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煒任職於急救中心調度室,當接線員,學過三年護理專業,繼之讀了兩年心理學,嬌俏玲瓏,又十分親和,可謂難得的品才兼茂。住合租房時,巧遇孟蝶,同爲一舍,倆人遂成了無話不說的閨密。“閨密者,**裸的人性”,這是盧小煒與孟蝶漸而成爲摯友時,打諢的話,卻當真很契合。
雨雖然停了,風卻沒有息。默然怕風吹着孟蝶冷,展開右臂將孟蝶摟在懷裡,緊緊的,一路相攜,經過鍾子期伯牙雕像,到了漢街第二街區。盧小煒已經等了十多分鐘,見倆人熱乎乎地相擁出現,笑道:“喲,這才隔了多久,就這麼旁若無人地勾搭一起,惹得人家心癢難撓的。”孟蝶餓了,知道盧小煒在說笑,道:“閉上你的臭嘴!”又問默然道:“咱們吃什麼好呢?”默然猶且記得第一次約見孟蝶時,孟蝶吃披薩的討人歡喜的樣子,道:“就吃披薩吧。我去星巴克買三杯甜飲來,你倆去披薩店坐着。”默然將《論語心得》給孟蝶拿着,奔去星巴克。孟蝶與盧小煒同去披薩店,待坐下來點好單,孟蝶將《論語心得》平攤放在桌面。盧小煒看見“論語心得”四個字,頓時覺得好笑,問孟蝶道:“他這麼個色厲內荏的傢伙,怎麼偏好一些溫綿細軟的論調?他是不是悶騷啊?”孟蝶眉頭一皺,氣得不理,當即拾起《論語心得》,擋在眉宇之間,隨意翻開一頁,顧自看了幾行,覺得到底有些意思,但立即合上書,統忘了,再也不想咀嚼其中的意思,這才努嘴對盧小煒道:“你當真需要個男人來滋潤,來薰化,淨問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盧小煒正想說:“這怎麼是虛無縹緲呢?”陡見甄默然進來,提着裝了三杯甜飲的紙袋,放在手上熱乎乎的,隨即閉口不語。
仨人坐定,等了一會兒,服務員端端正正地將三份披薩呈上桌面。吃得津津有味時,盧小煒終於忍不住,伸手就拍了一下甄默然的左臂,問道:“你說你那麼優秀,合該看一些經濟呀,管理之類的書籍,纔對得起你的工作,怎麼討一本‘論語’,還只是‘心得’,爲什麼呀?”甄默然沒想到盧小煒那麼憨直,到嘴的披薩嚥下喉嚨時卡住了,忙灌了一口甜飲,咕嚕兩下,才覺透氣,看看孟蝶,再看看盧小煒,笑道:“一、我只是隨意,想買本書看看而已,以做閒暇消遣;二、我看過她的百家講壇,委實在理,對我的管理有用,所以買來細研;三、做事不能太露了功利心,容易適得其反,所以你誤會了我的初衷。”盧小煒聽了,一撅嘴,往孟蝶身旁一湊,像戲子登了臺似的,一本正經道:“啊呀啊呀,那豆腐西施楊二嫂罵迅哥兒的話,罵得真不假!裝什麼裝呢!”孟蝶見盧小煒學着小說中人物,裝腔作勢,妖里妖氣的模樣,哭笑不得,伸手使勁拍了一下盧小煒的肩膀,道:“都說了不做燈泡,你幹嘛呢!下次別想我們陪你!”盧小煒故作央求狀,卻笑了,道:“我在跟你男人講經論道呢。‘論語心得,是把羣衆當作幼兒生,她是園長,一通永無止境地天真的確論,實在是廢話連篇。門外者,青眼看看也就罷了,多半長些閱歷。內行人,唯嗤之以鼻,只見得通篇的媚顏骨。’,你聽聽,這纔是該說人話的論調呢。”默然不知盧小煒從哪裡看到的評論,道:“那些網上噴子的話,你也信?”盧小煒道:“現實中你敢說嗎?”默然不語。孟蝶剛看了幾行,雖已然忘了個乾淨,但文理卻潛移默化似的刻在心裡,道:“我看她就很好,文法不錯。”默然接道:“也是,不能因著推人,有些時候,作些違心的著論,以示討好,是人之常情。更何況,人家是真心呢?”盧小煒道:“我去,我又沒有評價誰是誰非,我是說……你倆……你倆,合該一對,當我沒說……”仨人吃完披薩,又去大戲臺看了會兒露天電影。隨後,孟蝶同默然道別,與盧小煒一起回到合租房,洗了熱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覺,準備迎接第二天的忙碌而沒有任何徵兆的工作。
