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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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縉從外面回來,剛剛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聽到自己的母親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像唸咒一樣對他說道:“你是不是瘋了,你是不是瘋了,你今天干的究竟算什麼事……”

唐縉伸手握住雲陽侯夫人伸出來要打在她身上的巴掌,不滿的叫了一聲:“娘。”

雲陽侯夫人氣得幾乎想哭,罵道:“你知不知道王楹是你的小姨子,你們兩個是要避嫌的,你馬上就要跟楨姐兒成親了,你腦子究竟在想什麼。”

唐縉不服道:“難道讓我見死不救?”

雲陽侯夫人一巴掌打在兒子身上,氣道:“今天那邊那麼多下人丫鬟,用得着你下水救人。好,就算你救人心切好了,你將她救上來就行了,自有丫鬟抱她回來請大夫,你做什麼還親自抱着她回來。你知不知道當時一衆夫人看你抱着她跑回來是什麼眼神,我見了都覺得得無地自容。只怕等不到明天,現在滿大街傳的就是你與小姨子有染的傳聞。”

唐縉道:“我當時只是心急要救人,沒考慮到這麼多。”

雲陽侯夫人道:“情急見真心,你是不是對王楹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唐縉不說話。

雲陽侯夫人只覺得心裡“噌噌”的冒起不好的預感,深吸了口氣,好不容易纔壓下心中的恐慌,問道:“你跟我說,是不是王楹故意勾引你的,你……”

唐縉打斷她道:“娘,你亂說什麼,楹姐兒沒有做這樣的事。”

“那她也有不規矩的地方。你一個外男,她一個閨閣女子,兩人又是姐夫和小姨子的關係,若她懂得避嫌,如何會有機會讓你對她起心思。你本最是規矩守禮的,若不是被她撩撥得魔怔了,如何會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說到底還是她不檢點……”

“娘,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難聽,我已經說了這不關楹姐兒的事。”

“你這就嫌難聽了,你知不知道那些整天閒得沒事做,最愛傳人是非的夫人會怎麼說,他們傳出來的話只會比這難聽一百倍。不管話難不難聽,王楹的這輩子的名聲都算是完了。你瞧着吧,以後婚姻嫁娶,誰會看得上一個會讓自己姐夫起心思的女子。”

唐縉沉默不語,過了會,才又道:“若真是這樣,我……會對楹姐兒負責的!”

雲陽侯夫人被氣得心口疼:“你說的什麼話,你負什麼責,你別忘了你就要跟楨姐兒成親了。”

唐縉道:“楨姐兒是個好女孩,她以後定能嫁個比我更好的夫婿的。”

雲陽侯夫人一巴掌打在唐縉臉上,簡直是不可置信的道:“你是不是瘋了,你這樣做置楨姐兒於何地。還有,你以爲王家的姑娘是市集上的菜,要白菜要蘿蔔隨着你挑。你做出這樣的事情,連與楨姐兒的這門親事能不能保住還另說。”

雲陽侯夫人捂着胸口,只覺得天塌地陷一樣,過了好一會,她才讓自己稍稍平靜下來,指着兒子道:“你明天開始就去王家道歉,去跪着求王三老爺原諒你。他若不肯見你,你就天天去跪,一直跪到他肯見你他肯原諒你爲止。”說完就腳步踉蹌的出去了。

而此時東昌伯府,則是一片喊打喊殺聲。

東昌伯拿着一把劍房裡,眼睛赤紅的怒瞪着地上。東昌伯夫人則跪着將秦蓉護在自己身後,擡起頭對東昌伯大聲哭道:“你若要殺了她,你就先殺了我好了。是我生的她,她做錯了事,我這個娘來代她受過。”

而秦蓉則是縮在東昌伯夫人的身後,手扶着她的肩膀,一邊哭一邊發抖。

東昌伯卻紅着眼睛道:“你別以爲我不敢,你再不讓開,我連你一起殺。”

東昌伯夫人哭求道:“老爺,蓉姐兒可是我們的親骨肉,你要打她要罰她我都認了,但妾身求你留她一條命。”

東昌伯道:“這樣又蠢又笨的女兒,我後悔當初生下來沒有一把掐死她,留着她長大了禍害家人。”這世上哪裡有人會蠢到衆目睽睽之下去害人,今天的事這麼多雙眼睛看着,想賴都賴不掉。經過今天的事,整個東昌伯府的名聲算是全都完了。以後還有誰還會願意娶秦家的女兒,又有誰願意讓女兒嫁進秦家。

秦太夫人在此時卻在丫鬟的擁簇下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今日若殺了蓉姐兒,簡直是連畜生都不如。”說完她卻已經站到了房間裡面。

東昌伯見到秦太夫人進來,連忙收斂了表情,對她喊了一聲:“娘。”

秦太夫人又道:“養不教父之過,知道現在喊打喊殺的,早幹什麼去了?”

