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那個被小寧叫做“哥”的人,罵罵咧咧地說,他們商族人,是絕對不和肥城狗往來的,他的妹妹也絕對不會喜歡一個肥城狗,讓小范死了這條心的時候,小范就開始握住拳頭。
在他說到第三次“肥城狗”的時候,那拳頭就已經飛到了他的下巴上,並且打掉了兩顆牙齒。
當然,范逸臣因此得到的回報就是,他的右手中指蹭掉了一塊皮,然後被趕出了酒館。並且小寧聲明以後再也不想見到他。到底當時范逸臣處在一種什麼樣的精神狀態,他沒有說,邱鵬他們也自然無從得知。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當范逸臣走在大街上的時候,在這種心情下,看到的全是滿街敵意和鄙視的眼光,無疑讓范逸臣覺得這是一種挑釁。
不過,儘管范逸臣沒有全身戎裝,但是他身上所穿的幫服,表明了他的身份,沒有人敢公然的上來冒犯他。雖然偶爾有幾個人看到他的時候,斜着眼,露出挑釁的神態。也有人恨恨地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又有十幾個人在他身後不遠處鬼鬼祟祟的跟着。
——這些,范逸臣都可以接受。
最後的爆發,起因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范逸臣後來堅持說,那個孩子雖然只有七八歲,但是個子很高也很壯,完全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究竟是真的如此,還是范逸臣羞於承認對手竟然是一個小孩子,才強調這一點,我們不得而知。總之,當時是,有一個小孩子,站在長街的對面,對范逸臣大聲地喊了一聲:“肥城狗!”
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能懂得什麼呢?也許他只是聽他的兄弟朋友,叔叔長輩經常這樣說,模仿一下,博得大家的注意而已。
當時大街上所有的南方部族人都臉上露出微笑,竟然沒有一個人來糾正這個孩子。反而有幾個漢子小聲嘖嘖稱讚:“這娃兒有種。不錯不錯。”
范逸臣這麼大的人,雖然心中氣惱,自然也不能很那小孩子計較的。於是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誰知那小孩子得到了大人的鼓勵和默許,竟然越發的得意起來。跟在范逸臣的後面追着,一邊大叫肥城狗,一邊拿着地上的石子向范逸臣扔過來。
街上其他的孩子,看到,也有樣學樣,七八個孩子一齊向范逸臣扔石頭。而旁邊的大人都站在旁邊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戲看耍猴的樣子。
有一個孩子爲了表示自己的勇敢,還跑到范逸臣背後推了他一把。那孩子的手很小,個子又矮,只能夠到范逸臣的大腿。力氣又小,一點都不疼。
但是滿街人都鬨笑,卻讓范逸臣心頭火發,他轉過頭,對着那孩子喝一聲:“你幹什麼!”
應該說,他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不是非常嚴厲。畢竟對方是個孩子。但是那個孩子還是被范逸臣的疾言厲色嚇了一跳,站在原地怔了一怔,似乎一時拿不定注意該怎麼辦,隨即就哇哇大哭起來。
這時候,在一邊看熱鬧的許多成年男子,雙手抱在胸前,不懷好意的圍上來,將范逸臣圍在中間。
一開始是幾個人,然後是十幾個人,幾十個人。最後范逸臣站在人羣之中,已經看不到邊,只看到無數的嘴在動,唾沫在飛,手臂在搖。
這時候他才感到害怕起來。那些南方部族的人,操着難以聽懂的方言,幾十張嘴同時向范逸臣發出聲浪,無數的胳膊在范逸臣的胸膛和背後推推搡搡,讓范逸臣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不由自主被命運推動着的陀螺。認真說來,最先動手的其實是范逸臣。因爲他那個時候已經急了,慌了。他覺得彷彿自己要被無數的人所淹沒。
他有些慌亂地將頂着自己胸膛的一隻胳膊用力推開,於是,演出開始了。在雨點一般的拳頭,和比這樣密集十倍的吶喊聲中,范逸臣還沒來得及打到其中任何一個人,就躺在了地上。
——那些人實在是擠的距離范逸臣太近了。周圍連一點縫隙都沒有。
范逸臣想伸拳頭打人,手肘後一縮,發現背後是一個人的胸膛,拳頭向前一衝,還沒有來得及摧發內力,已經頂到了前邊一個人的腹部。任是范逸臣再強的武功,再大的力氣,這時也發揮不出來。
“我以爲這次真的死定了。”范逸臣心有餘辜的回顧說。但就在范逸臣就要陷入昏迷的時候,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那聲音竟然蓋過了幾百人狂亂興奮的叫喊:“夠了。大家玩得也可以了,到此爲止吧。”
范逸臣只能感覺到叫喊聲逐漸散去,雨一般的拳頭也忽然稀疏下來。最後有幾個人不太甘心,不太盡興,戀戀的范逸臣背上又加了兩腳,讓他在地上翻了個滾,又推了他一把才離開。
這時,范逸臣才又再一次看到了耀眼的陽光。
“那個人究竟是誰?小范,你可要好好感謝一下人家。”聽到這裡的時候,一個頭領插口說道。
范逸臣本來想瞪他一眼,卻牽動了傷口,痛叫一聲,沒好氣地說道:“你聽到他下面的話再說吧。”
那個救了小范的漢子,按照小范的說法,當時他躺在地上良久,才能夠把模糊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看到那漢子的相貌。
那漢子看起來三十左右,個子不高,但看起來卻極爲雄壯威武。寬圓的額頭和扁平的臉頰帶着點憨厚,再加上那身長期曝曬的黝黑肌膚,真是一幅標準的南方蠻族的形象。
“把這個肥城狗扔出去,別髒了咱們的地方。”——這就是南方部族漢子說的第一句話。然後,他說:“晚上這裡還要舉行敬神儀式呢。不要褻瀆了大神。要殺也到別的地方去殺。大神保佑。”
那漢子看起來似乎頗有地位,說不定是什麼南方部族的首領族長之類的,他一發話,其他的人都唯唯諾諾,不吭一聲。有不少人還對他下跪,口稱“賽亞”。
這是南方蠻族非常隆重的一種尊稱,大概相當於幫主之類的,只有極少數人有資格被這樣稱呼的。
接着就有兩個人一邊拽着范逸臣的一隻腳,拖着他穿過洛月廟前面的廣場,把他扔在廣場對面屬於肥城人的地盤。
范逸臣才得以死裡逃生,叫幾個小夥子把自己扶到這裡。
大家看到范逸臣一邊敘述自己的遭遇,精神漸漸好轉。知道他的傷勢雖然看起來猙獰可怖,但實際上並無大礙。
宋清聽了范逸臣的敘述,神情頗爲關切,仔細地詢問了范逸臣那個救了他的人的相貌和口音,最後又問道:“那個救了你的人,你確定有人當街向他行跪禮,而且尊稱那賽亞嗎?”
范逸臣點了點頭。宋清又問道:“那你還記不記得究竟是那些人向他行禮?”
范逸臣搖頭,當時正當被打的七葷八素,哪裡會注意這些。
宋清問道:“那你還記得他們是如何行禮的嗎?”
范逸臣點了點頭說道:“好像有點印象。”
宋清作出一個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的姿勢,雙膝微屈,問道:“是象這樣行禮的嗎?”
范逸臣搖了搖頭。宋清又作出了一個雙手舉到齊眉的位置,說道:“是這樣嗎?”
連續換了幾個姿勢,范逸臣記憶還有些模糊,時而覺得有些遲疑。最終,當宋清換了三四個姿勢之後,終於范逸臣指着其中一個姿勢說道:“對,就是這樣。”