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了根菸冷靜,陸雲凡問一鳴:“你真相信林秋度的話?”
“不!”一鳴的回答讓陸雲凡終於安心了些,可是他的心還沒安下去一秒鐘,一鳴再次開口了。
“他的攻略查的不是很準,像這樣的地方,只要有篝火點着了,基本上就可以肯定,野狼一定會出現,我們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果是孤狼還好應付,但如果是羣狼,恐怕我們只有丟棄輜重,連夜趕路了。”
陸雲凡感覺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來,現在他不想罵林秋度了,他想把一鳴狠揍一頓。
“這他孃的都是什麼鬼邏輯?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那我們爲毛還要在這支起帳篷過夜,連夜離開不是更安全?”
一鳴緊緊皺着眉頭,望着星空嘆了口氣,似乎是對某件事的不得不如此,“是啊,我們應該快速通過這裡的,之所以我們要留下來,是因爲……”
“因爲什麼?”
“因爲我是逗你玩的。”
陸雲凡把抽了一半的香菸,想都沒想就對着一鳴的臉扔了過去,不料菸頭越過火光,直接掉在了他的褲襠裡。
“你這是要給我絕後啊?”一鳴大叫着跳起來拍打着落在身上的點點火星,惹的陸雲凡哈哈大笑,就連已經進去帳篷的林苗和壯壯都探出頭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夜色越加深沉,四周更加靜謐,陸雲凡打了個哈欠,看着火勢越來越小的火堆,昏昏欲睡。
細風如刀,嗖嗖的吹在身上,可是卻不能讓人清醒一些。一天的騎行,同樣讓他很疲憊,如果不是還有些事情需要捋順,他已經沒有精力堅持到這個時候了。
林秋度拖着睡眼朦朧的壯壯跨出帳篷,到這個點,兩人才睡了五個小時,不過算下來也該替換一下了,林秋度幾乎是強忍着倦意,使勁揉了揉僵硬的臉說道:“陸雲凡,把你的煙給我一根!”
陸雲凡猛地驚醒,搖晃着腦袋笑問:“你不是不抽菸嗎,浪費我的口糧可是有點不地道。”
“大半夜的嗆一下,說不定還能清醒點,要是我倆睡着了,東西被人偷了你負責啊?”
“嘿,有你這句話我可算是放心了,這人吶,要是說話太靠譜,反倒讓人不安心!”陸雲凡無力的哈哈一笑,擡起坐的有些木的屁股,準備去帳篷好好睡覺了,這半夜硬抗,差點就要了他的小命。
一鳴從黑暗中走出來,這半宿,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菸頭的緣故,他已經撒了好幾次尿,每次回來都得對着陸雲凡的腳丫子踢上一腳,惱恨的咒罵一番,剛開始的幾次陸雲凡還反抗一下,可是隨着夜深沉,他連頭都不願意擡一下了。
“其實這荒郊野外的,根本沒什麼問題,不如咱們都睡了吧,也好爲明天的路攢足了精神。”
一鳴看着兩人完全沒有睡飽的樣子,又想起前半夜他和陸雲凡的昏昏欲睡,除了睡覺的地方有些冷,當然也睡不踏實,其他的真是根本不必在意,這深更半夜的,東西就是扔在這,又哪來的人偷呢。
“好!”壯壯半睡半醒的,卻把一鳴的話聽了個通透,轉身就往帳篷去,這時一聲若有若無的狼嚎把幾人都驚了個一頭冷汗。
若是僅僅只有一人聽到,那或許還可當成耳朵的問題,可是在交換確認了之後,他們才意識到,林秋度之前所說的,或許是確有其事。
“這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這狼叫是在哪邊傳來的,咱們可怎麼辦啊?”經此一嚇,壯壯也不困了,死死抓着林秋度的胳膊,似乎是抓着一個木模特的胳膊,再一使勁,給掰下來的可能都有了。
可是林秋度不是木模特,痛感神經也是十分敏感的,但是狼叫的刺激讓他卻不敢叫出來,五官猙獰的慢慢轉過去看壯壯,卻又感覺這夜裡,死胖子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於是還把手電筒舉了起來,把個扭曲的五官好好的展示給了壯壯。
夜半狼嚎驚魂,壯壯正魂不守舍,驟然看到林秋度的五官在手電筒的光照下,陰影如地獄無常,頭皮都麻了,彷彿腦袋上的每一根頭髮都成了冰冷的鋼針紮在他的頭皮上。
“咿呀”一聲怪叫,壯壯的手上如同抽筋一般,猛的一抖,抓着林秋度的雙肩直接抓起來丟了出去。
可憐的林大還不知道怎麼回事被摔了個七葷八素,陸雲凡和一鳴都還在狼叫的震驚之中沒有回過神來,突然便是一聲悶哼,一道黑影隨着手電筒光柱的一陣亂射,之後便只剩了沉沉的**。
陸雲凡快速打開手電筒照向那道黑影,當他看到是林秋度,心中的暗喜還沒持續一秒便感覺到了不對,忙把手電筒的光投向壯壯。
劍眉緊蹙,碩口微張,雙眼露着讓人驚駭的兇光。
這還是壯壯嗎?在這樣的表情下,他的臉龐都似乎瘦削了許多,那被遮掩住的一身肥膘也似乎一瞬間便轉換成了堅硬的肌肉,唯獨那兩隻手還在微微顫抖。
一鳴悄悄湊到陸雲凡身後,這般模樣的壯壯,他認識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見到,不覺有些緊張,貼在陸雲凡耳邊低聲問道:“之前揍長毛,他也是這個樣子嗎?”
