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皓一臉的志得意滿,腳步輕浮地踏在空曠的夜路上,心情那真叫一個爽。
雖然與楊偉男的初步接觸,張皓並沒有得到對方什麼承諾,甚至過程顯得非常沉悶,幾乎就是張皓自顧自地宣傳六扇門的福利待遇。但是張皓很清楚地察覺到,楊偉男隱藏在沉默中的意動,畢竟他只是一個工薪家庭出身的孩子,面對國家部門的召喚,不可能會有土豪鋼鐵俠那種拒之千里之外的態度和底氣。
“除了那個扶不起的臨時工霍格,我手底下終於要有個能大用的正式工了!嘿嘿,好期待有人叫我師傅的日子!”幹了好多年光桿司令的張皓,對未來的工作生涯再度充滿了信心,畢竟七重樓的威脅迫在眉睫,若是等六扇門總部研究研究、討論討論,再派出人手增援,恐怕自己墳頭的草都有一米高了。
正所謂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張皓情緒激盪之下,想着乾脆去騷擾一下秦狩,讓對方也陪自己開心開心。
所以,張皓乾脆先打車去了灰衣巷附近的大排檔一條街,打包了一大堆燒烤和啤酒,又屁顛屁顛地轉進了那條陰森幽遠的灰衣巷。
“喂喂?秦狩,出來擼串啊?爺我今天開心!”張皓嘴裡叼着根菸,雙手拎着酒肉,毫無風度地揣着秦狩家的大門,轟隆轟隆的,吵得附近的街坊都隔空開罵了。
但是,過了老半天,就在張皓不禁懷疑秦狩是不是出診了,姍姍來遲的秦狩才悶着一張臭臉開了門,嘴上嘟嘟囔囔道:“你閒得無聊麼?我這兒正忙着呢!”
“啥?忙?”張皓好奇地探着腦袋看了看裡面,沒瞧見什麼病人來訪的跡象,笑着將酒肉往秦狩身上一甩,嘴裡菸頭一吐,氣焰囂張地走進了庭園,大聲笑道:“我說,是不是你小子開竅了,偷偷藏了個妹子在裡屋?”
秦狩自顧自地抓了一串羊腰,吭得是滿嘴流油,吃人嘴軟的他,語氣好歹軟了下來,他皺着眉頭,一臉憂心忡忡地問道:“耗子,交警或者網警那邊,你有關係麼?我想在網上找個人。”
張皓聽得有些樂了,他隨便朝正屋前面的臺階上一坐,擡頭欣賞着皎潔的月光,一臉輕鬆地笑道:“交警那邊我熟人不多,網警那邊倒是挺熟。說起來,你這問得夠奇怪的啊?是毛人毛會黑你裝備了,還是又有小學生TK隊友了?都逼的你想人肉了?可這又關交警什麼事兒?”
“前兩天,新聞上那個徒手拆卡車的楊偉男你知道吧?”秦狩這話一說出來,張皓本能地感覺到不妙了,而秦狩也一臉莫名其妙地嘆道:“這小子,我今天下午去他學校大門口蹲守了半天,不過沒堵到人,不確定是不是從另外一個偏門離校的。至於他的家庭住址,之前好像被網民肉過,但是等我剛纔上網再查,又一下子找不到了。你能不能利用職務便利,幫我查一下?”
張皓愣了愣,開心的心情一下子被攪了,他沒有立刻說破,卻是沉聲問道:“秦狩,你找這個楊偉男做什麼?他好像……跟灰衣巷沒關係吧?”
“他快死了,我打算救他。”
秦狩話不驚人語不休,嚇得張皓出了一身冷汗,思維更是陷入了瘋狂的腦補環節。
根據張皓對楊偉男的初步調查,推測對方可能是機緣巧合,在發育期這個身體、靈魂都尚未穩定的敏感時期,在危險刺激下喚醒了自己的隱藏天賦,比如重力系超能力、龍象靈體、金剛血脈之類的。
這些牽涉到腦域開發、靈能覺醒、血脈天賦之類的突發變異,偶爾也會產生許多副作用,比如出現大腦腫塊、細胞組織變異癌化等併發症。
尤其是在這個靈氣稀薄的末法時代,很多擁有着隱藏血脈、天賦的民間人士,先天上缺少天地靈氣滋養,後天上缺乏合適功法鍛鍊,反倒使天賦變成了累贅,近年來,各種能力失控反噬自身、莫名其妙患上不治之症的案例那是蹭蹭地長!
