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則誠喚住他:“王家不必讓夫人出面,你替我走一趟。若王家人要鬧,只管把小王氏的死罪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不必遮着掩着。”
“是,老爺!”
“小王氏只是個妾氏,喪事一律從儉,親戚朋友那兒也不必通知了!”
“是,老爺!”
等人離去,父子倆同時長了出一口氣。這小王氏倒也知趣,知道自己沒了活路,一條繩子結果了自己,落得乾淨。
……
“小姐,小王姨娘沒了!”紫薇低聲道。
“死了?”
高鳶尾手中的書掉落在地。
紫薇點點頭
“死了,怎麼死的?”
“上吊死的,聽人說樣子很嚇人!”
高鳶尾心下微微悽澀,臉色一點點變白。
如果不是她……心裡的念頭剛剛起來,高鳶尾迅速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她,也會有別人。像這兩人明目張膽的在園子裡**,早晚會出事,瞞不過去。高鳶尾安慰自己。
她強忍着心頭難言的驚悚,垂了眼簾道:“替我多幫她燒些紙吧。”
“是,小姐!”
紫薇不敢多言。
“表少爺今日住下了?”高鳶尾不經意的問道。
紫薇道:“回小姐,表少爺住在大少爺院裡,說是明日再走。”
高鳶尾蹙着眉低喃道:“明日……這麼快?”
……
林西撐着下巴,歪坐在臨窗大炕上,身上蓋了厚厚的兩層錦被,噴嚏仍是一個接一個。
“姑娘,紅糖薑湯來了。姑娘快趁熱喝下去,發一身汗,寒症就好了。”
“阿嚏!”
林西暢快的打了個噴嚏,拿帕子擦了擦鼻子,眼睛汪汪道:“快拿來我喝!”
薑湯煮得濃濃。林西一口氣喝下去,頓時感覺肚子裡串上一股熱氣。
秋雨一邊將空碗放在食盒裡,一這埋怨道:“不過是到了那府裡半天的時間。姑娘這又是落水。又是生病的,回頭那高府便是用八擡大轎請姑娘去,奴婢也要攔着。”
夏風將新換的手爐塞到林西手裡。瞪了秋雨一眼,沒好氣道:“你少說兩句吧,沒看到姑娘回屋,心裡正煩着嗎?”
秋雨吐了吐舌頭。拿起手邊的針線做活。
林西對這兩人的話恍若未聞,此時她的心裡正如那碗剛喝下去的紅糖薑湯一樣。翻騰着。
今日她在夏氏房裡幽幽醒來,入眼的是一雙含着淚水的美目,此情此景,讓她想起了當日她在太后宮中的場景。
太后她老人家也是瞪着這樣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彷彿要看到她的五臟六腑中去。
倘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偏那夏氏捏着她的手。欲言又止,又止欲言。一副受孽小媳婦的樣子,眼神中盡是歉意,言語中陪着小心,那神情……說不出的複雜。
對了!
林西一拍腿。除了複雜,還有二字可用來形容,那便是深情。
林西一想到此,麻利的打了個激靈。爲什麼夏氏會如此飽含深情的看着她,莫非對她有什麼想法?
此爲一驚。
這第二驚,則要牽扯到高子瞻和崔瑾辰這兩廝。
她被人扶着走出屋子的一瞬間,這兩廝眼中的亮光,足可媲美日月星辰,熠熠閃光。
林西心道幸好自己沒有死,若死了,這兩廝一個是無法向侯府交待;一個是心中有愧,還不直接眼中冒出烈火來?
作孽啊作孽!
好好的一場替先夫人辦的週年忌日,結果鬧得如此收場,也不知道先夫人在天上看見了,會不會下道雷,將這一幫子不孝兒女都給劈死。
要說這第三驚,當屬表少爺和三小姐無疑。
林西要是沒看到,表少爺擋在三小姐身前的那副英雄模樣也就罷了,偏偏她看得比誰清楚。
聯想到當日表少爺對三小姐,隱藏極深的情愫,林西頗有些頭疼。
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表哥表妹的深情意長,這可怎麼擋得住喲!
“阿嚏!”
