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有些突然,清瑜驚訝地看向襄王妃,襄王妃的眉還是微微蹙着,見清瑜滿面驚訝看向自己。襄王妃脣邊有微微笑意浮現:“娘娘不必太過驚訝,娘娘也好,二嫂也罷,幾位姊姊也好,都曾勸過我,說我畢竟和襄王是結髮夫妻,可當時我一心只想着襄王負我辱我,卻沒想過,襄王也曾對我示好過。夫妻夫妻,”
襄王妃喃喃地念了兩遍,終於沒有說完,脣邊的笑容有幾分苦澀:“竟從沒人告訴過我,做夫妻該怎麼做?”公主和普通女子是不一樣的,從來都是驕傲的,自矜的,受到百般奉承的,是被針戳到手指也會讓人大驚小怪的。
清瑜的頭微微低了下才輕輕撫上襄王妃的肩:“其實,怪不得你。”襄王妃嗯了一聲才道:“三十歲纔來學怎麼做個普通人,會不會太晚?”清瑜脣邊也綻開笑容:“不晚,其實普通人也好,皇家的人也罷,都有各自的不得已。公主要和四弟做平凡普通的夫妻,就要用平凡普通人的過法。”
襄王妃的眼微微一斂:“其實,我早已經不是公主了,娘娘又何必以公主稱呼?”清瑜搖頭:“不一樣的,只要做過一日的公主就是公主。”宮女走近一些:“娘娘,宴席快開了。”
清瑜伸出手:“走吧,我們去赴宴。”襄王妃後退半步,看見她這個舉動,清瑜想起很久之前的事:“當年公公去世,四弟千里奔喪,曾想讓你一起回來,但你拒絕了。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襄王妃不料清瑜會突然問這個,這件事已經過去好些年,也變成她和襄王之間的一道巨大鴻溝。想了想襄王妃才輕聲道:“當日如果我隨他走,他還沒走出京城就會被皇兄下令殺死。”果真如此,這是壓在清瑜心裡很久的一個謎,清瑜長舒一口氣才道:“那襄王知道嗎?”
襄王妃輕輕搖頭,接着就道:“但我想,他那麼聰明,應該想的到。”清瑜笑了:“該說你們倆誰傻呢?一個生了那麼多年的氣,另一個明明知道爲什麼生氣就是不說,指望着他主動知道。夫妻之間,連這些話都不能說,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襄王妃面上露出罕見的羞澀來,接着想到什麼:“後來,他出徵又有了柳姬,我就想,我是白爲他操心了,倒不如青燈古佛過一生。”柳姬,提到這個名字,清瑜的眉微微皺起,接着就道:“柳姬算個什麼?縱然她得四弟寵愛哪又算個什麼?”
是算不得什麼,但若那個人是自己丈夫心中所愛,又全不一樣了,想到柳姬,襄王妃不由握一下拳才道:“我和他,畢竟不是十幾年前了,若這次我的示好沒有結果,還求……”
清瑜已經直接接口:“我答應你,若這次四弟依舊如此,你們夫妻還是這樣,我不管四弟怎麼反對,都會讓你離開襄王府,至於你是要去依安樂侯居住還是出家,任由你選擇。”襄王妃面上綻開笑容盈盈拜下:“多謝娘娘。”
清瑜扶她起來:“總是妯娌一場,我怎忍心看着你這麼年輕就伴青燈古佛?只是夫妻之間的事,我們外人總不好置喙。”襄王妃昂起頭,如同還是當年這宮廷之中驕傲的公主,而不是王府中那個冷漠無語的王妃:“是啊,夫妻之間的事就要夫妻之間解決,原先我想的太簡單了。”
看着她眼中清瑜從沒見過的那種神采,清瑜不由笑了:“你能這樣想就好,至於四弟,我會讓你大哥勸着他些,總是結髮夫妻。”襄王妃垂下眼,清瑜牽起她的手:“快些進去吧,再晚了,就讓衆命婦餓肚子了。”
襄王妃面上又露出笑容,跟在清瑜身後進去。衆命婦起身相迎,看見襄王妃面上神色和方纔有些不一樣,陳柳的眉微微一挑,只和平王妃交換一個眼神就各自坐下。
純漫婚禮結束,純凌就前來辭行,要趕回幽州過年,雖然清瑜心裡十分擔心,但純凌既已決定,清瑜也不能再多說,只讓她過完年再回去。純凌搖頭:“母親,我知道您捨不得我,害怕我出什麼事。可是女兒已經說過了,況且大伯那裡,這樣兩道詔書發下去,只怕他會有別的念頭,女兒趕回去,也能勸大伯。”
清瑜伸手摸上純凌的臉:“可是孩子們還小。”純凌的眼垂下:“母親,大伯怎麼說也是孩子們的伯父,如果他喪心病狂起來,”說着純凌就擡起眼,面上的神情十分剛毅:“母親,你放心吧,我早已不是孩子了。我已有自己的兒女,會保護自己的孩子。”清瑜伸手把純凌擁入懷中,很快就放開:“那五百護衛已經挑好了,他們會聽你號令而且只會聽你號令。”
純凌點頭,清瑜拍拍她:“去和你娘辭別吧,她才歡喜了幾天就又要和你分開了。你和我說的話一定要應。”純凌後退一步給清瑜行禮,起身後往殿外走。清瑜看着她的背影,孩子們就這樣一個個長大,總有一日會這樣離開自己,而到時丈夫就已不在自己身邊。
清瑜低頭,淚掉落在地衣上,很快就消失不見,這殿內的火盆似乎點的太多了。清瑜直起身,眼中的淚已經消失不見,喚來宮女撤掉一個火盆,接着就是宦官進來呈上賞賜給純凌夫妻的禮物,清瑜看都沒看單子,直接就道:“按上面的所有再加重三成。”
宦官的舌頭都有些打結:“可是娘娘,這份單子已經比賞賜給別的公主們都重了。”清瑜這才擡眼看宦官:“新安公主是陛下長女,也是唯一一個不在陛□邊的女兒,加重賞賜以安陛下之心,難道別的公主們會有不滿嗎?”
