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凡跟着徐婉茹走過一條幽深的走廊，來到深處的一處靜室，推門而入，徐志北已經沏好茶在等他了。
徐志北見到他的到來，呵呵一笑，打趣道：“遲了一個小時，是不是怕我這裡的早餐不好吃，在路上吃過了？”
陸雲凡冷笑一聲，並未回答，但是眼睛卻盯着對方，似是怕再漏掉對方哪怕一丁點的臉色變化。
徐志北瞧了他一眼，又是呵呵一笑，但是這次的笑聲中卻帶着幾分不屑。
“你不用對我這麼戒備，我又不是你的敵人，請你來是想問你幾個問題，順便跟你做樁買賣。”
陸雲凡對他確實有所戒備，而且對他的每一句話都持懷疑態度，三兩句中，就已經分解出了幾條明確的信息。
“問題等下再問，先說說你的買賣吧。”
陸雲凡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先機，但要是談買賣，還是想掌握主動，不然幾個問題問下來，他要是啞口難以回答，就完全處於下風了。
“何必這麼着急，你這個孩子倒是挺聰明的，就是疑心太重了，我身後偌大的一個上市公司，要是想欺負欺負你們，你覺的你還能坐在這和我聊天嗎？”
徐志北再次示好，但是陸雲凡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我還是喜歡直來直去，繞的彎越多，陷阱就越多，再說我們的時間也不多，要是都浪費在聊天上，可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年輕人，交際是門學問，要是拿捏不好其中的分寸和力度，可是會得罪不少人的，中國的語言中包含的意思可以有很多種，即便是表達的再清楚，語氣的拿捏也是可以決定成敗的。”
陸雲凡端起那杯茶，感受了一下溫度，一飲而盡，舌尖一品，微甜，微苦，清香，好喝又複雜的味道。
旋即問道：“那你爲什麼請我喝茶，而不是喝酒？”
徐志北竟然手中一頓，似乎是沒想到陸雲凡會先發制人，問出一個這樣的問題，呵呵兩聲，隨即放下茶壺，哈哈仰頭大笑起來。
對站在一旁的徐婉茹柔聲說道：“小茹，你去看看他的朋友們，別冷落了人家。”
徐婉茹點點頭，關上房門離開了。
徐志北這纔再次拿起茶壺給陸雲凡蓄滿杯子。
“有沒有興趣加入徐氏？”雖然是發問，語氣中邀請的意味很濃，但是陸雲凡卻感覺到一絲渴求，按理說，徐氏這麼大的企業，自然是人才衆多，從國外的頂級大學直接請人都有實力的，他們只是萍水相逢，就做出這樣的邀請，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陸雲凡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淡淡的問道：“徐總，這是問題還是買賣呢？”
徐志北再次大笑，指着陸雲凡搖了搖頭：“你這個小子，還是戒心這麼重！”
端茶飲盡，他漸漸收住笑意，沉思片刻，嚴肅的說道：“我和黃倫打過交道，知道一些你的事情，黃倫這老小子雖然做企業不如我，但是玩弄人心是把好手，而且性格比較狠辣，你和他同行，怕是以後日子不會好過。”
陸雲凡暗暗心驚，這件事纔過去沒多久，竟然已經被他知道了，那想必西玉湖那條遠古魚類的事也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這本來是他不敢往一塊扯的兩個獨立的事情，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人的嗅覺比狗還要敏銳。
一個黃倫，一個胡錦榮已經讓他頭疼不已了，要是徐志北再摻和進來，這一條魚怎麼夠這些舔腥的貓分食的？
“黃總是我的恩人，徐總當着我的面說這樣的話，怕是不太合適吧？”
“黃倫我比你瞭解，他看中利益高過一切，如果你能滿足他的胃口，那當然相安無事，但是如果他肉都丟出去了，卻沒有得到想要的，到時候後果可就不是你能承擔的了。”
徐志北話雖說的輕飄飄的，但分量卻極重，陸雲凡不得不開始回憶自己和黃倫接觸的每一分鐘。
“保證安全還是保證利益？你應該能想明白！”徐志北還不忘添一把柴。
“你在嚇唬我對嗎？只有嚇住我，纔會讓我感覺到一個大靠山的重要性！哼，提到黃倫，想必那件事你也知道了，不管明面上看還是背地裡琢磨，胡錦榮和王胖子纔是對我一直不擇手段的，但是在我離開之後，這件事就一直沒有了聲音，我能猜到，這是黃倫在保護我！所以你的話，我不信！”
徐志北並沒有因爲他的拒絕而有所變化，笑還是那個笑。
“重情重義，這是好事，太剛易折，這種事情還是需要你自己去琢磨。位置我給你留着，華北區區域總經理，這不是買賣，我很欣賞你，這是你的機會。”
“那買賣是什麼？”陸雲凡是明知故問，徐志北卻同樣沒有明說，而是生澀的臉色一變，舉杯遮掩。
陸雲凡無心和他繼續打啞謎，沉默半晌，直言說道：“關於那件事，我們可以幫你。”
