻而眠。楊瑞母女睡在榻上,而韓健則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對付了一宿,到半夜時韓健幾次醒來,都覺得楊瑞好像是沒有睡着,他也沒去打破二人之間這種很僵持的關係,直到快黎明時,韓健才起身準備出宮,卉兒睡的還有些朦朦朧朧過來給韓健整理衣衫。
“不用了。”韓健原本就是和衣而睡,身上的衣服不用太多整理,他指了指牀榻的方向道,“好好照顧好陛下和公主……”不留神之間,還是在卉兒面前稱呼楊瑞爲“陛下”。
卉兒也未察覺有異,只是很乖巧點頭,韓健在她面頰上抹了一下,他能看得出這小妮子心中也對他有不捨,但他跟楊瑞的關係還沒有冰釋前嫌,就這麼跟卉兒發生什麼的話就是在爲楊瑞傷口上撒鹽了。
韓健連夜出宮,到宮門前覺得有些陰冷,畢竟已是寒冬,加上早晨風有些大,他想了想東王府裡的女眷,還是加緊了趕路。
回到東王府時,府門口仍舊掛着紅燈籠,府裡的侍衛倒仍舊是精神抖擻,可還有兩名負責出來探聽消息的婢女卻是躲在門廊的角落裡,蓋着很厚的衣衫瑟瑟發抖打瞌睡。顯然昨日整個東王府都在準備迎接韓健回來,可韓健卻滯留在宮中,連派韓昭氏進宮去催促韓健也沒有出宮的打算。而入夜後顯然不能一夜都在外等候,只能是留下兩名婢女在門口等候消息。
韓健進府,兩名婢女都居然在打瞌睡中沒察覺,韓健也沒驚擾到她們的美夢,韓健徑直往府院內行去。一別大半年,京城東王府裡的院落他還是很熟悉。不過因爲天還沒亮。整個院子顯得很冷清,往內走了幾步,便聽到有兵器破風“唰唰唰”的聲音。好像是有什麼人在擺弄兵刃,韓健不由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穿過一道院子,便見到柯瞿兒正早起在旁若無人的練劍。
但很快柯瞿兒察覺到氣息的臨近,等她轉過頭見到是韓健,好像很氣惱將劍往地上一丟,快步要往院子裡行去,卻被韓健加緊幾步攔了下來。柯瞿兒背對着韓健,好像在耍小女兒家脾氣一樣,就是對韓健不理不睬。但她臉上卻流着委屈的淚水,顯然在這半年多時間裡,她雖然住在東王府內,卻還是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
“這不回來了?”韓健從後攬着柯瞿兒的身子,柯瞿兒畢竟不是楊瑞,就算對韓健心中有責怪,還是難掩對韓健的依戀,慢慢把身子靠向韓健懷中。
韓健攜着柯瞿兒的手一起到正院的正廳內,此時正廳仍舊亮着燈火,不過裡面卻只有一個人。正是昨夜進宮催韓健出宮的楊蓯兒。楊蓯兒打着哈欠好像在看書,聽到腳步聲擡起頭來,臉上帶着喜悅走過來。
“沒睡?”韓健問了一句。此時楊蓯兒也發覺了韓健身後跟進來的柯瞿兒,對她點點頭當是打過招呼。
楊蓯兒道:“二更天時候便回去睡了,只是睡不踏實,把曦兒照顧好了,臣妾便過來等等看,要是陛下回來無人照應的話總歸是不好。”
韓健笑道:“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好,這稱呼聽來不太習慣。”
楊蓯兒俏皮笑道:“看來相公還是沒有帝王的架子。欣兒妹妹還有小夙都剛誕下孩兒,眼下都由奶孃照看着,相公不過去看看?”