第二天,一縷晨曦透過窗內的薄紗,似乎還帶着清新的空氣,敷在牀褥上,將小小的一間合租屋點綴得分外精緻,顯然昨日的陰晦的天氣已經退去。盧小煒醒了,但惺忪睡眼,懶懶地不願起身。盧小煒與孟蝶睡在一張大雙人牀上,此時閉着眼,伸手就想推孟蝶,問她到了什麼點,不想推了個空。盧小煒揉了揉眼眶,依稀看見身邊的被子疊好了,整齊放在牀頭,顧自嘟囔道:“什麼鬼,都不叫醒我。”盧小煒只得四下尋手機,最終在被窩裡找到了,一看時間只剩一個小時就要上班,趕緊躍身而起,洗涑完畢,胡亂打了粉底,匆忙上妝。出門就近早餐店,買了份熱乾麪,邊吃邊走,走而不覺得快,漸漸地小跑起來,總之急救中心離合租房也不過一里路程,實在是快節奏的生活讓盧小煒自然變得如此急性子。幸而,室外晴好,人心亦跟着舒暢,一天的工作或許因此而輕鬆。
到了急救中心,盧小煒欲先往換裝間取工作服穿上,沒想到迎門正撞上急救站的站長韋弘。一見盧小煒窈窕冶豔,韋弘頓生不悅,但未及表露,只頓挫一聲,小小善意,輕言提醒道:“穿着整齊乾淨,是個人樣就行了。”又道:“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做了對的事,這很重要。今天週五,可能會比較忙,將你對待自己儀容的熱忱,也來對待他人,這就很好了。”說完折身去了調度室。盧小煒聽慣了這樣的官腔,看定站長進去了,嘴角一揚,趕緊去取了工作服換上,回身往調度室去。
一上午,一中午,都沒什麼催人緊迫的急救電話,這很好,至少表明交通順暢,市民安然,沒有誰願意去等待一個救命的電話。然而,直到換班,都沒有誰會一絲鬆懈,他們的工作熱忱,必須從他們的上班那一刻,到他們的下班那一刻。臨了,倘若來了一個催人緊迫的急救電話,換班時間就得延遲,這樣的不確定性同樣會發生在孟蝶的工作當中。於是,包括司機老周,隨行醫生管策,急診護士長程英茹,還有戴姿在內,都得認認真真,爭分奪秒地做好救死扶傷的工作。果然,這樣的不確定性就發生了。
下午四時二十八分,抵近換班時間,盧小煒突然接到一通命在垂危、催人心魄的急救電話。盧小煒剛把電話接到耳根,尚未開口,只聽那頭像洪堤決口似的,一口地道的武漢市民老太太的口音,催促道:“我老伴兒……他……快來人救他呀……”說着聲帶就嘶啞了,似乎急得不知所措,急得令人發狂。盧小煒一聽,感覺不妙,忙輕聲細語撫慰道:“老太太不着急,慢慢說,您老伴兒怎麼了?把詳細住址告訴我,我們立即派車過去。老太太彆着急,千萬別急!”老太太居然哽咽道:“老伴兒他……他呼吸不了,好像沒氣了,躺在這裡動彈不得……”情急之下,老太太居然忘了說清住址。盧小煒這才着了慌,趕緊通告站長韋弘,一面再次詢問老太太的詳細住址。老太太道:“中科院旁邊,一排舊宅,靠山往裡二單元,三樓。求求你們,快點來,我好怕,我好怕!”
韋弘得知情況,聚集各醫務人員,商榷迅速擬定救援路線,並電令區域附近醫院出車救助。一個先說道:“人命關天,我建議就近,從附近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派出一輛車。總之,越快越好。”又一個道:“中科院旁邊倒是有一家社區醫院,不過隸屬武大,其實就是學校內部的衛生所,根本沒有配備急救專車。再者,恐怕設備簡陋,萬一病患複雜,又得轉院,如此顛簸,反而更耽誤時間,何況病人家屬也未必同意。”韋弘檢索了一下市周邊地圖,想到病人安危,不容半點猶豫,當機立斷,指着最靠近中科院的綜合型大醫院中南醫院,道:“就這了!”第一個先說話的皺眉道:“此去道路匝繞,一者學生下課在即,二者馬上又是下班高峰期,從這裡派車,無疑增加交通負擔,真的好嗎?”韋弘答辯道:“是交通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內心卻沒底,因想道:“希望時間來得及,必要時,也只得請求交通中隊,開一開綠色通道了。”
那邊中南醫院接到急救中心的調度命令,迅速動員,不到兩分鐘,已發車往救援的路上。巧的是,出車司機是老周,隨行醫生是管策,以及女護士孟蝶。因病患住在三樓,擡動恐有不便,戴姿也隨行而去。行前,急診科主任向老周再三強調安全第一。護士長程英茹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時間,親自檢視急救設備和藥品,才放心交付給孟蝶和戴姿,又囑咐了幾句話,前後過程,直到老周開車出院,不到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