徐志北是個生意人，自然知道一切都是在交易，放下杯子，淡然說道：“說說你們的條件吧。”
“保證我們今天可以正常離開，以後也不會被這件事再次牽扯！”陸雲凡說道。
“好，我答應，還有呢？”徐志北再次給兩個杯子續上茶，應聲問道。
“沒了！”
“沒了？”徐志北這次真的驚了，而且是驚的難以自持，慌亂中竟差點打翻了剛剛滿水的茶杯。
多少年了，他已經忘了，即便是面臨天崩地陷，他是自信都能保持鎮定的，可是在對方輕飄飄的兩個字面前竟然差點弄撒了一個茶杯，而且這一驚卻和任何時候遇到的危難都有所不同。
兩人突然陷入沉寂，各自心中揣測着對方的心思。
陸雲凡心中微喜，他也沒想到這麼一個簡單的回答就能佔據絕對的上風，徐志北顯然也是這麼想，在複雜的人羣中呆久了，見慣了勾心鬥角，爲了利益虛與委蛇，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交易。
他用餘光撇了撇端放在牆邊的箱子，裡面的錢雖然不多，只有區區一百萬，但是他認爲一百萬給這幾個人完全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可是，這一百萬都省下來了。
不，準確一點來說，是根本沒有派上用場，在陸雲凡面前算無遺策的他竟又一次感到了挫敗感，當然，在這挫敗感裡面，還夾雜着更多的讚賞，他想要這個人。
關於社會的模樣，他的認識是高過整個人類社會大多數人的，所有的高潔都是僞裝出來的，關於慾望，根本沒有人能夠完全屏蔽或是控制，因爲那根本就是身體本能。
可就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明知他的企業市值不菲，還會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決定，這便是可讚賞的地方。
“如果我給你一百萬，你會不會忍不住收下？”神色鎮定之後，徐志北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順手還指了指牆角的箱子。
“如果你沒有多餘的要求，我當然會收，但是這些錢如果是束縛我的繩索，那還是算了，我更向往自由。”
真實，不做作，看不到虛僞，能夠控制慾望。
徐志北走到牆邊，嘩啦一聲把裡面的錢都倒了出來，滿地紅鈔。
可是陸雲凡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臉上，詫異的打量似乎是在詢問。
“這是我想要付給你們的酬勞，你可以拿走，今天我會把這件事徹底瞭解，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不會引火燒身。”
陸雲凡嘴角一揚，輕笑着拱了拱手：“那就多謝徐總了！”
徐志北沒有接話，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利益切換是交易的核心，如果陸雲凡今天不把這些錢拿走，他總是覺的這樣的交易很不穩妥，畢竟真相對徐氏集團來說是一個不小的風暴。
作爲掌門人，他必須把這件事情完全壓下去，況且這件事還是他的女兒徐婉茹引起的。
陸雲凡感受着徐志北的情緒波動，再次沉寂了好一陣才又開口，“徐總，之前，您說還有些問題要問我是嗎？”
徐志北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再次變的古井無波，“都是一些聊家常的話，其實也沒什麼，呵呵，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吧？”
陸雲凡點了點頭，“徐總好眼光，我今年剛好二十五。”
“大有可爲啊！哈哈，你先坐着，我打個電話。”
陸雲凡點了點頭，本以爲他要離開這裡，沒想到徐志北掏出電話就撥了出去，屁股都沒擡一下。
他是打給公安局局長的，沒有過分的客套話，只是把他們談妥的事情說了一下，甚至連受害人的變更都沒有絲毫隱瞞，就像是在和自家人述說着這件事一般。
陸雲凡心驚不已。
這就是身居高位者的人際關係，一個電話，兩三分鐘，一件大事就這樣被擺平了，不過想來也可以理解，畢竟影響一個縣，一個市，乃至一個省的經濟穩定，這樣的事情還是妥善一點處理的好。
真相，有時候存在的價值就是這麼微小。
門再次被打開，徐婉茹走了進來，低聲對徐志北說道：“爸，林苗同意了。”說着，把目光瞥向陸雲凡，甜甜的一笑。
青春的光芒在她身上散發，讓陸雲凡迷惑的看不清有幾分真假。
暗歎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女！
徐志北拿出一個文件袋交到了徐婉茹的手裡，徐婉茹再次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