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夫人在幽州雖有婆婆,但她婆婆很早就開始吃齋唸佛不理家政,算起來盧夫人在幽州也是唯我獨尊的,猛地收到這樣多的目光,盧夫人的眉不由微微皺起。清瑜已讓衆人起身重新坐下才道:“這位是魏國公夫人,她久居幽州,大家不很相熟。”
能得皇后親自介紹,這是很大面子,盧夫人忙站起身,清瑜讓她坐下:“今兒不過是我看牡丹花開的正好,特地請衆位帶着女兒來閒坐看花,順便爲你接風,你也算得半個主人,別太拘束了。”
雖然清瑜這樣說,盧夫人還是和麪前的幾位夫人各自行禮見過,清瑜用手扶一下額:“瞧瞧,你們啊,一個個都這樣禮數周到,倒顯得我這個做主人的毫不懂禮了。”石夫人已經接口:“娘娘能和妾們說笑,已經十分慈愛了,怎敢再挑娘娘的不是?”
清瑜也笑了,衆人開始說笑起來,盧夫人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主母,短暫的不適消失之後,也就和石楚趙等諸位夫人開始說笑。不一會兒陳柳姊妹也攜手而來,清瑜等她們行禮才笑道:“你們到的這麼晚,該罰酒一杯纔是。”
陳柳已經笑了:“妾一大早就到了大姊府中,誰知外甥媳婦今早起來就有些不受用,大姊擔心她的寶貝孫子出什麼事可不好,又看着人服侍好了才和妾一起出來,要罰,也該罰大姊纔是。”
陳杞斜斜瞟陳柳一眼:“你還說我?若不是月雅的一支絹花不對,你帶着她在那兒找了半日,也不會晚了這麼多。”清瑜已經笑了:“好了,好了,既這樣,也就不罰了,免得罰了你們誰都說我偏心。”
下手坐着的王夫人已經對陳杞道:“竇夫人年紀小,又是頭胎,有些不安穩是一定的,虧得長公主您細心安撫,都似長公主您這樣做婆婆,天下後院之中定十分安靜。”陳杞莞爾一笑,旁邊的石夫人已經道:“若長公主還有一個兒子,我拼了女家提親也要和公主結這門親家。”
陳杞伸手拍一下陳柳的手:“我雖沒有兒子了,但我這妹妹可還有兩個兒子呢,她可一定是個好婆婆。”雖則楊家被攆出京城,但陳柳的兩個兒子原本姓楊是衆所周知的,誰知道楊家會不會不死心,畢竟夫妻情分已絕,這父子可是斷不了的,等陳柳的兩個兒子娶妻後各自自立門戶,誰知道楊家會不會再尋來到時賴上?這可是個極大後患。
縱然陳柳挾長公主之尊,可是楊家尋兒子也是天經地義。故此陳杞一說這話,座中沉默了一會兒。清瑜的眉微微皺起,接着就道:“三妹妹爲人,絕對是個極好的婆婆,女兒家嫁人,有了這麼個好婆婆,可勝過許多。”
連皇后都出來爲陳柳做保,石夫人勉強笑道:“兩位長公主家教都是十分好的,只可惜妾的小孫女年歲不大合適,不然就覥顏和長公主結這門親了。”說着石夫人面上還露出惋惜之情,彷彿是真的不合適。
清瑜看向牡丹花叢中,賞花之所地勢都高,可以清楚看到少女們的笑靨,清瑜的眼微微一眯才笑道:“石夫人家的孫女雖然年歲不大合適,但今日適齡少女不少,三妹妹可仔細瞧來。”陳柳怎麼不明白這些夫人的意思?只淺淺一笑:“姻緣天定,嫂嫂你那兩個外甥的婚事,誰知道會落到何處,我不急。”
陳杞的性子沒有陳柳那樣平靜恬淡,況且她怎會把楊家放在眼裡?不過是臉面丟盡的一家人,難道天家外甥還怕了那麼一家子?聽到陳柳這話就笑道:“也不知那些看不上妹妹孩子的人家,這眼光要有多高?”
這話說的有些重,席面上頓時安靜下來,石夫人的臉頓時紅起來,清瑜輕咳一聲:“大妹妹還是這麼愛護三妹妹,這結親總要各方面都考慮周全了,不然結的一對怨偶,到時還不是戴了頂愁帽?”
清瑜的話自然有人附和,陳柳拍拍陳杞的手,示意不必生氣,當初把這兩個兒子帶回自己身邊時,陳柳就知道要挑媳婦不能像陳杞一樣任意選擇了。陳杞的頭不由輕輕搖下,這個妹妹啊,現在已不是節度使的女兒,而是皇帝的妹妹了,她還這樣,真是。
盧夫人突然咦了一聲,指着一株魏紫旁邊的紅衣少女道:“這姑娘是誰家的?滿園子的女兒們,只有她最出色。”趙夫人順着盧夫人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笑了:“這是節義夫人家的千金,今年十一了吧?”