清瑜甚少疾言厲色,宦官額頭有些汗生,忙拿起單子道:“是,奴婢明白,奴婢這就讓人重新擬定。”清瑜這才揮手讓宦官下去,再多的賞賜也不過是身外物,掩蓋不住純凌這次回幽州和原先幾次的不一樣。
清瑜覺得頭有點疼,用手揉一下額頭耳邊已經傳來陳枚的聲音:“凌兒,去如娘宮裡了?”清瑜往後一靠,剛好靠到丈夫胸口,她也沒回頭而是用臉蹭着陳枚的胳膊:“是,她和如娘,想來有很多話說。你這個當爹的,還是不肯見她?”
陳枚轉到清瑜面前,話語裡帶着追憶:“我,我不知道進到凌兒怎麼說,她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候阿父十分歡喜,抱着她說,陳家的女兒,一定會有榮華順遂的一生。可是現在我才明白,榮華順遂的一生,有多不容易。即便你我身爲帝后,可牽絆也太多。”
清瑜擡頭看着丈夫,伸手去摸他的臉:“縱使貴爲帝后,也不是事事隨心所欲的。不過,你該慶幸的,因爲你還有我。”陳枚笑着拉住妻子的手:“是,我該慶幸,我還有你。”清瑜的手來到陳枚的胸口處,天氣越冷,陳枚的咳疾越重,已經詔了好幾次太醫,太醫開的藥總是十分溫和,只要過了冬就好。
陳枚的眼隨着妻子的手來到自己胸口,笑着道:“別擔心,我還有好幾年呢。”清瑜的眼眨了眨,好讓淚水不出來:“可我,怎忍心看你受苦,我寧願自己受苦。”陳枚輕輕拍着妻子的背:“但我更不願你受苦,你是我這一生最珍愛的人。”
清瑜的臉上不由泛起一絲羞澀,直起身看着丈夫:“好不害羞,都做外祖父許久的人了,還說這樣的話。”陳枚戀戀不捨地望着妻子,如果能選擇,真的願意和她就此歸隱山林,可是不能,還要把這攤子都理順了,然後才能安心離去。
清瑜被他眼裡的不捨望的面上緋紅:“其實,他們說的對,我年齒已長……”清瑜的口被陳枚掩住:“他們說的不對,縱使你白髮蒼蒼,在我眼裡,也是當年那個杏樹下的少女。我多想看你白髮蒼蒼的樣子,但是等不到了。”
清瑜把眼裡的淚悄悄抹掉:“好了,說這些做什麼,說了只會垂頭喪氣,你有一日就要活的開心一日。快過年了,是不是再宣召一些命婦帶着女兒們進宮,好好地挑個太子妃出來?”陳枚握住她的手:“你是皇后,這事,全聽你的。”
清瑜的眉一挑:“哎,可是也是你娶兒媳婦。難道你就全不操心?”陳枚瞧她一眼:“但娶兒媳婦回來是侍奉你啊,我可要離兒媳婦遠點,省的到時候你吃無名醋。”清瑜伸手往丈夫身上扭一下,只願丈夫在自己身邊一日,就開心一日。
純凌夫妻選在十一月初十離開京城,隨行的行李比起上京時候要重了四五倍,除了賞賜給他們夫婦的,還有賞賜給盧隆全家的,這些賞賜都比往年加倍。再加上奉命護送純凌回幽州的五百護衛,算得上浩浩蕩蕩一羣。
對女兒離去,如娘是最傷心的一個,清瑜讓宮女們比平日更小心地服侍她,正好宮中梅花盛開,又降下一陣雪,清瑜在梅林之中擺賞梅宴,讓把如娘也請來,好讓她說笑歡喜。
這次邀請來的命婦並不多,不過十來個人,這赴了差不多一年的宴席,衆命婦隨着這越來越少的人數,知道未來太子妃只怕就要在這幾位次次出席的閨秀中產生了。
而來赴宴的閨秀們慢慢摸清清瑜的脾氣,知道她不喜人太過拘束,那種精心裝束也漸漸消失,代之的都是比家常裝扮稍微端莊一些的打扮。清瑜見閨秀們每次來赴宴和上次打扮都不大一樣,而且慢慢和自己喜歡的打扮相近,倒真心歎服,這樣的察言觀色,自己真是學一輩子都學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清瑜從十六歲後,就漸漸不需要察言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