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總管帶路,三人繞過一陣廊橋,便到了內院之中。
洪胖子走後,這府衙中的格局變了一些,後花園擴大了許多。院子裡,也新建了一些閣樓。呵,如果不是方總管,哦不,現在應該叫李總管帶路,說不定呂恆主僕還真有可能迷路。
走過一條橫跨於湖上的拱橋,便到了府尹大人的後花園外了。
穿過拱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開闊的院落。
四四方方的院落,地上鋪着整潔的石板,看上去格外的乾淨。院落四周,乃是一些樹木。而在樹木的間隙,擺放着一些架子。上面刀槍劍戟,斧鉞購叉,應有盡有。
那四方的院落中,正中央,鋪着華麗的紅色地毯。地攤上,幾個身穿薄紗的女子,正翩翩起舞。
此時,已經是寒冬十二月。雖然江寧的天氣不如北方,但,坐在這院子裡時間長了,仍然會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看着那身穿薄紗,微露肌膚的女子們,俏臉凍得紅紅的,呂恆不禁停下腳步,皺了皺眉。
“媽的,狗官!”身旁,阿貴看了一眼,正坐在椅子上,品着茶,吃着水果,看着舞蹈的府尹大人,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低聲說道。
阿貴乃苗人,出生貧寒。寨子裡的鄉親們,爲了一頓飯,要辛苦好久。而此時,看着這個貪官,裹着如此奢華的生活,阿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時,李總管已經走了進去,低聲在那府尹老爺耳邊說了一句。然後,伸手指了指門口的呂恆二人。
言罷,就看到那年約五十多歲,已經是一臉皺紋的府尹,擡起頭來,看了呂恆一眼後,竟是站起來,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哈哈,呂公子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魏府尹一邊走,一邊哈哈大笑。走到呂恆面前後,拱手對呂恆說道。
只是,雖然言語很是熱切。但是,那雙三角眼裡,偶爾閃現的光芒,卻讓呂恆覺得此人,真是虛僞的過分。
“呵呵,魏大人客氣了!”呂恆抱拳還了一禮,微微笑了笑,指着四周這豪華大氣的院落,聳了聳肩膀,對魏建道:“大人這府衙要是寒舍的話,那在下住的也只能用茅屋來講了!”
說寒舍,本是一句謙虛之意。沒想到,這個書生竟如此較真,抓住這個口誤。小小的損了他一句。
“早聽人說起過,公子乃江寧第一才子,出言頗多妙趣。今日一見,公子果然是個妙人!”魏建臉上肌肉抖了抖,假惺惺的對呂恆抱拳說道。
“呂公子請進!”魏建讓開路,單手指着身後的院落,笑着對呂恆道。
“魏大人請!”呂恆抱拳淡淡一笑,並無謙虛,揹着手,便徑直走了進去。
哼,好一個狂生!
身後,魏建還以爲他要謙讓一番,沒想到這書生,竟然是如此的高傲。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就這麼邁步走了進去。
嘿嘿,只是,你以爲這院子,就這麼好進嗎?
魏建盯着前方那書生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抹獰笑。轉過頭來,對遠處樹林裡的一個探子點點頭,然後他甩開袖子,邁步走了進去。
走上那地毯,二人拱手抱拳,謙讓一番,先後落座。
魏建召過下人,換上了一壺新茶,並且最後又端上了一些在這冬日裡,極爲珍貴的果脯。
“呂公子,請!”魏建端起茶杯,對着呂恆笑了笑。
“大人請!”呂恆笑了笑,端起茶杯,看了魏建一眼。
二人相視一笑,輕輕一啄,便放了下來。
隨後,魏建伸出手掌,凌空拍了兩下後。一旁的樂師們,開始演奏。
只是,這曲調!
呂恆聽了下,不禁搖頭笑了笑。
“把你捧在手上,虔誠的焚香……”
仍然是那首愛的供養,只是,這聲音聽起來,卻如此的悽切。哀鳴一般的聲調,讓人不禁柔腸寸斷。
這是……呂恆擡起頭來,朝着那聲音響起的方向看去。
衆女翩翩的舞蹈中,一襲妙曼而又憔悴的的倩影,出現在了呂恆的視線中。
那女子就那麼懷抱着琵琶,款款而來。她手指輕輕彈奏着琵琶,神色悽苦,不禁意間,雙眸中已是淚光閃動。
這女子,呂恆記得。曾經就是站在霓裳身旁的那個綠色長裙的女子。
當時,初次看到這女子的時候,雖然她眉角帶着一抹憂色。但那個時候的她,卻仍然是體態豐盈。
如今,已經是如秋日黃花,乾枯憔悴。好像一陣風,就能將她帶走一般。
離開方三月,江寧已數年啊!
