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瑜的眉皺起看向如娘,如娘看見清瑜神色變化,腿一軟就道:“妾知道婦人不該妄議朝政,只是,只是,那是妾唯一的女兒。”說着如娘想哭可又不敢哭出來,只是擡頭看着清瑜,清瑜輕嘆一聲:“那是你的女兒,可也是陛下的長女。”
這話讓如娘抓到救命稻草,顧不得什麼伸手去抓清瑜的手:“娘娘,也就是說,凌兒一定會沒事了?”清瑜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撫,這才道:“還有一月就是三公主出嫁的日子,你啊,還是先忙這頭吧。”如娘低聲應是,可是這心還是牽掛着純凌那邊,清瑜怎會看不出她面上神色,眉微微皺了皺才道:“凌兒會回來參加她妹妹的婚禮,你不必掛懷。”
純漫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三,純凌很早之前就說過要回來參加妹妹的婚禮。如娘一直在操辦純漫的婚禮,方纔也是從純漫那邊直接過來的。聽到清瑜這樣說,如孃的心這才全都放下,臉微微紅了:“方纔妾那樣從三公主這邊過來,只怕嚇到了三公主,真是不應當。”
清瑜勾脣一笑:“你也是擔心凌兒,只怕漫兒也掛着她姐姐,你回去可要好好安慰漫兒。”如娘應是退下,看着如娘走出大殿,清瑜面上的笑慢慢收起,雖然安慰住瞭如娘,可是實際情況又怎會如方纔說的那麼簡單。
純凌此時應該已經離開了幽州,畢竟從幽州到京城也要一段時間。清瑜用手按一下頭,剛轉身就看見陳枚站在她身後,清瑜用手拍一下胸才道:“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出個聲,差點嚇到人了。”
陳枚卻沒有像以前一樣出言安慰,只是皺着眉道:“我方纔,已經讓人出去傳召,詔,”說着陳枚似乎鼓足勇氣才能把話說出來:“詔幽州節度使盧隆進京。”清瑜後退一步,睜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陳枚,劍南和涼州從此不再設節度使的詔書剛纔發出去,此時陳枚再招幽州節度使入京,是個人都能猜出他的想法。
陳枚上前一步剛要說話,清瑜已經開口:“怎麼會這樣,我們明明說好的,幽州那邊慢慢來,總要等到凌兒全家到京,再過個一兩年,你此刻發出詔書,這要有個萬一,你要如娘怎麼辦?她跟了你快三十年,所有的,唯獨這一個女兒。”
陳枚用手按了下胸口,面色有些變,清瑜剛要喚宮女進來,陳枚阻止她:“清瑜,我沒多少時候了,幽州總是大患。煊兒過了年才十三,我要在,要在他登基之前把這些都做好。清瑜,純凌是我女兒,可是煊兒也是我的兒子。”
這話聽的清瑜大驚,伸手扶住丈夫的胳膊:“你這說的什麼話?那去遊天下,你六十以後再去也不遲。現在你離六十,還有十來年呢。”陳枚看着妻子,輕輕說了一句:“若我活不到六十呢?只有四五年好活呢?又當如何。”
清瑜大驚,手一推就把陳枚險些推倒在地,陳枚的身子動了動,清瑜使勁喘了幾口氣才道:“我不相信,公公活到快八十,婆婆去世時候也年近六十,你怎可說這樣不吉利的話。”陳枚再次按住胸口,聲音還是那樣輕柔:“清瑜,你總還記得我這次去涼州的時候曾經受過傷。”
記得,這清瑜怎麼會忘記,當時的軍報上稱陳枚僅僅是手臂上中了一箭,隨行軍醫已經處理好了並無影響。儘管這樣輕描淡寫地寫了,清瑜還是擔心了好一陣,直到下一次的軍報,陳枚親自寫了信回來清瑜才安心,但就算這樣,清瑜還是讓人送去很多藥材補品。
此時陳枚提起這件事,那當初的受傷並不是輕傷。陳枚拍下胸口:“當初中箭的地方並不是胳膊而是胸口,而且,箭上有毒。只是爲了穩定軍心才說出中箭在胳膊。”
清瑜震驚的淚都沒有:“你,爲何你連我都瞞?”陳枚笑一笑:“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樾妹妹和隨行軍醫罷了,而且,隨行軍醫已經被,”清瑜模糊記得跟隨陳枚出征的軍醫在回京之前由於一場意外墜馬而亡,陳枚當時還下令加厚撫卹軍醫家人,蔭軍醫一子爲七品官,剩下所有的兒子都入太學讀書。
當時做這些,不過是爲了心上好過些,清瑜想到陳樾,擡頭看向陳枚:“樾妹妹,在這幾年是不是不能回京了?”陳枚沒有回答,但眼神已經表現了一切。清瑜覺得手心處有些發涼,低頭不去看丈夫,畢竟,有些事還是不一樣了,縱然自己想和原先一模一樣,但此時已經成爲天家,所考慮的事牽涉到的太多,並不只是單純的兄弟姊妹和夫妻了。
清瑜低垂着頭,陳枚長嘆一聲:“我知道你這時不滿,可是清瑜,我們現在,已不是涼州城裡的那對夫妻了。況且,我會盡一切對煬兒好的,再等幾日,我會給煬兒吳國公的封爵,煬兒這一生都會過的平安富貴的。”
