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大老爺坐在椅子上,屁股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他覺得這椅子好像長了針一樣,令他渾身都不自在。特別是此刻他的那位三表弟,正坐在上首
原大老爺暗暗怪自己沒出息,明明他兒子纔是受害人,他女兒是施害者,怎麼現在心裡惴惴不安的反而是他。
丫鬟送了茶水上來,王清看着一眼坐在下首的這位表兄,然後開口道:“表兄,這是今年新產的大紅袍,剛剛從福建那邊運過來的,你嚐嚐看味道如何。”
原大老爺頗有些忐忑的笑了一下,道:“好,好,讓表弟破費了。”說着端起茶來淺淺的喝了一口,接着放下茶杯稱讚道:“果然是好茶。”他沒敢說其實他根本沒嚐出什麼味道,就現在這緊張的氣氛,無論什麼好茶他也喝不出味道來。
王清笑了一下,然後道:“表兄若喜歡,等一下我讓人包一些茶葉給你帶回去。”
原大老爺道:“那就謝過表弟了。”
王清揮揮手,道:“都是自家親戚,不值得什麼。”
王清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放下茶杯道:“孩子們的事……”
原大老爺連忙搶先道:“這件事都是小三兒不對,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
王清看着原大老爺戰戰兢兢的樣子,不由笑了一下,道:“我雖知道表兄心善,但也沒有將別人的錯往自家孩子身上攬的道理。這件事自然是檀姐兒的錯,只是檀姐兒也不是有意的,她本是貪玩,牽了渝哥兒的狗出來玩,不想她人小力氣弱,讓狗掙脫了繩子跑出去,這才驚得表侄兒落了水。我在這裡替她給您和表侄兒道個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諒她這一次,我以後一定好好管教她。”
原大老爺連連道:“表兄這是哪裡的話。這都要怪小三兒自己膽子小,他一個大男人,結果隨便被狗一嚇就自己跳到水裡去了,怎能怪得了檀姐兒。我聽聞檀姐兒因爲看到小三兒落水,自己也受了驚嚇害了病,表兄也不要太責怪她了纔好。”
王清道:“表兄不怪她就好。”
原大老爺連連擺手道:“不怪不怪。”
王清這才點了點頭。過了一會,王清又道:“我記得表侄兒今年也有十六歲了吧,不知道定親了沒有?”
原大老爺道:“還沒,我原打算等他考了功名再給他定親事的。”
王清不贊同的道:“功名之事都是要看運道的,他若一輩子沒這個運道,難道你們還打算一輩子不給他定親了,何苦爲了功名將親事都耽擱了。何況表侄兒年紀也不小了,孩子們的婚事還是早作打算才令人安心。像我們楹姐兒,等開春回了京,我也要準備給她尋親事了。”
原大老爺拿着手帕偷偷擦了一下額頭,然後才道:“是,是,表弟說的是……其實也沒有非要他考上功名再定親的意思,上次崔縣令曾表露過要將次女定給小三,我見過那孩子,瞧着還好,只是不知道她的品行,原想先找人打聽打聽,若是覺得好了就讓小三與她定下來。”
王清笑起來道:“那就要先恭喜表兄了。等什麼時候他們定下來了,表兄通知我一聲,我來給表侄準備成親禮。”
原大老爺呵呵笑道:“一定,一定。”
“表兄怕是急着去看望表侄兒,那我這裡就不虛留你了,我讓丫鬟送你到禧華堂去。等得閒了,我再與表兄酌飲幾杯。”
原大老爺走後,王清讓人收了茶碗,然後轉身去了小女兒所居的汀瀾院。他到時,王楹也在,見他進來,從椅子上站起來上前給他屈膝行禮,道:“爹爹。”
王清問道:“檀姐兒呢,她怎麼樣了?”
