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四兀自罵罵咧咧:“我管他是誰的爹!媽的,老東西,真是晦氣!我呸!”一口濃痰吐在老頭子身上。陳華遙常年在外,以前闖下的名聲早就淡了,加上人們忘性大,很多人不認得他。
老頭子年老體衰,早已過了血性的年紀,不敢繼續爭執,灰白着臉,慢慢拾起西紅柿和白花腩,仍是記掛着要給兒子做一頓好吃的飯菜,在衆攤販的鬨笑聲中跌跌撞撞走出市場。
回到家裡,藏了一肚子火氣,食物往廚房一扔,悶悶不樂的返回房間。陳華遙見他氣色不好,忙追上去問道:“爸,怎麼了?”
老頭子不願兒子惹是生非,伸腿往牀上一躺,甕聲甕氣地說:“沒什麼,走路時磕了一下,你去廚房把牛腩給切了,我歇會。”
陳華遙心思敏銳,發現父親左臉一塊紅印,衣裳沾着土,腰間還有一處灰撲撲的腳印,忙說:“爸,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你少問那麼多,快去廚房幹活!”
陳華遙無奈,只好退出房間,左思右想,只覺疑慮重重。
這時鄰居王世強敲門,陳華遙把門打開。王世強劈頭就說:“小遙,你爸剛纔在市場被人打了!”
陳華遙本來好端端的臉色,當即變成青幽幽的一片,沉聲問道:“是什麼人?”
“東頭五號攤賣牛肉的,叫做劉老四!”王世強當下把當時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連旁邊出言羞辱老頭子的攤販也沒漏下。
片刻之間,陳華遙已平靜下來,笑道:“哦,這樣啊,我說怪不得老頭子氣色不對,謝謝你了強叔,回頭請你喝酒。”
“客氣什麼,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陳阿伯他沒事吧?”
“沒事,沒事。”
“啪”的一聲輕響,陳華遙捏碎了手裡的電視遙控器。
自己整天在象京耍威風,當什麼委員長,有意思麼?有樂子麼?連老頭子在家被人欺負都不知道!算什麼東西!
自己經常在象京廝混,常年不回家,從十六歲念高中開始,在象京整整八年,其中包括高三複讀的一年,只有寒暑假、節假日纔回家與父母團聚。
老頭子勤儉節約,爲家庭奔波半輩子,不就是希望兒子成器麼?在自己不在家的這段日子,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類似今天市場上的場景,想來也不在少數吧?只是老頭子卻從來沒和自己說過。
掏出電話打給雷辛,下了一道生硬的命令:“帶幾個兄弟,馬上趕到梨花鎮!我只給你二十分鐘!”
然後呆在客廳自責了十幾分鍾,這才收拾起情緒走到外面。
天邊依舊風輕雲淨,太陽正朝西落下,紅霞滿染。
趕到市場,人開始漸漸多了起來。
陳華遙不緊不慢,東逛西逛,倒揹着雙手來到五號肉攤前。
劉老四根本不認識他就是先前老東西的兒子,笑道:“老弟,想要什麼?胴骨?大排?還是牛肉?”
陳華遙微微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了劉老四一番,說道:“你這還有幾斤牛肉?”
劉四隨手拿起一塊掂量,道:“大概還有二十幾斤,算你二十二塊一斤怎麼樣?”
“好
,我全部都要,你能不能幫剁成肉末?”
豬肉剁成肉末還可以理解,這牛肉嘛……劉四遲疑道:“牛肉也要剁?”
“哦,我開早點鋪的,正要做一批牛肉包子嘗試一下。”陳華遙點了一支菸,周身散發着陰森森的味道,笑得越發詭異。
“這樣啊。”劉四恍然大悟,道:“用絞肉機成不?”
“客人抱怨說絞肉機絞出來的肉末口感不好,你要是不行,我還是找別攤去了。”
劉四想想賣掉這二十幾斤牛肉也可以收攤早點回家,費點力氣不算什麼,便點點頭道:“好,那你得等一下。”先把牛肉稱了,共是二十六斤五兩,挽起衣袖,把牛肉切作拇指頭大小均勻一塊,再用排刀噼噼啪啪剁了起來。
附近有個肉販認識陳華遙,不過陳華遙這些年外形變化甚大,一時也不敢確認,心想老陳的兒子好幾年不見影子,怎麼他剛剛捱打,兒子馬上就到?絕對是個巧合,在旁邊猶豫着,也不好上前向劉四示警。
剁肉末是個體力活,不到一會兒,劉四額頭已滲出細細汗珠。陳華遙在攤前揹着雙手觀看,還接了個電話,說:“我在市場東頭五號攤,你們都到了?嗯,帶人過來。”
不久後,劉四終於剁完二十多斤牛肉,全部用塑料袋裝好,擦掉汗水,笑道:“一共是五百八十三塊。你的早餐鋪需不需要長期供應?我可以保證供貨的。”
陳華遙打開袋子翻看,驚叫道:“怎麼這麼多水?喂,你這注水肉也太多了吧?”
劉四用抹布拭擦刀口,臉色便是一沉,說:“什麼注水肉,不要亂說,快給錢。”
“你這都是注水肉,我不要了,媽的,叫客人怎麼吃啊。”
劉四急了,見對方身材高大,也不敢像對待老頭子那麼隨便,道:“喂,你不要不識好歹!我這肉都剁了,你叫我怎麼賣?我告訴你,這肉你不要也得要!”