就好比人類的進化依靠遺傳變異和自然選擇,而根據環境的不同,變異也被分成有害變異和有益變異,像無限增殖的癌細胞,說白了也算是一種人類基因嘗試長生不老的變異。
張皓心中惴惴不安,但想到秦狩的手段高超,就算楊偉男身上有什麼隱患被秦狩察覺,應該也能治好,便趕緊交待道:“正好,楊偉男現在也算是半個六扇門的人了,我馬上聯繫他來做身體檢查!”
但是,張皓剛剛掏出手機,卻瞧見秦狩一臉糾結地盯着他,神情有些無奈,有些迷惑,還有些愧疚,令他不禁納悶問道:“怎麼?有什麼事兒錯了麼?”
“我早該想到的……”秦狩一隻油膩膩的手掌“啪”得一下捂在了臉上,他用一種醫生通知絕症病人家屬的語氣,輕悠悠地說道:“耗子啊,接下來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保持冷靜……”
張皓心裡慌慌,但依然硬着頭皮故作輕鬆地說道
:“你這話該留着跟對方父母說罷?我又不是楊偉男的監護人。”
“呃,事情是這樣的,八寶亭公園的那個胡小柴,你也認識對吧?就前幾天,周小史那死人妖來襲的那一夜……”
秦狩儘量放鬆了語氣,簡單地敘述了一下葫蘆娃逃跑的事情經過,並拍着胸脯打着包票,確定那個楊偉男就是其中一位葫蘆娃寄生的宿主!
張皓面沉如水,雙眼無神地看着被月光照的白花花的地面,顫巍巍地摸出了一根菸,但打了幾次火都沒點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張皓忽地站了起來,幾近抓狂地將香菸擰着甩了出去,跺着腳指着秦狩大罵道:“秦狩,你特麼有病啊!”
”張皓,你特麼有藥啊?”秦狩一臉無辜地接了一句,氣得張皓鼻子酸脹脹,眼眶都有些溼潤了。
“哥哥哎!不,我叫你爺爺了行不?”張皓哭喪着臉,拱着手衝着秦狩不住地作揖,又是無奈又是氣憤地說道:“這事你就不能早點告訴我?轄區內妖怪附體人類,怎麼想是我們六扇門的管理範圍吧?這真要是死上一羣人,你這是逼總部撤我的職哪!咱要是被一擼到底了,你還能像現在這麼自在?”
秦狩有些臊臊地揉了揉頭髮,又撇撇嘴,嘴硬道:“沒事沒事,有我在,那個楊偉男死不了。”
張皓的面色更加悽苦,他煩惱地薅着頭髮,又嘆道:“怎麼可能沒事啊,楊偉男的事兒在網上鬧那麼大,總部早都知道了,折騰了這麼久才把影響蓋下去,還特批了一個名額,讓我去拉他入門,作爲重點培養對象,先在平安市輔佐一下我的工作,就當是實習了。”
張皓的語氣是越說越慘,他欲哭無淚地扒拉了兩罐雪花,咕嚕咕嚕了灌進了肚子,又抹了把辛酸淚,悲傷地說道:“我們六扇門的人手有多緊缺,你丫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交了周小史那顆七竅玲瓏心,恐怕來找楊偉男的人,直接就是總部人事處的特派員了。我本來還在開心,我手底下總算能有個可用之才,結果你卻跟我說……哎……”
秦狩尷尬地笑了笑,撓撓頭,又顧左右而言他道:“確實啊,光霍格跟那三個不入流的跟班小豺狼,確實用不上。要是熊霸沒死,判個在平安市勞改,也算是個壯勞力……哎,我記得,姚靜的入門申請書不是交上去了麼?那姑娘也是個可造之材啊。”
張皓一聽姚靜的名字,也不知道碰到他心底哪根刺,也不答話,只是忿忿不平地又抓起幾罐啤酒,獨自灌起了悶酒。
秦狩轉移話題圓滿成功,見張皓這反應有些不對勁,沮喪消沉跟失戀似的,又揶揄地笑道:“耗子啊,我記得你喜歡的妹子,不是你們城南派出所的所花、單位食堂的小會計樊小慶麼?怎麼,眼光高了,移情別戀瞧上市局俏警花姚靜了?”
