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朵兒那丫頭說,客人要找知州大人?”老頭咕嚕咕嚕的抽着菸袋,吐出一口濃濃的煙後,眯着眼睛看着呂恆。
“嗯!正是!”呂恆端起茶,正準備喝的時候,見這老頭突然發問,倒也不顯得驚慌。茶杯湊在嘴脣前,唔了一聲,點頭答道。
“不知,客人跟知州大人,什麼關係?”老頭磕了磕煙筒,放下水菸袋子後,擡起頭來,正襟危坐的詢問道。
呂恆吹吹茶水上漂浮的那片葉子,輕輕的嗅了一下茶香,砸吧着嘴讚歎一番後,對着老頭笑笑,很隨意的說道:“朋友!”
“朋友?”
老頭頓時一愣,但是看到呂恆這般的表情,倒不像是作假。
“朋友!”呂恆笑了笑,點頭確認道。
老頭哦了一聲,但那眼神仍然是不信的。他想了想後,突然開口對呂恆道:“前些時曰,新任知府大人給各寨子發下邀請帖,要我們一起去成都知州府上商討一些問題,既然呂兄弟是去找知州大人的,那,與我們一起同行,如何?”
老頭在說這話的時候,狡猾的笑了笑。
如果呂恆是個冒牌貨,那麼聽到這話後,應該是連忙拒絕的。不過,呂恆的反應,卻大大出乎老頭的預料。呂恆聞言後,不驚驚訝的哦了一聲。然後微微一笑,抱拳道:“那敢情好,在下還怕不認路呢!”
這下,輪到老頭詫異了。
很顯然,這個漢家郎的表情,不像是作假。難道,他真的是知州大人的好友不成?
老頭重新打量了呂恆一眼,看着小夥子年紀輕輕的,最多也就是二十出頭。就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跟知州大人成爲好友呢。
心裡想着這些,他看着這書生,越發覺得這個年輕人不是一般人物啊。保不齊這小子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到所處,老頭的態度明顯的友好起來。
隨後,二人的談話便隨和了很多。不過,所談論的內容,卻基本上都是在扯皮。老人家在擔任頭領多年,自然知道,有的話不能說。故而,兩人談了很長時間,多數時候都是圍着益州的人情風貌了,苗家的傳統習俗轉圈圈。
老人家是故意避重就輕,而呂恆,後世見慣了大風大浪。所合作的人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多年的職業環境,練就了他說話即便是敷衍,但也給人很真誠,很親切的感覺。
竹樓裡,溫暖如春。火盆中的木炭,熊熊燃燒着,發出噼裡啪啦的爆裂聲。
呂恆放下茶杯,伸出手,在火盆邊暖着手,一邊扒拉着火堆,一邊煞有興趣的詢問道:“哦,不知,知州大人要跟您老人家商量什麼事情呢?”
老頭看了呂恆一眼,摸着鬍子,得意洋洋的笑了笑:“到時候,客人就知道了!現在嘛,老漢不能說!”
見這老頭這般得意的樣子,呂恆心裡卻是笑了笑。
不用猜,他也知道,張文山是要找這幫苗家的老頭,說一些關於地區經濟發展和民族問題的事情。
前些時曰,呂恆給張文山回信的時候,在談到世家大族的時候,自然也提起了四川一帶的經濟發展和民族問題。
其中的一項就是關於蜀繡和茶葉規模化種植的建議,另外,還有就是關於民族問題。當時,呂恆思索了一陣後,便想起了後世的世界中,民族矛盾處理的相對較好的制度。那就是民族區域有條件的自治。
當然了,目前的社會環境,在少數民族地區實行自治制度是不太可能的。如果萬一所託非人,或者雙方制約不當的話,很有可能發生國家分裂的局面。
呂恆的意見是,在知州府的會議席位中,除了張文山府上的那些人之外,還要加入一些其他民族的長老。這樣的話,最起碼會給其他民族一個信號,那就是官府並沒有將他們視作異類。至於其他的嘛,也着急不得,一步一步來吧。
如今,看到這老頭這般守口如瓶的樣子,呂恆哪兒能猜不到?
只是,看着老人家如此興奮的神色,呂恆心中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決定閉嘴不談。還是讓老人家樂呵幾天吧。
“呵,應該是個驚喜!”呂恆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香茶,看着得意洋洋的老頭,淡淡的說了一句。
見老頭神色微動,轉過頭來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呂恆想了想後,將茶杯放下,目光中滿是洞察一切的明澈。神秘一笑:“而且還是一個很大的驚喜!”
……晚上,呂恆是在阿貴家中休息的。進了阿貴家,呂恆纔看到阿貴家中的困境。
摔斷腿的父親,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苗家老漢。因爲長年營養不良,加上身體不便。久臥在牀,身體瘦弱。見到兒子領着一個書生進來後。老頭明顯愣了一下。
不過,聽到朵兒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說了些什麼後。這老頭頓時感激的,從牀上下來,拄着柺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呂恆面前,非要給呂恆跪下。
呂恆無奈搖頭,上前制止住了老人家的行禮。吃飯期間,跟着阿貴父親喝了幾口米酒,閒聊了幾句話。
聽老人家話中的意思,大概是想讓阿貴跟着自己一起出去,闖蕩一番的。看着老人那期盼的目光,呂恆原本是想答應的。只是,當呂恆看到阿貴那跪在父親面前,哭的滿臉淚水的時候,卻有些猶豫了。
而一旁,朵兒卻是氣惱的盯着自己,那用力吃飯的狠勁兒,似乎嘴裡咬得不是青菜,而是呂恆的骨頭一樣。
呃,這丫頭,我又得罪她了?