清瑜這才擡起頭,看着丈夫已經淚盈滿筐:“陛下,此刻我才知道陛下這兩個字意味着什麼。你,爲何不告訴我?難道……”說着清瑜別過頭不去看丈夫,陳枚拉起清瑜的手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這裡,你已看不出什麼,但那日軍醫說的很清楚,那箭擦着了肺,箭頭上的毒雖已經解了,但那毒十分陰損,我的壽元是不多了。”
陳枚的聲音很低很平靜,清瑜用手捂住耳朵:“我不要聽,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到了現在才告訴我?”陳枚把妻子摟進懷裡:“我以爲會好的,可是這幾個月,我早上起來時候,總是有些咳,我曾出外尋訪過名醫,他們都說這是當初受傷後沒修養好,一到冬日就會復發。清瑜,京城已經入冬了。”
說着陳枚咳嗽幾聲,清瑜放開捂住雙耳的手,看向自己的丈夫:“所以你知道瞞不過我了,這才告訴我。你怕自己時日不多,所以這些日子步伐越來越急,想用雷霆手段把局勢迅速穩下來。可是你竟忘了我,竟不相信我。阿枚,我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堅強。”
陳枚伸手摸上妻子的臉:“可我捨不得,我捨不得我丟下個爛攤子給你們,要你們孤兒寡母受欺負。清瑜,你嫁了我這麼多年,有多辛苦難道我不知道?我出外征戰的時候,都是你在家打理着一切,我願你在我死後,做個安安心心在後宮中享榮華的太后,而不是還要操心朝政。清瑜,我不是怕你干政,我是捨不得,捨不得你還去操心。”
清瑜的淚已經流的滿臉,看着丈夫聲音有些哽咽:“你捨不得我去操心,那你認爲,我捨得你瞞着我做這些事嗎?我們是夫妻,從我嫁你,你同意我話的那日起,我就把這顆心全給了你,也要你的你這顆心全給我,從此兩顆心就是一顆,再不分離,再不猜忌。你難道不曉得你這樣,我會更傷心更痛?”
陳枚的手掌上已經全是清瑜的淚,看着妻子他竟說不出話來,都想爲對方好,可有的時候爲對方想的太周到,竟然會無意傷害到對方。倒是清瑜先擦掉臉上的淚纔對陳枚道:“好了,你的事我全知道了,現在我該說說你這樣做錯在哪裡了。”
陳枚雙手搓了搓才道:“好,我知道,我不該騙你,不該不信任你。”清瑜搖頭:“不止是這些,猜忌一生,這猜忌就很難消失了,況且你受傷不肯把實情告訴羣臣,爲的也是穩住局勢。可你怎麼忘了,你把這事緊緊瞞住,你的傷又怎麼能調治的好呢?”
陳枚的脣張了張才道:“我一直讓太醫開方的,而且是幾個太醫分開開方。”清瑜瞪他一眼,陳枚又不說話了。清瑜這才緩緩地道:“以後遇到事情,不許不告訴我,不許自己悄悄地就做主。而且,對局勢,我知道你想用雷霆手段把局勢很快穩住。但是雷霆手段雖然短時有效,時日長了反彈更厲害。別忘了前朝因何而亡。幽州節度使召回來就召吧,等進了京再說,若不進京,先下封爵旨意吧。”
還是先施以懷柔,陳枚的眉皺一皺打算反對,清瑜擡頭看着他:“你啊,想的太多有時就會不對,先封爵再慢慢把軍隊拿過來。”陳枚的眉還是沒有鬆開,清瑜伸手撫上他的額頭:“我知道,你怕的是尾大不掉,可是名分名分,我們現在佔着的是名分還有羣臣的心。前朝黨爭一事,今時今日定不能再上演。”
陳枚的眉這才鬆開:“好,我聽你的。以後什麼事都不再瞞你。”清瑜想笑一笑,可這顆心卻怎麼也放不開,手按住丈夫的胸口,果然聽到陳枚咳嗽了幾聲,清瑜在心裡長嘆一聲才擡頭看丈夫:“讓人暗地裡尋訪名醫吧,就算耽誤了,慢慢調理還是能調理回來的。”
陳枚嗯了一聲才道:“尋訪名醫?還有誰可信?”清瑜用手拍下額頭,什麼時候丈夫竟生出這麼多的疑心來?陳枚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對,嘆了一聲:“若是二弟還活着就好了。四弟他,畢竟有些不穩當。”
清瑜抿一下脣:“還有兩個小姑,再不行還有我弟弟,這麼多的人,你爲何就當沒人可以信任了。阿枚,我知道做皇帝難免會生疑心,可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陳枚點頭,清瑜看着丈夫,心中慢慢生起一些哀傷,卻沒說出口,只是抱緊丈夫。
純凌離京還有三日時候,幽州那邊傳來消息,盧隆以近年關的藉口拒絕了皇帝的召見。衆大臣都等着陳枚的發怒時候,陳枚卻讓人往幽州去傳第二份詔書,封盧隆爲魏國公。
作者有話要說:做皇帝總是有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