“呸!”張皓猛地幾罐子悶酒下肚,臉上也多了幾分醉意,他軟軟地踹了秦狩一腳,臭着臉罵道:“胡說八道什麼?我對小慶妹子那可是真愛,是要一直愛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的!”
秦狩不屑地哼了一聲,說道:“西湖邊的雷峰塔倒掉後(注:舊雷峰塔於1924年倒塌,重建的新塔於2000年奠基,2002年竣工。),僥倖脫困的白娘子也曾這麼對我師傅說過,最後呢,還不是俏寡婦改嫁,與那個埃及逃難來的蠍子王結了婚?我師傅房裡,還留着他們寄來的婚禮請帖呢!”
張皓聽了這毀童年的八卦,先是有些錯愕,跟着又一驚一乍地大笑了起來,他拍着秦狩的肩膀,一副“悟空你真調皮”的淡定笑容,說道:“行啦,你唬人的本事又有長進啦,你咋不說白娘子差點成了你師孃了呢?放心,我沒事,你不用這麼費盡心機地逗我開心。”
秦狩見張皓開口笑了,自己臉上的笑意也漲了幾分。
張皓下意識地左右張望着,又偏過頭去,壓低了聲音說道:“實話跟你說吧,姚靜……進不了六扇門了。”
“不能夠啊!”秦狩很納悶地叫道:“明靈根哎!不是爛大街的五行雜靈根哎!在天靈根的稀有分支中也算是非常極品的變種哎!”
張皓無奈地聳聳肩,嘆着氣說道:“我知道啊,我們領導也知道啊,姚靜百分百純度的明靈根,若放在靈氣充裕的古代,那就是頂級大派掌門親傳弟子級別的修真天才,不管是蜀山劍派還是崑崙道門,恐怕都要搶得頭破血流。”
秦狩的語氣很是羨慕,接口說道:“哪怕是生在這末法時代,哪怕是沒有正經修煉過,她的體質也是神鬼易避百病不侵,普通的法術神通,根本難以對她生效,所以她才能以凡人之身發現這灰衣巷。”
說罷,秦狩又不甘地跺了跺腳,反問道:“素質這麼好的苗子,六扇門居然不收?你們總部的領導是睛瞎了還是腦殘了?”
張皓苦笑着搖了搖頭,
應道:“還真不是我們六扇門不想要,實在是六扇門這尊小廟容不下她那尊大菩薩。”
“咋回事?具體說說?”
“軍統和中統知道吧?”
“知道啊。”
“FBI和CIA知道吧?”
“知道啊。”
“錦衣衛和東廠知道吧?”
“知道啊……你特麼到底想說什麼?”
張皓見秦狩一臉的政治白癡相,只能開門見山地解釋道:“還能怎樣?如今的華夏早已天翻地覆換新顏,朝廷裡的大佬們,瞧不起咱六扇門這羣依附於‘天子龍氣’的封建餘孽唄?你也知道,我們六扇門哪朝哪代都沒像本朝這樣窘迫過,人手、經費、政策哪裡不被卡脖子?更慘的是,最近我們這羣后娘養的玩意,又撞上後孃生親兒了。”
秦狩就是再愣,這會兒也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朝廷不放心你們這羣錦衣衛,又搞了個東廠制衡你們?”