宮中每次宴飲,周府都會接到貼子,或由周夫人,或由清露帶着女兒過來。只是清露還是不愛說話,每次也坐在末座,這次也不例外,末座的清露聽到提起自己女兒,這纔開口說話:“是,是我的女兒,今年十一了。”清瑜對盧夫人笑道:“是我妹妹家的外甥,不知不覺間,她都長這麼大了。”
清瑜和宋家的那些事,雖算不上天下皆知,但盧夫人是有些耳聞的,聽清瑜這樣說倒嘆了一聲:“這樣算來輩數不合了,我大兒子今年十四,還沒定親呢。”純凌和辭雅是名義上的表姊妹,這輩分自然是不合適的。
昔日的褚女官今日的楚夫人聽了這話不由屈指一算:“哎喲,這樣一來,我家兒子的輩數不太高了,以後結親時候可怎麼挑?”這話讓清瑜忍俊不禁:“舅母,表弟纔剛一歲,您就着急他結親了?”
楚夫人搖頭:“不是我着急,你舅舅也十分着急。”衆人又談笑起來,清露看着遠處的女兒,說起來兒女也是皇后的外甥,太子的表弟表妹,可是兒女們的婚事一直是清露的心頭刺。看得上的人家是曉得周家底細,哪肯和自家結親?那些肯結親的,清露又未必看得上。
清露的手不由在袖中握緊,看着還和衆人談笑的清瑜終於開口道:“長姊,做妹妹的有件事相求。”清瑜的眉挑起,這麼多年來,清露這差不多是頭一次自稱妹妹,清露的手在袖中握的越來越緊,終於把話說出:“妹妹想求姊姊,若妹妹有爲兒女們看中了人,到時還求姊姊您做主。”
清露說完這話覺得渾身汗都出來,若不是爲了兒女,也不肯這樣相求,席上衆人安靜下來,清瑜點頭:“好。”但清瑜很快又道:“不過我還是那句,結親不是結仇,若對方不願,也不能強求的。”
清露把手鬆開,覺得掌心已被指甲劃傷,聽到清瑜這話點頭:“妹妹知道。妹妹定不會讓姊姊爲難的。”叫過了第一次姊姊,第二次就不是那麼難過了,清瑜點頭一笑:“我知道妹妹一向是通情達理的。”
既然清瑜都這樣說,席上的衆位夫人也要對清露隨聲稱讚幾句,這樣的應酬清露原本是十分熟稔的,可這麼些年來,清露早不是當日那個驕傲的女子了,只和衆人微微應答幾句就看向清瑜。清瑜並不見驕傲,但渾身散發着的,是一股從內而外的自信。清露再看向牡丹花叢中的女兒,願她這一生都安康快樂,別的就再也不求了。
夫人們聚在一起,最常談的自然是各人的婚事,這時也不例外。既有清露和清瑜說話,就有人提起宋淵,當日宋淵說的是,朱姨娘不得誥封他不成家,現在宋淵得以封侯,朱姨娘也得了誥封,宋淵也於去年成親。
今日的賞花宴說白了各家夫人互相相看各家女兒的宴會,宋淵那位夫人就沒進宮,提起她的是朱夫人,朱夫人歷來豪爽,此時也不例外,笑着道:“方纔石夫人贊長公主是好婆婆,我要說娘娘的弟媳也是位好兒媳,雖說不合府而居,又有兩位婆婆,南陽侯夫人每逢節慶都親自去英國公府拜見兩位婆婆,還親自爲她們下廚做飯。換了別個,這種各府別居,節慶時候只去走一趟,哪還這麼恭敬?”
馬上有人接:“這都是娘娘教的好,誰不知道南陽侯不到十五就去涼州從軍,娘娘悉心教導。”這話說的清露的面頓時熱起來,清瑜瞧清露一眼才道:“誇我弟媳婦倒算了,怎麼又誇到我身上了?我瞧着啊,這天下啊,總要各家宅院都安靜了,就和睦了。”
這話自然人人稱是,衆人各自談笑,坐的悶的又去牡丹花叢中散散,等到各人盡興而歸,已到金烏西墜。清瑜迴轉昭陽殿時已看到陳枚坐在那裡,清瑜用手揉着後脖頸:“坐那裡談笑一日還真累,不過呢,嫁出去了幾個姑娘。”
陳枚把手中書放下看着妻子:“怎麼說的你就和做了許多人的媒婆一樣?”清瑜把外衣寬掉首飾取掉才坐到丈夫身邊:“不是媒婆還是什麼?有看中的,和對方說了就來請我開口贊好,似乎得一個我的肯定是無上的榮耀?”
陳枚握住妻子的手:“你是媒婆,那我就是媒公?昨兒盧隆還請我龍目看顧,爲他長子擇一佳婦。這不是逼我做媒公?”清瑜不由伏在丈夫肩頭笑了:“盧夫人還看中辭雅呢,只是後來說輩數不合才作罷了。”
陳枚的眉不由一聳:“那我有主意了,就從王氏一族中挑個女孩嫁到盧家,我瞧着,就封個縣主吧。”王氏怎麼說也算後族,而且家族龐大,找出一個合適的女孩是非常簡單的。清瑜嗯了一聲趴在丈夫肩頭不說話,陳枚環住她的肩,笑一下依舊去看奏摺。
清瑜召王夫人入宮,傳達了陳枚的意思,聽得自己族裡能出一個縣主嫁入盧家,王夫人自然點頭,很快就挑出一個十二歲的少女,算來是貞嘉皇后的侄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