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皇帝說了一夜話,曙光初臨時,皇帝佝僂着身體站了起來。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鬚髮皆白的老皇帝突然停下了腳步。
東方的天空,已經發白。
啓明星在淡青色的夜空中,閃爍着夜晚最後的光芒。
晨風吹來,老皇帝的鬚髮隨風輕擺。當年挺拔的身姿,如今已是佝僂殘喘。,
晨光中,老人揹着手,靜靜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那一瞬間,坐在椅子上的呂恆,突然發現,這個站在大周權利最高峰的老人家,竟然是如此的孤獨。
“突然想到一件事!”
皇帝揹着手,看着東方漸亮的天空。
目光堅毅,但卻帶着些許悔恨。
長嘆一聲後,老皇帝顫抖着聲音道:“這輩子,朕把朕的所有兒子,都殺了個一乾二淨!哎!”
一聲長嘆,老皇帝身形微顫。
駝着背,揹着手緩緩走去。
身後,呂恆站了起來,靜靜的注視着老皇帝的背影良久。
見老皇帝快要走下臺階的時候,呂恆輕聲道:“喂,老頭,聽過一句話沒?”
皇帝停住,但爲轉身。
呂恆笑了笑,大聲道:“民間常說,一個女婿半個兒!放心吧,以後我們會常回來看你的!我,還有安康,未來,還有你的外孫!”
皇帝蒼老的身體微微一顫,艱難的轉過身。
靜靜的看着呂恆。
呂恆眼中含笑,微微點頭。
皇帝咧嘴一笑,晨風中,鬚髮飛揚。
“能聽到你這麼說,朕,很開心!”
皇帝哈哈笑了一聲,擡手對呂恆擺擺手,然後轉身離去。
那一刻。白馬寺中桃花紛飛。
行走在繽紛落英中的老皇帝,腳步輕快。
那龍行虎步間,依稀可見當年的颯爽英姿。
身後的呂恆沒有看到。
那一刻,老皇帝笑的很開心,那滿是褶皺的臉上的笑容,一如四十年前大皇子得勝歸來,看到東京城的笑容。
甘冽醇厚,宛若一壺埋藏了四十年的陳年老酒!
……
“陛下很開心!”
晨風中。桃花繽紛落下。
紛揚的落紅中,柳青青湛藍色的碎花長裙隨風輕舞,宛若仙子。
久久的凝視後,柳青青輕聲說道。
呂恆笑了笑。伸手從後面抱住了柳青青的腰肢,輕輕的在她耳朵上輕吻一下。
“我也很開心!”
柳青青聞言,輕嗯了一聲,身體緩緩靠後,躲進了呂恆的懷中。
擡起頭,美眸流轉,看着滿天飛舞的桃花花瓣。
嫣然一笑,恬靜如芳。
身旁,白素顏和蘇倩倩。緩緩走過了過來。
羞澀一笑,靠近了呂恆的懷中。
不遠處,廂房中。
阿貴哭哭啼啼,抹着眼淚。
身旁,桑彪看到阿貴再苦,心裡起初有些嘲笑阿貴的感性。
不過,過了一會兒後。不知怎麼地,桑彪也哭了出來。
一羣大男人抱在一起,哭的肝腸寸斷,激情四射。
“嗚嗚嗚,阿貴將軍,嗚嗚,你,嗚嗚。你在哭什麼?”桑彪抹着眼淚,眼淚汪汪的看着阿貴道。
阿貴擡起袖子,擦去臉上的淚痕,
如同一個讓人憐愛的小女孩兒一樣,抽泣了兩下,龐大的身軀都在顫抖着。
“我。……”阿貴抽泣着,聲音哽咽道:“我,我想我媳婦兒了!”
滿心悲慼的桑彪,聞言後,嘎一下,哭聲戛然而止。
臉上浮現出很不自然的神色,扭捏了兩下後,擦掉臉上的淚,緩緩站起來。
“哦,這樣啊!”
桑彪沒話找話說了一句,然後轉過頭看了一眼外面,咳嗽一聲道:“我出去先!”
說罷,桑彪推門而出。
走到外面後,桑彪擡起頭,深吸了一口氣。
轉過頭,狠狠的對西廂房伸出了中指。
有老婆了不起啊!哼!
……
旭日東昇之時,呂恆一行人已是回到了家中。
王婷芝幾女,一夜未眠,站在門口,眼泛淚光,看着晨光中走來的呂恆。
“老婆們,我回來了!”
呂恆翻身下馬,然後將俏臉微紅的柳青青抱了下來。
整理了一下衣衫後,呂恆伸開雙臂,對站在門口的女子們,微微一笑,大聲喊道。
女子們撲哧一笑,眼中的淚花晶晶亮亮。
“相公啊!”