“姑娘快歇着罷,那府的事情有什麼好想的。”夏風將帕子遞到林西手裡。
“明日姑娘病若重了,奴婢們可瞞不住。”
秋雨也幫腔道:“姑娘也真是膽大,這麼冷的天竟敢往河裡跳,萬一有個什麼,奴婢們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林西擰了把鼻涕。
自己跳河救人的事情,祖父還不知道,萬一知道了,以他老人家的性子,十有八九會生氣。自己倒沒什麼,可憐的是身邊跟着的丫鬟。
想到此,林西啞着聲道:“兩位姐姐快饒了我吧,這會子腦袋有些沉,聽不得埋怨,只能聽好話。”
秋雨氣笑道:“這事,奴婢非要埋怨一輩子!哪有像姑娘這樣……”
“得……得……得,秋雨姑奶奶,求你嘴下積德,下回我一定聽你的話,你指東,我不敢往西;你指西,我不敢往東!”
“姑娘盡會說哄人的話!”
主僕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其樂融融!
……
與欣欣院裡其樂融融的氛圍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翰墨院裡的疾風暴雨。
“孽子,那林西旁說是私生女出生,只她當過丫鬟這一條,便不配爲高家的長媳。”老太爺氣得鬍子直翹。
高子瞻平淡如水道:“祖父,我心獨悅她,求祖父成全!”
“想都別想。”
老太爺一拍桌子,怒道:“你是相府的長子長孫,你的婚事,京城多少達官貴人盯着。你現在居然要娶一個丫鬟,哼……好,好好,你讓堂堂相府的臉面往哪裡擱?”
“祖父,男人若有本事。封妻廕子,纔算有臉面;要沒本事,再多的臉面也撐不住!”高子瞻回話。
“你……大膽!”
老太爺雖已不管事,奈何還有官威,一聽孫子講這個話,氣得肝火直往上竄。
這個子孫一向對言聽計從,從不也忤逆長輩。行事也溫和柔順。從無一處不令人滿意。如今卻爲了一個林西……
“子瞻,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你是長子長孫,高府的家業總要交到你手上。一個沒讀過書。不識字,規矩教養都稀疏平常的女子,如何能教養子孫後代,撐起高府內宅!”
高則誠一針見血。他是過來人。深知陷入情裡的男人,絕非三言兩語就能喚醒。遂另避了捷徑道:“凡事需三思而行後,絕不能感情用事。”
高子瞻一聽這話,臉色稍稍緩一緩,道:“父親。據兒子所知,此女斷文識字,一手圍棋連兒子都不是對手。聰明過人。至於教養,規矩。都是可以請人調教的。”
高則誠冷笑道:“出身不高,卻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高子瞻也冷笑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放肆!”
高則誠怒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虧你說得出口。”
高子瞻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父親,夫人出身鄉野,來歷不明,你不也將她扶正了主持中饋。爲何你可以,兒子就不行。”
“你……”
高則誠拍案而起:“她扶正,是先帝的旨意!”
“先帝的旨意?”
高子瞻冷笑。先帝一代明君,臨終豈會來管大臣房中之事。父親啊父親,你這個藉口委實拙劣了些。夏氏使得,那林西更使得。你不讓我娶,我還偏要娶。
“林西不過是個私生女,卻深得侯爺,太后的寵愛,世人皆知,難道這些都抵不過她的出身。”高子瞻步步緊逼。
堂堂相爺竟被兒子這幾句話,說得啞口無言,壓抑着胸中的怒火,怒目而瞪。
老太爺見高子瞻一意孤行,連他父親的話也聽不進去,怒道:“夏氏再出身平常,也沒有爲人奴僕。你要娶個奴婢進門,除非我死,否則想都別想!”
“祖父!”
“別喚我祖父,你要心裡還有我這個長輩,就絕了將林西取進門的念頭。”
高子瞻幽幽的看了二人一眼,眼中閃過堅毅。
“老爺,老太爺,二少爺尋回來了。”
高則誠正被大兒子的事鬧得心頭不暢,一聽到那孽子尋回來了,當下怒道:“把人託到祠堂裡跪着,沒有我的令,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
崔瑾辰寫完信,坐在太師椅中一動不動,燭光映襯着他英俊的臉龐,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腦子裡將今日所發生的兩樁事情慢慢的過了一遍,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大小姐來了,表少爺在書房。”荷花低沉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崔瑾辰輕輕嘆一嘆,起身迎了出去。
“表妹怎麼來了?”