“東廠?呵呵,差不多。”張皓唏噓着又幹了一罐啤酒,咬了咬牙,神色緊張地說道:“兄弟,這事別亂傳啊!朝廷最近參考米國的超能戰警、扶桑的靈能警察、歐洲的獵魔審判庭,針對咱六扇門這個所謂的‘靈異生物管理處’,由軍警系統牽頭,又搞了一個‘超自然科學管理處’,總部機構還另外掛了塊牌子,叫‘北方工業集團下屬超自然科學影視動畫製片廠’,簡稱北影廠。”
“六扇門,北影廠……”秦狩出神地摩挲着油津津的下巴,喃喃道:“莫非,姚靜是被北影廠給搶去了?”
“可不是嘛!”張皓苦笑道:“誰想到姚靜她家跟軍方關係那麼密切,我們六扇門的人去她老家的軍區大院拜訪時,人家爺爺當面沒說什麼,轉頭電話就打到軍委去問了,剛好北影廠也忙着招人,姚靜這根正苗紅的,自然也被挑進去了,這會兒估計已經在京城培訓了。”
張皓隨手將啤酒罐子一甩,又掰着手指頭數落道:“其實我們六扇門早就有察覺到了。從十幾年前起,民間發掘出來的超能力者、靈能潛力者,都被軍方以訓練特種部隊的名義截留了不少。一些以往被六扇門壓得死死的隱世門派,都藉着各種亂七八糟的關係,開始積極入世搞風搞雨。甚至有幾位大佬,還經常發佈一些莫名其妙的政策和命令,跟咱們六扇門堅持了幾千年的職責原則產生了衝突……”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張皓站在淒冷的夜風中,蕭索地說道:“也罷,我們六扇門隔絕三界、淨化人間,從封神戰後一直忙碌到這末法時代,也該休息休息了……”
“不,你想錯了。”秦狩對政治不敏感,對生死輪迴卻是看得很透,他一語道破天機:“六扇門之所以被一小撮人視爲眼中釘,折騰來折騰去,說白了就是六個字:人老了,不想死。”
張皓身子一震,原本頹廢的臉色又變得靈醒了起來,他兩隻明亮的眸子打了打轉,幡然醒悟道:“是了!自古以來,哪怕是帝王將相都逃不過長生的誘惑,如今時代雖然變了,依然會有權貴老了老了犯糊塗,想着長生不死永享富貴,卻忘了……”
“卻忘了既已成仙,何必稱人。”秦狩笑得有些冷,他諷刺地撇撇嘴說道:“修了長生,放棄做人,卻又捨不得人間的名利富貴,哪有那麼便宜的好事。”
“哈哈,好一個既已成仙,何必稱人!也就你們老秦家有這麼霸氣的祖訓,我們六扇門都自愧不如啊!”張皓似乎是徹底喝高了,他哭哭笑笑着鼓掌擊節叫好,又搖搖晃晃地舉杯嚮明月,豪氣十足地呵斥道:“什麼北影廠!當初有皇帝老兒撐腰的東廠西廠都沒奈何得了我們,幾個糟老頭子拍腦門搗鼓出來的玩物,也想砸了這捧了三千年的鐵飯碗?呸!”
發泄了完了胸中抑鬱已久的怨氣,張皓整個人都變得意氣風發了起來,他踉踉蹌蹌地走到秦狩身邊,臉色通紅,噴着酒氣,拍着胸脯說道:“秦狩,你放心,平安市就是咱老張家罩的,找葫蘆娃這事,兄弟不幫你誰幫你?明兒,咱一起去找楊偉男那小子……哼!居然不跟老子說實話!一個被妖怪寄生的西貝貨色,送給咱六扇門都不敢要!”
“好好好,多謝多謝!好兄弟,講義氣!”秦狩低眉順眼地拍着馬屁,心裡慶幸自己的嘴炮功力不負所望,終於避免兄弟翻臉的BadEnd,而張皓的官方身份對於接下來的搜查行動,也是大有裨益,至於回頭張皓酒醒了會不會認帳……秦狩覺着張皓的臉皮沒自己那麼厚,應該不必擔心。
扶着昏昏沉沉的張皓,開了間閒置的客房給他睡下,秦狩又獨自一人來到院中,埋頭漫步於奇花怪草之間,心思深沉,臉色沉靜如水,只是脣齒之間,不時迸出幾個殺氣騰騰的單詞。
“七重樓……六扇門……北影廠……灰衣巷……多事之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