陸雲凡木訥的微微點了點頭,只是那一次是爲了搶回他們的錢,這一次卻是被林秋度嚇到了,宛如他的身體裡真的藏着一頭猛獸,受到一些相對嚴重的刺激,便會釋放出來,遇佛殺佛,魔擋滅魔!
“那他現在有沒有意識,會不會連咱倆也揍一頓?”
“少扯,你快去看看林秋度,那大馬哈摔的可不輕。”陸雲凡反手推了一把一鳴,慢慢的把手電筒的光柱從壯壯的臉上移了下來,一步步的靠近他走去。
“壯壯?”無人應。
“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壯壯依然沒有回答。
“要不你再去睡一會?”陸雲凡繼續問,但是壯壯還是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要不,你打我一頓?”陸雲凡真的不想說出這句話,萬一壯壯真的動起手來,他的下場很可能連長毛都比不了,可是爲了能摸清壯壯此刻的狀態,他也只能一點點的刺激他,希望他能夠給出最平和的回覆。
“小凡,對不起,我又讓你們擔心了……”
壯壯冷靜了下來,一鳴的手電筒照在林秋度身上,那狼狽相讓壯壯一下子就知道了,自己剛纔丟出去的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而是他的林大,那個一直對他很是照顧的林秋度。
但是他縮成一團的心還是顫抖的,他想逃離這裡,可是腿腳就像不再屬於自己,完全不在他的支配之下。
四周是那麼的安靜,在制止了陸雲凡之後,似乎周圍連空氣的流動都停了下來。
陸雲凡終於鬆了口氣,兩步邁到壯壯身側,在他的肚皮上啪的拍了一巴掌。
“你搞的我都又精神了,就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讓我去睡覺!”咧着嘴嘿嘿一笑,但聲音卻不敢太高,唯恐吵醒了林苗和小七。
“去看看林大,要是他沒事,接下來還得靠你們兩個守後半夜呢!”
壯壯拿過陸雲凡手中的手電筒,對着一鳴和林大的方向一照,脆弱的玻璃心就像突然碎了一樣,裡面流出了深藏多年的濃情淚水。
“要是別人,打了也就打了,可是我竟然傷了林大,我覺的……”
“誰讓他嚇唬你來着,這叫自作孽不可活,挨這麼一下,正好讓他長長記性。”陸雲凡拍着他的肩膀讓他別太放在心上,但是那打斷的話,壯壯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有些感激的看着他。
遍地都是野草,雖然多有碎石,林秋度被硌的很痛,但幸好他們穿的衣服已經是厚厚的防風服,林秋度除了手上有點擦破皮,倒是無礙。
“好了,既然沒事,那你哥倆就好好談談心吧,我們可真的要還去睡了,不然明天,腳下不停,腦子先停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摔成什麼樣呢。”陸雲凡掩着口鼻哈欠連天,卻有一半是裝出來的,偷偷對着一鳴招招手,兩人像是兩隻偷了鄰家桃子的野猴子,鬼鬼祟祟的鑽進了帳篷。
帳篷畢竟不是隔音的,兩人拉好拉鍊,卻睡意全無,屏住呼吸偷偷甄別着外面兩人的呼吸。
許久許久,可能兩人已經坐下,也可能兩人依舊站着,但是卻誰都先發出聲音。
昏昏沉沉的帳內二人漸漸的睡意再起,帳篷外的聲音也漸漸的從小聲開始,到倚倚嚱嚱不絕,仿若一個經久謎團被一點點的被揭開。
“林大,我知道這幾年你一直想知道,我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爲什麼我有時候會是這個樣子,對吧?”壯壯低聲說着,如果不是靜夜無聲,他甚至懷疑林秋度是否能夠聽到他的話。
“我只是想幫你,我能感覺到你的心結。”林秋度也把聲音降到最低,就彷彿兩人達成了協議,只說一些足夠他們聽到的悄悄話。
“我相信你,勝過所有人,即便是我的親人,他們也無法讓我這麼信賴一個人。很多時候,即使明明知道你是錯的,我也願意接受這個錯誤的結果。林大,你真的想知道以前的我嗎?”
壯壯的篤定,似乎是在下一個決心,一個讓他自我釋放的決心。就像陸雲凡經常在他耳邊提及的抉擇。
此刻的他,也同樣需要一個抉擇,繼續藏着自己的秘密,還是打開心扉,把這一切都說給自己最好的朋友聽。
不同的選擇會造就不同的結果,但是選擇之後,就一定要爲自己的選擇承擔相應的後果。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壯壯也真切的感受着自己越發的不能控制自己,就好像他的身體裡面藏着另外一個人,在他情緒失控的時候,就會跑出來,傷害別人。即使他自己也知道,那個人還是他自己。
“如果你想說,我會和你一起承擔後果,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一樣會一直把你當成我最親密的朋友。”
壯壯笑了,這是他這麼多年來,笑的最真實的一次,也是最放鬆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