鶯鶯燕燕的聲音,環繞在呂恆的身邊,瞬間將呂恆的心徹底融化。
晨光微露,露水在草葉上打轉,閃爍着璀璨的光芒。
院子裡的那顆桃樹,已經完全盛開,遠遠望去,宛若一片粉紅色的雲朵。
那粉紅色的雲朵掩映中,女子們俏麗的容顏上,幸福的笑容,比那桃花更加嬌豔。
……
大周慶元七年,春,三月十八。
祭天大典在郊外白雲山舉行。
那一日,鐘鼓齊鳴,旌旗蔽日。
前方,金色鑾駕浩蕩前進。
後面,文武百官徒步而行。
數千千牛衛,緊緊跟隨左右,護衛新君安全。
時值正午。
隨着帝師宣講完畢祭天詞後,禮樂聲瞬間而起。
年老的皇帝,牽着新君的手,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走上了祭壇。
二人齊齊跪下,祭拜蒼天。
三跪九叩,祈禱蒼天保佑大周江山萬代,黎明安康。
祭天大典整整持續了一整天。
時至傍晚時分,儀式纔算結束。
但文武百官並未返回家中,而是跟隨着皇帝,一起進入了皇城。
他們知道,祭天大典只是開胃酒。
真正的重頭戲,便是明日的早朝。
一夜無話。
羣臣們心中各有所念,或是悲慼,或是感慨,或是希望。
心思複雜。一夜輾轉反側。
等睡意漸起的時候,東方的天空已經發白。
當一抹陽光灑金皇宮,照亮了金碧輝煌的大殿的時候。
皇城中,號角聲悠長響起。
文武百官們整理衣衫,整隊而出。
在大內總管的帶領下,排成了一字長隊,浩浩蕩蕩的朝着紫宸殿走了進去。
通往紫宸殿的道旁兩側,千牛衛手持旌旗。沐風而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大周朝廷的八王爺,功勳卓著的淮南王。大周戰神,武寧遠與大周朝廷最年輕的帝師,一個時代的傳奇,呂恆,呂永正,攜手走在最前方。
身後,左僕射黃鶴,秦國公秦世虎,南營統領王世超。驃騎將軍王功業,驍勇將軍展雄……。
一個個或是在沙場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將軍,或是在戰後重建中做出巨大貢獻的文臣,跟隨在前方淮南王和帝師身後,朝着那晨光中,威嚴莊重的紫宸殿而去。
進了大殿,朝臣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好。
今日。將發生什麼事情。
文武百官心中皆是敞亮無比。
但是,此時此刻,偌大的紫宸殿中,卻是寂靜一片。
黑壓壓的文武百官們,靜默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許久的等待中,門口傳來了大內總管響亮的唱喏聲。
“聖上駕到!”
“恭迎聖上!”
文武百官齊齊轉過身來,面對着過道。唱喏一聲後。拱手齊眉,彎腰而下,等待着陛下的來臨。
初升的陽光中,年老的皇帝,終於出現在了門口。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前方那坐了四十年的寶座。深吸了一口氣後,轉過頭來,對身旁的新君趙崢微微一笑。
“走!”
皇帝淡淡說了一句,邁步走過了門檻。
身旁,小武點點頭,伸出手扶住了皇帝,畢恭畢敬的攙扶着自己的皇爺爺,邁過門檻。
二人並肩而立,在羣臣的注視下,一步一步的朝着龍椅走去。
踩着臺階,走上了大周權利的最高峰後。
皇帝駝着背,走到了龍椅前,彎下腰,臉上帶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伸出手緩緩的摸着自己坐了四十年的寶座。
摸了一會兒後,皇帝輕嘆一聲,上前一步,轉過身,緩緩坐下。
一旁,小武在得到了皇帝的示意後,緩緩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皇帝目光平靜的看着座下數以百計的文武百官。
看着他們那老的老,少的少的樣子,心中不由的想到了自己在位四十多年來的風風雨雨。
想到時至今日,依然鮮明的一幕幕畫面,皇帝心中有所感觸之下,微微笑了出來。
其中有很多人,都是十幾年沒見了。
就這麼靜靜的看着,過了好久之後,皇帝才收回了目光。
輕嘆一聲後,身體微微後仰,靠在了龍椅上。
擡起手,對一旁的大內總管,淡淡道:“宣旨吧!”
平靜的聲音,帶着些許的疲憊,傳出去好遠。
一旁大內總管恭敬的回了一聲,然後走上前去,彎腰低頭,伸出雙手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接過了聖旨。
打開來,看了一眼後,大內總管朗聲唸了出來。
“從來帝王之治天下,未嘗不以敬天法祖爲首務。敬天法祖之實在柔遠能邇、休養蒼生,共四海之利爲利、一天下之心爲心,保邦於未危、致治於未亂,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爲久遠之國計,庶乎近之。
……
朕年已七十,諸王大臣官員軍民與王土百姓等無不愛惜。朕年邁之人,今雖以壽終,朕亦愉悅至。
太祖皇帝之子禮親王之子孫,現今俱各安全,朕身後爾等若能惕心保全,朕亦欣然安逝。鄭王皇太孫趙崢,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着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佈告中外,鹹使聞知。
大周慶元七年三月十八日 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