看着眼前,這個形容大變的女子。呂恆心裡不知是何滋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幽幽嘆息了一聲。
“呂公子覺得如何?”魏建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後又往嘴裡扔裡了一顆棗。一邊咀嚼着,一邊興致盎然的看着這些女子,轉過頭來,問呂恆道。
“天氣冷了,再嬌豔的花朵,也要凋謝。明年春日,纔是盛開的最佳季節。大人以爲呢?”呂恆面色不變,微微笑了笑,轉過頭來,看着魏建道。
那些女子們,想必跳舞已經跳了很長時間。
如今,已經是香汗淋淋。嬌喘吁吁了。
而且,外面天氣又很冷。時不時有風吹過,那些身着單薄輕紗的女子們,宛若秋風裡,瑟瑟發抖的鮮花一樣,讓人有些看不過去了。
聽到呂恆這話後,魏建倒是愣了一下。
不過,隨後反應過來後,他愕然片刻,這才哈哈大笑。鼓掌擊節道:“哈哈,想不到,呂公子也是憐香惜玉之人!”
“既如此!”魏建笑了笑後,看了一眼那些女子們。擺擺手道:“既如此,你們便下去吧!”
“謝大人,謝公子!”衆女如蒙大赦,連忙躬身對二人行禮。
而抱着琵琶的綠羣女子,有些呆滯的看着坐在上面的呂恆。想張嘴,嗓子裡卻像是卡了什麼東西一樣,說不出話來。
人羣皆散,唯有她還呆立當場。
冷風吹過,那身上綠色的衣裙,宛若深秋最後一抹綠色一樣,在那枝頭搖曳不定,彷彿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還不下去?”李總管看到府尹大人面露不悅之色,連忙過去,斥責了一聲那綠裙女子。
同時,對她暗使眼色。趕緊下去吧,不然的話,這老東西,一會又要找麻煩了。
耳旁驚聞總管大人的聲音,綠裙女子這才驚醒過來。連忙抱着琵琶,一手斂起裙襬,就要離去。
不過,似乎是身體太過孱弱,又在這寒風中吹了許久。這一邁步,突然覺得腳下發軟,眼前發黑。 щшш⊕ ttкan⊕ C 〇
頓時,身體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咣噹一聲,手中的琵琶,迸濺起來,飛到了呂恆的腳下。
翁的一聲,琵琶的琴絃,啪啪折斷。那琵琶,宛若失去了靈魂一樣,咕嚕嚕的在原地旋轉着。
“賤人!敢驚擾本府貴客,該死!”魏建今天似乎就是要找茬,看到那女子昏倒在地,手中琵琶滾落而來。
頓時暴起,抓起手中的茶壺,就要往哪女子的身上砸去。
剛抓住茶壺,還沒等擡起手,就感覺有人按住了自己的手掌。
魏建轉過頭來,低頭看了一眼,果然,自己的手掌,正被一隻手掌有力的按着。
擡起頭,看着一臉淡然的呂恆。
魏建臉色變化了幾下,沉聲問道:“呂公子,你這是何意?”
呂恆並沒有鬆開他的手,只是微微一笑,眼裡閃過一抹笑意,看着面前臉色不善的魏建。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姑娘如花似玉,大人,豈能做那辣手摧花之事?”聲音很平靜,但是卻足夠的深沉。話語間,帶着勸慰,叮囑,甚至還有濃濃的警告之意。
魏建當然聽出了呂恆話中的意思,而且,看着呂恆那似笑非笑的神色。魏建眼皮一跳,眼睛不禁眯了起來。
此人,難道不知道,他今日已經是羊入虎口?
竟然還敢如此放肆!
呵,爲了一青樓女子,就如此撕破臉皮,此人真是無知啊!
看來,江寧第一才子,人稱神算鬼手的呂恆,卻是徒有虛名,不過爾爾。
只是一個貪花好色的浪子罷了!
罷了,罷了。就讓他暫時逞一逞威風。
反正,也沒多少時間了!
魏建盯着呂恆許久,心裡暗暗算計了一下,佐佐木等人到來的時間。最後,握着茶壺的手,慢慢的鬆開了。
而此時,呂恆的手,也鬆了開來。
二人對視一眼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魏建先是重複了這一遍話,然後捋着鬍子說道:“公子高才,本府佩服!”
“呵,大人擡愛了!”呂恆笑眯眯的看着魏建,伸出手,對那幽然醒來的女子,擺擺手,讓她先行退下:“姑娘,下去吧!”
寒風掃過,院落四周,那乾枯的樹枝,發出一陣陣嗚嗚的聲音。偶爾有樹上殘留的落葉,被這風吹下,急速的打着旋,在這院牆跟咕嚕着。
樹幹間的兵器架上,刀槍被風吹得發出一陣陣輕聲名叫,陽光下,刀槍寒光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