韓健點頭道:“蓯兒你引路。”
楊蓯兒這才把書放下。親自拿起燈籠爲韓健引路,一路到了內院裡。卻見一個不大的屋子裡已經熄了燈,韓健走過去裡面暖薰薰的。兩個奶孃負責夜裡照應着。因爲韓健在兩個兒子出生後都沒有回來,奶孃也是剛請的,兩個奶孃根本也不認得韓健,但見男人進到屋子裡,她們還有些衣衫不整顯得有些驚惶,卻是趕進收拾,對楊蓯兒行禮道:“皇妃安好。”
楊蓯兒擺擺手道:“不用多禮了,陛下回朝,過來看看兩位皇子,你們辛苦了。”
兩個奶孃這才知道跟楊蓯兒一起進來的是大魏朝剛從北方得勝歸來的皇帝,卻是忙不迭要下跪,楊蓯兒卻道:“照顧好兩位皇子,其餘事不用你們多管。”
兩位奶孃這才站起身重新去照看兩位皇子,韓健在旁邊微微一笑,低聲道:“許多日子不見,蓯兒你卻有一家主母的風範了。”
楊蓯兒抿嘴一笑道:“相公莫取笑,原本也不用我的,可二孃閉門不出,欣兒妹妹又剛生產不能下地,這才讓我出來主持一家人的生活,可妾身哪裡有經驗啊,只能是摸索着來了。相公,快看,這是小夙妹妹誕下的孩子,這是欣兒妹妹的,哥哥年長四個月。”
楊蓯兒在搖籃前看着兩個皇子,韓健跟着走上前,原本一起來的柯瞿兒倒是停在一邊不往裡走,柯瞿兒心中還是有些介懷。韓健沒理會柯瞿兒,見過兩個兒子,都很健康,身爲皇子被照料的也是很好,一個正在熟睡着,而另一個則剛吃完奶,正瞪大眼看着韓健,好像在奇怪這個陌生的傢伙從哪裡來的。
“你說欣兒不能下地,怎回事?”韓健突然看着楊蓯兒問道。
楊蓯兒輕輕一嘆,道:“欣兒妹妹誕子時難產,這纔剛一個多月,身子還是有些虛弱,整個府中都很緊張着,難得是相公回來,多過去陪陪她吧,這些日子她都在數着日子等相公回來,昨日硬撐着也要過來一起等相公,只是相公留在宮中未回,到二更天散了的時候才送她回去。”
韓健心中抱着很大的歉疚,之前他在北方與鮮卑人作戰,家裡爲了令他放心,只是告訴他母子平安,居然連楊蓯兒難產這樣的事都沒告訴他。可惜昨日他也不知,在宮裡幹陪着楊瑞,到第二天才回府,這不知道要讓顧欣兒心中要多多少的委屈。自從顧唯潘從朝堂上不告而退後,顧欣兒心中還是有很多難過的,韓健臨出征之前就察覺到顧欣兒滿懷心事。可能難產也跟她想的太多有關吧。
韓健點頭道:“畢竟是頭胎,以後會好起來。”
說着還是不想在照顧嬰兒的房間裡留太久。而是想去看看顧欣兒和林小夙。楊蓯兒對兩個奶孃交待一下,隨即與韓健出門來,柯瞿兒立在門口有些悵然若失,剛纔韓健在裡面看自己的孩子,那畢竟不是柯瞿兒的孩子,而柯瞿兒還是少女心性雖然有些事不在乎,但對於自己在府中被冷遇的事還是耿耿於懷的。
“你師傅而今還是沒有下落?”韓健隨口問道。
柯瞿兒有些氣鼓鼓搖搖頭,韓健道:“這半年以來。我也在派人找她,可還是不明下落。你先安心便是。”
柯瞿兒沒說什麼,韓健這才牽起她的手跟着楊蓯兒往顧欣兒小院方向而去,此時天已經開始矇矇亮,韓健到了顧欣兒的院落裡,院子裡卻有個身影好像在收拾着什麼東西。韓健進院恰好與她對望,不是別人,正是韓健從南齊帶回來的小荷,小荷作爲顧欣兒院子裡的婢女也是負責照顧顧欣兒和雯兒的起居。
“大哥!”小荷沒有楊蓯兒那樣的矜持,想念便是想念。雖然知道稱呼韓健爲大哥不是很合適,但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見到之後乾脆直接撲到韓健懷中。
韓健也無責怪之意。任由她抱了一會,這時候屋子裡也亮起了燈,雖然小荷這一聲並不是很響,但想來屋子裡的兩個女人也睡的不是很踏實,聽到聲音便起來。很快,門打開,雯兒攙扶着走路都很困難的顧欣兒出現在門口。
韓健趕進上前扶着顧欣兒,顧欣兒面色很蒼白,整個人憔悴不堪。臉上帶着委屈和思念的淚水,韓健將她抱起。一起進到屋子裡,卻只有雯兒一人跟在身後一起過來。楊蓯兒等女則留在院子裡等候。
韓健在牀前不斷哄着啜泣不止的顧欣兒,安慰許久顧欣兒才稍微好轉了一些,韓健這才知道昨日顧欣兒回來之後也是在等着隨時往正院去見韓健。在韓健相哄之下,顧欣兒很快睡着,睡的很踏實就好像個嬰孩一般,韓健陪在旁邊一會,才起身往門口走,雯兒卻也拉着韓健的手不放。
韓健看着撅嘴的雯兒,以往雯兒露出這般的表情就是要求歡了,可是眼下韓健剛回府,這麼多女人在眼前,他哪有心思?韓健彈了下雯兒的額頭,道:“還不出去通知郡王妃?”