眼見起了爭執,周圍幾個攤販又說:“這人怎麼搞的,叫人老闆剁了肉又說不要?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劉老四,不要跟他廢話!要是人人都這樣,那我們生意以後還要不要做了?”
“要不我給你五毛錢辛苦費吧。”陳華遙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
劉四氣得笑了,說:“五毛錢?你當我傻子?五百八十三塊一分都不能少!要不然你就給我當場吃光它!媽的,好不好來開老子玩笑!”
“我就是要跟你開玩笑!”陳華遙抓起滿滿一塑料袋又大又重的牛肉碎末,啪地狠狠摔在劉四臉上。
牛肉末裹在袋子裡,仍有一小半飛散開來,肉星、水花、油花掛得劉四滿頭滿臉。
觀衆們嘩的一聲,紛紛驚叫不已,這一幕委實出乎意料。要知道劉老四性格彪悍,從前從事建材生意便是當地的一霸,轉行當起肉販之後,更是說一不二,因爲某次爭執,還鏟了一個人的攤,平時強買強賣,短斤少兩、注水肉、假鈔,又有誰敢出聲?附近十幾個小攤小販都隱隱當他是老大一般。
劉四一下猝不及防,險些絆倒,倉促間拾起圍裙擦掉臉上碎塊,手一抓鋒利無匹的殺豬尖刀,衝出攤外,嚷道:“好個狗雜種,膽敢消遣老子!”挺起尖刀就往陳華遙身上扎去
,這時管他人命不人命的!出了這口惡氣纔是要緊!
不料手剛剛擡起,只見對方身形一晃,自己手掌關節突覺疼痛,那柄尖刀已給他擡腳蹬掉,哐啷哐啷滑到遠處不見了蹤影。
“啊!這?”劉四驚叫失聲。
打擊接踵而來,稍一愣神的半秒鐘光景,臉上又捱了兩道火辣辣的耳刮子。
“你他媽敢打爺爺?你死定了!”劉四兀自不敢相信,揮起拳頭撲身上前。
陳華遙腦海怒火熊熊燃燒,心境更是清明,覷準對方來路,輕輕巧巧的抓住他右手手腕。
劉四一掙不脫,已是帶了幾分情急,叫道:“你再不放手我叫你活不過今天!”
叫聲戛然而止,陳華遙手指用力,含怒而發,生生扭斷他的手腕!一截較長的手腕斷骨從皮肉血淋淋地插了出來,尖銳而刺眼!
這是何等巨大的痛苦,劉四當即痛得雙膝跪倒,左手虛虛掩着斷骨處嚎叫個不停,眼淚鼻涕一齊飛濺。
附近幾個攤販見勢不妙,也不吭聲,手持尖刀圍了過去,對陳華遙形成包圍之勢。那殺豬尖刀都是肉販的吃飯家伙,日日要用,選用鋼水上乘的好刀,磨得十分鋒利,尋常人稍一碰到,便是老大一條口子。手裡抓着這把殺豬刀,誰敢惹他們分毫?
爲首一名攤販剛要說話,忽覺咽喉一緊,已被人狠狠勒住。剛要使刀,手裡一輕,原來刀也不見了!隨即,那攤販被人反手一帶,四腳朝天摔在地上,一隻鑲有鋼片的厚實靴底重重跺在他的臉上,踩得鼻子塌平,門牙少了兩顆。
原來是雷辛帶人趕到,駭龍杜隱橋、六忘疤痕蒙思飛俱都在場,發現哪個持刀湊熱鬧的,一個不留。
蒙思飛下手只能用血腥才足以形容,對着一個氣勢洶洶逼過來的傢伙,當臉就是一刀,剁得那人血肉模糊,臉好像沒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整個菜市場東頭肉攤不到三米寬的過道,血腥瀰漫。小販們只敢遠遠站着觀望,有人開始拿出電話想要報警。
陳華遙對着劉四肚子連續兩腳,踢得他胃部收縮,連連翻滾,背脊撞到攤子的水泥臺才堪堪停止,捂住肚子全身蜷曲起來,劇痛使他喪失了全身力氣。
陳華遙心頭涌起罪惡的快樂,捏住劉四的脖子提起,憐惜地笑道:“很痛,是不是?知道我是誰嗎?”
“你、你是誰?”劉四鬥志已去,臉色蒼白全無半點血色,看着他變態的笑容,卻是慢慢有了懼意。
陳華遙擡起頭,直視進劉四的眼睛裡,一字一頓的說:“我叫陳華遙,希望你能記住。”
“譁!”
周圍小販紛紛驚叫。
“原來他就是陳華遙!”
“到底出了什麼事?”
“陳華遙出去那麼多年,現在終於回來了?”
“就是剛纔那個糟老頭的兒子?”
“噓,小聲點,剛纔陳阿伯來買肉,劉老四短斤少兩還找補給假鈔,他兒子回來報仇的!”
“陳華遙以前在梨花鎮的時候誰敢惹過?我叫你不要罵他老爸的,你都不聽。”
“他兒子有仇必報的!”
想要報警的幾個小販不約而同放下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