王楹嘆了一口氣,然後用一種擔憂的語氣道:“在牀上躺着呢。她這次可真是嚇着了,表哥落水的時候,我見她就嚇得差點也跟着掉水裡去了,幸虧我拉着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嚇出病來……”
王楹看着父親正用一種隱含意味的表情看着她,心裡不由生起一種謊言被看穿的心虛,後面的話越說越小聲,跟着就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王清看了大女兒幾眼,卻並沒有說話,之後擡腳直接進了女兒的臥房。王楹在後面連忙也跟着進去。
王清走到小女兒的牀邊坐下,看着躺在牀上的王檀。雙眼緊閉,呼吸均勻,彷彿是真的睡着了。隻眼皮上面露出來的一排長長的睫毛,偶爾如扇翼一般微微顫動。王清看了一會,然後開口道:“起來吧,別裝了。”
牀上的小人兒並沒有動。
王清又道:“再不起來可要罰你了。”
王檀原本還想再繼續裝,但沒一會,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睜開眼睛從牀上坐起來,拍馬屁道:“爹爹真聰明,這樣都看出來了。”
王清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道:“小丫頭,還敢裝病給爹爹看。”
王檀笑嘻嘻的道:“爹爹可說錯了,我可不是裝給您看的,我是裝給祖母看的。我怕祖母罰我呢。”說着又嘆口氣道:“我這副小身板,哪裡經得起體罰,不要被罰得生病了纔好。”
“那也是你該罰。膽子這麼大,竟敢將你表哥弄到水裡去。說說看,你表哥怎麼得罪你了?”
“那是因爲那隻癩……表哥太壞了,他要壞姐姐的名聲呢。我親眼看到他在亭子上對姐姐動手動腳的,還搶了姐姐的珠花,說要拿着它去跟祖母說是姐姐私下送給他的,好讓祖母將姐姐許配給他。你看,他多壞。爹爹可不能因爲這個罰我,相反,我冒着大無畏的精神救姐姐於危難之間,爹爹還應該誇我纔對。”
王清用力的按了一下她的腦袋,無奈的道:“就你的歪道理多。”
王楹開口道:“爹爹,確實是因爲表哥的行爲太出格了,檀姐兒是爲了我這個姐姐纔去嚇得表哥落水的,您要怪就怪我吧。”雖然王檀說得有些誇大,但基本的事實還是沒錯的。
王清聽後又問道:“那珠花呢,可拿回來了?”
王楹道:“拿回來了,放在我屋裡的首飾匣子裡呢。”
王清道:“那就好!”說着又拍了拍王楹的肩膀,道:“放心吧,以後他不會再來騷擾你了。”
王楹道:“是,爹爹。”
王檀在牀上躺了幾日,終於“病好”了。
反倒原三,聽丫鬟們說,因爲在荷花池裡嗆了幾口冷水,又因爲受了驚嚇,被撈上來之後就開始生病,到現在都還沒好。聽聞原三現在夜夜都做噩夢,經常喊着類似“狗啊……”“救命啊……”“不要追我啊……”之類的話。
這件事王檀原本有錯,但因大家都說她不是故意的,又因爲自己也嚇得“病”了一場,等王檀病好後,王老夫人卻也不好再罰她。
天氣晴好,冬日的陽光暖融融。
王檀愜意的走在花園中的小石路上,偶爾踢一踢腳下的小石頭。正走到一處亭子時,卻看到渝哥兒正坐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檀悄悄的走上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嗨,六哥哥,你在這幹嘛呢?”
渝哥兒轉過頭來,看到是王檀,對她“哼”了一聲準備走開。
王檀連忙拉住他的手,道:“你哼什麼哼,幹嘛生我的氣?”
渝哥兒轉過頭來,眼睛突然一下子就紅了,滿臉怒氣的看着王檀,大聲道:“檀姐兒,你太壞了,你真是太壞了,你知不知道來福被祖母送到莊子上去了。”
來福就是將原三嚇到水裡去的那條獵狗,渝哥兒一向很寶貝它。
王老夫人不喜歡貓狗,家裡人爲了迎合王老夫人的喜惡,原本也是不許養貓狗的,渝哥兒求了裴氏很久,才說動裴氏允他養了來福。結果這一次闖禍,王老夫人親自發話將來福送到了莊子上。
王檀沒想到會連累來福,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對渝哥兒滿含歉意的道:“對不起啊,六哥哥!”
渝哥兒道:“你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來福也不能回來了,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了。”
“別啊,六哥哥,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
“是是,我是故意的。要不我拿玉石來給你賠罪,上次七哥哥送了一匣子的玉石給我,我讓你隨便挑,你不要生我氣了。”
渝哥兒很是猶豫了一下。
除了養狗,渝哥兒的另一大愛好就是收集各種各樣的玉石。但就這樣接受王檀的道歉,似乎又太對不起來福了,且太沒有骨氣了。
趁着渝哥兒猶豫的機會,王檀拉着渝哥兒的手,一邊走一邊道:“走吧,你上次不是說還缺一塊藍田玉嗎,我那裡就有一塊拳頭大的藍田玉,我拿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