東昌伯夫人見到秦太夫人,連忙跪着過去抱住秦太夫人的腿,哭求道:“娘,娘,您救救蓉姐兒。”

秦蓉也跟着爬過去,抱住秦太夫人的另一條腿,一邊哭一邊道:“祖母,祖母,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祖母你救救我。”

秦太夫人低頭看着她們,又氣又怒,擡起腳將東昌伯夫人踢開,斥道:“你也一樣,蓉姐兒是你生的,但只生不養有什麼用。你平日只顧着跟妾室爭風吃醋,有沒有好好教養過蓉姐兒。你若從對付妾室的用心中分出一兩分來教養蓉姐兒,都不會讓她今日做出這樣的蠢事。相夫教子,你哪一樣做到了。我真是後悔,當初怎麼會聘了你做兒媳婦。”

東昌伯夫人卻顧不得婆婆對自己的責罵,重新過去抱住秦太夫人的腿,求道:“是,都是兒媳的錯,但求您看在蓉姐兒是您親孫女的份上,讓老爺饒了她這一次。”

東昌伯轉過頭來對秦太夫人道:“娘,蓉姐兒她……”

秦太夫人卻打斷他道:“你先什麼都不要說了,先跟我出來。”說完便抽出自己的腿,先走了出去。

東昌伯看着地上抱頭痛哭的妻女,將劍扔在地上,深嘆了口氣,最終跟着秦太夫人出去了。

母子兩人一路走到了秦太夫人的院子,而此時秦家其他幾房的人都在西廳裡面坐着了,見到秦太夫人和東昌伯從門外進來,衆人的眼睛都直直的望向了他們。

秦太夫人在最上首的位置上坐下,東昌伯則在秦太夫人左下首的位置上坐下,東昌伯的對面,坐的則是東昌伯世子和福安公主夫妻二人。秦家其餘兩房的人則往下按順序坐着。

屋裡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都只是望着秦太夫人,氣氛安靜得可怕。

最後還是秦三夫人輕咳了一聲,先開口道:“娘,蓉姐兒闖了這麼大的禍,您說現在該怎麼辦?”她旁邊的秦三老爺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想要阻止她說話。秦三夫人卻不滿的“嘖”了一聲,伸手拍掉丈夫的手,接着看到衆人都在看她,她又繼續道:“我又沒有說錯,你們別忘了,家中還有好幾個還沒嫁娶的少爺小姐,受蓉姐兒的連累,他們的親事還不知道怎麼辦。還有我們家薔姐兒,她無論才情樣貌都出挑,我本來指望給她定門好親事的,結果現在也要受無妄之災。”

聽完她的話,屋中的其他人都沒有說話。自然也有人贊同她的話的,只是礙於秦太夫人,卻不敢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正在這時,東昌伯夫人也已經從外面跑了過來。在門口整了整衣衫,又擦了擦眼淚,然後走進來到東昌伯旁邊的位置上坐下。蓉姐兒闖了禍,她自然知道其它幾房人會到秦太夫人這裡商量着怎麼處置蓉姐兒的,她跟其它兩個妯娌的關係算不得好,她若不在,還不知道她們要編排出什麼東西來。

秦三夫人見到東昌伯夫人進來,馬上又道:“大嫂,你來得正好,蓉姐兒是你的女兒,蓉姐兒給家裡闖了這麼大的禍,你來說說該怎麼辦。”

對秦三夫人的落井下石,東昌伯夫人心裡氣得要命,但面上卻要陪着笑道:“三弟妹,蓉姐兒是有些不懂事,但她年紀還小……”

秦三夫人卻“哼”了一聲,打斷她道:“這哪裡是用一句“不懂事”和“年紀小”就可以推脫過去的,也就大嫂有這個本事,能養出敢當衆害人的女兒。我們薔姐兒可沒長她幾歲,也沒見她有這樣的心思。蓉姐兒闖下的禍,說是影響了家中兒女婚配都還是小的。王侍郎是什麼人,那是皇上和太子殿下都看重的人,他若爲了給女兒討公道將此事狀告到御前,家中的爵位怕都要不穩。”

東昌伯夫人站起來,怒道:“那你想怎麼辦,殺了蓉姐兒嗎?她可是你親侄女,你怎麼這麼毒的心思。”

秦三夫人道:“大嫂,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要殺了蓉姐兒,你可不能冤枉我。”

秦三老爺拉了拉妻子,對她道:“你少說兩句。”

東昌伯亦是拿眼睛瞪了一眼東昌伯夫人,東昌伯夫人這纔不甘不願的坐了下來。

秦太夫人看着下面吵來吵去的兩人,眼睛閉了閉,心裡一陣難過。家裡女兒闖了禍,大家不想着怎麼一起解決,做父親的只顧着打殺女兒,做嬸母的只想着會連累了自家,其他的人雖然不說話,但心中未必不這樣想。她勞心勞力的操心着要讓伯府重新顯耀起來,但這樣的一家子,還談什麼顯耀門第。