呂恆無限茫然中。
深夜,呂恆坐在竹牀上,靠着牆壁,穿過那沒有遮攔的窗戶,靜靜的看着外面,奇幻美麗的夜色。
湛藍色的夜空中,沒有一絲雲彩。漫天的繁星宛若璀璨的鑽石一般鑲嵌在那藍絲絨一般的夜幕中。晶晶閃亮的星光,靜靜的眨着眼睛。
夜空下,輕霧繚繞的羣山層巒疊翠,山巒起伏處,就像丹青畫中,濃墨潑出來的意境一般。連綿起伏的蒼山,一眼望不到邊。而在那山巒之間,輕霧隨風而動。給這寂靜的夜色,增添了神秘朦朧的氛圍。
夜風吹進窗戶,帶着絲絲涼意。讓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景色的呂恆,腦海中一片清明。而在一旁,阿貴也是如此,只不過,他的神色卻有些不安緊張。偶爾會轉過頭來,看看身旁的恩公,見他神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貴!”
呂恆轉過頭來,看着低着頭的阿貴,笑了笑,開口道。
在吃晚飯,散席的時候,老人家將阿貴叫了出去。似乎是跟阿貴說什麼事情。約莫半個時辰後,二人才返回來。而那時,阿貴的態度卻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從開始的死不離家,到現在懇求着呂恆帶他出去,見見世面,創一番事業。呂恆很是好奇的看着阿貴父親,不知道,這老頭跟阿貴說了些什麼,竟然讓阿貴這麼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不過,具體人家說了什麼。呂恆也不好去打聽,只是在看到阿貴那迷茫的眼神後,呂恆才決定開口跟他談談的。
“嗯,恩公,叫我?”阿貴擡起頭來,看着呂恆,嘿嘿笑了笑道。
“你知道老虎嗎?”呂恆淡淡一笑,靜靜的看着阿貴問道。
阿貴點點頭,悶聲道:“知道,前些年的時候,在山裡遇到一隻,當時全寨子的人一起吆喝,才把那老虎嚇跑了,真是太嚇人了!”
阿貴抹了一把冷汗,雖然事情過去多年,但仍然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老虎厲害嗎?”呂恆淡淡一笑,開口詢問道。
“厲害呀!”阿貴不知呂恆問這話什麼意思,不過,既然是恩公問,那必然有深意。阿貴仍然是點點頭,很恭敬的回答道。
呂恆笑了笑,端起窗臺前的茶杯,準備喝一口的時候,卻發現茶水早已冰涼。搖搖頭,將杯中茶水灑向外面後。突然聽到了外面傳來一聲奇怪的動靜。
就在呂恆準備起身看看的時候,外面在一陣短暫的寂靜後,卻傳來了幾聲吱吱的老鼠叫聲。
呂恆愣了一下,隨後卻是搖頭笑了笑。呵,聽說過學貓,學狗叫的,這學老鼠叫的,倒是頭一次。
不用猜,呂恆也知道,外面偷聽的,肯定是朵兒那丫頭。
呵,既然想聽,那便聽着吧。
不過……呂恆看了一眼手裡空空如也的茶碗,不禁打了個冷戰。
打消了起身的主意後,呂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繼續跟阿貴閒聊。而這時,阿貴已經是拿過了茶壺,給呂恆換上了一盞新茶。
呂恆接過茶盞後,抿了一口,轉過頭來,看着靜靜站在自己面前,聆聽的阿貴,笑了笑,指着牀鋪示意他坐下。
見阿貴有些拘謹的坐了下來,呂恆心裡笑了笑,我有那麼可怕嗎?
他端着茶杯,一邊吹着茶水,一邊問道:“那你知道,老虎爲什麼那麼厲害嗎?”
阿貴想了想,沉聲道:”因爲老虎有鋒利的爪子,有尖銳的牙齒,還有三頭牛都比不過的力氣!”
呂恆一邊聽着阿貴說着老虎的厲害之處,一邊面色靜靜的點頭。直到阿貴停下來後,呂恆纔開口問道:“還有嗎?”
阿貴撓撓頭,又是想了一遍,發現除了這些,自己真的想不到其他的了。只好嘿嘿一笑,尷尬的說道:“好像沒有了!”
呂恆放下茶杯,站起來,揹着手,在地上走了一圈後。這才轉過頭來,看着阿貴道:“阿貴,你剛剛說的這些,豹子,狼,黑瞎子都有。可是,它們爲什麼比不過老虎呢?”
阿貴一愣,想了想後,擡起頭來,眼中滿是明悟之色,彷彿明白了什麼:“恩公是說?”
呂恆笑了笑,走到阿貴面前,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微微笑着,沉聲道:“因爲,老虎有着一顆勇者之心!”
窗外,阿朵正氣呼呼的抹着臉上的茶水,一邊摘着頭上的茶葉,一邊憤怒的罵着呂恆。不過,當她聽到呂恆那句,老虎有着一顆勇者之心的話後。手上的動作卻不經意間停了下來。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