高茉莉默了一默,凝神看着她,輕輕的喚了一聲:“表哥……”,便哽咽着說不出話了。
女子清秀的面龐,低軟的聲音令崔瑾辰心頭一軟。
他緩緩走上前,喚道:“茉莉!”
兩人對視,誰也沒有先移開眼睛。
許久,高茉莉委屈的咬了咬嘴脣,輕聲道:“表哥,我雖然性子急躁,可我願意慢慢改的。”
“不用,不用!”
崔瑾辰連連擺手:“你這樣,已經很好。”
高茉莉眼中閃過失望,原本尷尬的氣氛越發的凝重,似結了一層冰。
崔瑾辰意識到自己這樣回答,無形中對茉莉是種傷害,輕輕的嘆了一聲道:“茉莉,表哥有幾句真心話,想對你說。”
“表哥,你先別說,先聽我說。”
“不,茉莉,你先聽我說。”
高茉莉垂下眼簾,淡淡一笑:“表哥,你說!”
崔瑾辰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我們的婚事是姑母生前定下的。說實話,我當時多少是有此牴觸的。茉莉,不是說你不好,而是……”
高茉莉臉色一哀,眼淚落了下來。
崔瑾辰伸手,卻不敢去觸碰,只訕訕的將手收了回來:“茉莉你別哭,你相信我,這輩子,我不會委屈你的。”
含淚的眸子閃過光澤。高茉莉驚訝的擡起頭。
“表哥,此話當真。”
崔瑾辰強笑道:“千真萬確。”
高茉莉喜極而泣道:“表哥,我會把身上的壞脾氣都改掉的,我會做個好妻子,好母親的。”
崔瑾辰點點頭。
眼前的茉莉雖然沒有十分的姿色,琴棋書畫也只平平,喜怒哀樂全放臉上,卻是個心思單純,沒什麼壞心眼的人。這樣的女子娶進門,應該是宜家宜室的吧。
崔瑾辰笑道:“我也會對你好的。等我從宮裡出來,我就讓父母把日子定下來。”
高茉莉臉色微紅的點了點頭,心中溢滿了幸福。表哥,終究是心裡有她的。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崔瑾辰柔聲道。
“嗯!”高茉莉羞澀的低下了頭。
……
崔瑾辰目送茉莉略顯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背手靜立了許久,方纔轉身而去。
“表哥!”
寬闊的通廊中,高鳶尾緩步走出。
她走的極慢,步履輕緩,長長的青蓮裙裾拖曳身後,青絲束成墜雲髻,帶身纖嫋,隨着她的步履輕輕飄逸。
離崔瑾辰數步遠,她便不再往前,只是安靜的站着。絕美的容顏上,帶着淒涼而高貴的美,眸中一片灼熱。
崔瑾辰被那灼熱驚得後退數步,心跳如擂。想着答應子瞻的事,忙轉身就要走。
“表哥從此是要視我爲路人了嗎?”
幽幽的話語自背後響起,崔瑾辰再邁不開腳步,只得回身道了句:“三表妹,真巧!”
高鳶尾淒涼一笑:“不是巧,是我故意在此等候表哥。”
她等他,她爲什麼在此等他?
崔瑾辰心中有些慌亂道:“你……找我有事?”
高鳶尾輕輕一嘆,上前兩步。
崔瑾辰卻驚退兩步,四下看了看。
高鳶尾見他如此動作,瞬間紅了眼眶,哽咽道:“表哥別怕。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白日的事情,是我連累了表哥,我只想跟表哥說聲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崔瑾辰長眉一擰,拂然不悅。
“表哥,我親自去給大姐陪個不是,把事情說開,大姐一定不會再生你的氣的。”
高鳶尾眼中含着急切,崔瑾辰看得分明,不由的放柔了聲音道:“不必了,我已與她把話說清楚了,她沒有生氣。”
高鳶尾睫毛投在眼底的淡影微微一動。
哄好了?
居然沒有生氣?
她的好大姐居然如此大度,如此通情達禮,那麼這樣是不是代表大姐很在意崔表哥。
兩泓深湖般的眸光幽涼而冷漠的望向崔瑾辰,高鳶尾覺得再說什麼已是多餘。她福了福,悄悄轉身離去。()
ps:親們,忙成倒牀就睡的包子,實在無力二更,也來不及看網頁。
回頭等空閒了,再來好好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