雯兒不滿道:‘啊,又讓我去?不能讓小荷去?少主,她現在纔是小丫頭呢,雯兒不是。”
韓健無奈一嘆,也是自小便在一起,以往雯兒還聽話乖巧,可能也是他寵的太厲害,雯兒是絕對不會吃什麼虧的那種女孩子,這才見到韓健便已經開始耍小性子。被韓健一瞪,雯兒登時感覺氣勢弱了,低着頭先一步出門,卻是快步往西院方向去,那邊也是韓健的姨娘們居住的院落。
等韓健從屋子裡出來,卻是林小夙已經得知消息過來。林小夙不像顧欣兒那麼孱弱,加上她已經是四個月大孩子的母親,身體已經恢復,更重要的是林小夙沒有平常女兒家那麼多扭扭捏捏和纏綿悱惻的習慣,想是想,但過來一見臉上不掩相思重逢的喜悅,也沒有那麼多摟摟抱抱。也許在林小夙心中,那些場面工夫反而會讓她覺得不可接受。
最後過來的卻是法亦,因爲一路與韓健相伴,法亦更不會覺得有什麼相思之心。一家人到了正廳,除了顧欣兒身體不適之外都還挺安好,很快除了韓鬆氏之外的其餘姨娘也出現在韓健面前,都是上前噓寒問暖,到太陽快升起時,昨夜還在忙着辦理北方軍需調度的宋素卿纔回來,到此時,一家纔算終於聚齊。
“陛下回來就好,以後一家人在一起,不用再分開。”韓健的六娘韓徐氏最是開心,平日裡她話也很多,這次見到韓健她便好像一家之長一般,但其實整個府裡的事在韓鬆氏撒手不管後都是由楊蓯兒在負責。
韓崔氏因爲還在關中領兵督戰沒有回來,韓昭氏卻面帶憂色道:“陛下應該過去見見郡王妃纔是。”
“連九娘也這麼拘禮,什麼陛下,不過是個空名的頭銜,還是稱呼我健兒便是。”韓健道,“二孃那邊我回頭自會去說,但眼下不是時候,還是先讓她冷靜一下吧。”
韓昭氏沒有再多言,在韓健歸來這種時候總說韓鬆氏的事反而會引起場面上的不悅,她這一開口整個屋子裡的女人都閉口不言。
一家人一同吃過早飯,這也是一頓家宴,最後韓健讓自己的姨娘們回房,連身邊的女眷也不能一一去照顧。他回朝之後還有很多事等着他去處理,還不到他兒女情長的時候。
“相公這就要走了?”楊蓯兒安排婢女們將飯桌收拾好,一副女主人的形象,回過頭也有些不捨道。
韓健笑道:“等晚些時候吧。”
楊蓯兒面帶嫵媚白了韓健一眼,以往楊蓯兒也會有悶悶不樂,主要是爲南王府的事,現在豫州的問題已經徹底解決,雖然最後是韓健用武力征服了豫州,但怎麼說最後都是相安無事,在之前一段時間裡,楊蓯兒的母親還有一家老小也遷到了洛陽與楊洛川住在一起,雖然有被押爲人質的意思,但楊蓯兒卻知道韓健心中向着她,只要丈夫和孃家人沒有太大沖突,對她而言就可以放開心結。
“睡說那個了,早些回來,欣兒妹妹睡醒之後見不到你,應該會很失落的。”楊蓯兒面色羞紅道。
韓健繼續笑道:“我說什麼了?還不是你多想?也難得有蓯兒你出來主持一家人的生活,回來之後也該是時候犒勞一下我們東王府的大功臣,回頭就要冊封皇后,冊封你爲皇后如何?”
楊蓯兒急道:“說什麼呀,這種話被別的姐妹聽到,妾身還怎麼立處?”
韓健卻是笑了笑,與楊蓯兒告辭而去,楊蓯兒畢竟是他長子的母親,又是他第一個迎娶的女人,封他爲後也沒什麼,只是想到顧欣兒心中的苦楚,韓健還是有些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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