福安公主冷眼看着這一大家子,亦是無聲冷諷。當初她願意下降到秦家來,看中的是東昌伯府已經沒了什麼權勢,她一個無寵的公主嫁進來,能拿捏得住這一大家子,且這一大家子還得事事捧着她。她在宮裡已經過夠了看別人臉色的日子,可不想再嫁到權赫之家,再跟婆婆妯娌鬥智鬥勇。但如今看來,她當初選人家時,還是考慮得太少了,這一大家子的人,有幾個不是又蠢又自私的。

秦太夫人重新睜開眼睛,看着衆人,然後開口道:“好了,吵來吵去的有什麼用。”說着頓了頓,又接着道:“你們放心,秦家是王清的岳家,文人重名聲,王清擔不起一個‘狀告岳家’的名聲,他必不會狀告到御前。”但不狀告,並不代表他不會私下報復。王清對他們這個岳家,向來沒有多少情誼。

秦太夫人又繼續道:“老大媳婦,你備好重禮,明日我和蒡哥兒去王家請罪。老大,你身上的太常寺寺丞不過是個六品小官,不要也罷,你明日就上摺子請罪辭官,說你教女無方,無顏再爲官,以後要在家自省自身,並教導子女。”

東昌伯和東昌伯世子連忙站起來道是。

秦太夫人點了點頭,又轉向福安公主,恭敬道:“公主,不知您明日可願意與我和蒡哥兒一起去王家。”福安公主再不得寵,畢竟是皇家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王家對他們應該會手下留情幾分。

福安公主看了秦太夫人一眼,心道,這倒是個聰明人。秦蓉做下的事情,看見的人太多,要遮掩或耍賴過去是不能的,既然這樣還不如做出認錯的態度。秦太夫人是王侍郎的岳母,她帶着重禮去請罪,王清哪怕爲了名聲也不可能將她拒之門外。秦家請罪的姿態已經做出來了,王楹又沒什麼大事,王清更不可能爲此跟秦家撕破臉,更何況又有她這個公主在側。至於讓東昌伯請罪辭官,這雖說是面子功夫,但卻能在一定程度上挽回秦家的名聲。

福安公主想了想,算了,換駙馬確實麻煩了些。她擡起頭對秦太夫人道:“太夫人明日什麼時候去,便請人來叫我吧。”

秦太夫人鬆了一口氣。

福安公主又道:“我有些累了,剩下的事幾位長輩商量着辦吧,我先回院子休息了。”說完站起來給秦太夫人行了個長輩禮,然後扶着丫鬟的手出去了。

等衆人目送福安公主走後,秦三夫人又對着秦太夫人問道:“娘,那蓉姐兒該怎麼處置?”

秦太夫人怒瞪了她一眼,秦三夫人身子縮了一下,然後便不敢再說話了。

秦太夫人閉了閉眼睛,過了一會,才又開口道:“蓉姐兒的事等明日我去過王家回來再說,若沒什麼事的話,你們都回去吧,我累了。”

趁着衆人告退之前,秦三夫人又連忙開口道:“娘,現在這樣,我看大嫂實在不合適再管家……”

秦三老爺連忙過來捂住秦三夫人的嘴,怒道:“你在胡說些什麼。”現在是什麼氣氛,哪裡是提管家權的時候,便是要提,也該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跟秦太夫人說。

東昌伯夫人對秦三夫人恨得要死,她是宗婦,管家有什麼不對。這個家以後是她們大房的,若將中饋交給她的妯娌來管,還不知道她們會將他們一房的東西搬了多少去。

秦太夫人看看秦三夫人,再看看東昌伯夫人,有些悲哀的嘆了口氣,然後開口道:“那中饋暫時交給老二媳婦來管吧。”

秦二夫人站起來,對秦太夫人恭敬道:“是。”

今天整個商量的過程中,這是秦二夫人說的第一句話。雖說秦二夫人也不滿蓉姐兒給家裡帶來了禍事,但秦二夫人卻不像秦三夫人這樣,首先想着怎麼處置蓉姐兒。畢竟是從小看着長大的侄女,平時脾氣雖乖張了些,但也沒有見不得她好的心思。至於中饋,她是二房夫人,以後這個家也不是她們一房的,她也沒什麼像三夫人這樣的野心要替別人管家。但婆婆發話讓她管,她也會努力將它管好。

秦太夫人又對秦三夫人道:“她是二房媳婦,你大嫂管不了家,自然該輪到她二房媳婦,你沒意見吧?”

秦三夫人仍還有些不甘心的道:“按論自然是該二嫂管的,不過,家裡事物多,我怕二嫂忙不過來,要不我幫着二嫂一起管。”

秦太夫人道:“既然你大嫂之前能一個人管,現在你二嫂自然也能一個人管。若你二嫂管不了的時候,我自然會發話讓你幫着管。”

秦三夫人這纔有些不甘不願的道:“是。”真是白忙活一場,倒是給別人做了嫁衣。想着又擡起頭望了望秦二夫人,看她一副不爭不搶對秦太夫人恭順的模樣,心裡不由罵道,裝模作樣,就愛撿便宜。

秦太夫人嘆了口氣,又道:“你們都走吧,我累了。”

衆人這才行禮道是,然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